第3章 晚宴議事
晚宴議事
孤負霞明劍照霜。
這即是邊映雪——修仙界截至目前最年輕的金丹修士。
“是師姐?”
沈放舟眼神一亮,心念阿彌陀佛師姐你總算來了,再不來你師妹就要和你官配謠言滿天飛了。
面上平飛幾許明亮笑意,沈放舟匆匆起身去為邊映雪開門,她動作快得像迫不及待,那角卷在謝歸晚手心的青衫,便倏地如秋葉般滑落。
謝門主不動聲色地碾了碾指腹。
沈放舟開門,木門嘎吱一聲反被推開。屋外翻湧的寒氣洶湧咆哮着沖來,浮起眼前人純白不加一絲修飾的素袍。
眉如刀鬓如裁,唇薄卻微紅。一雙眼鋒利如刀劍,冷冷望來時足叫任何人心生寒意。
邊映雪負劍而來,也許是腰間那柄照霜太冷,她踏入門中方才一步,沈放舟便覺手背像是被刀子割了幾道傷口,叫她險些握不住門把手。
照見師妹,邊映雪面上冷色才稍稍褪去幾分,她剛要與沈放舟說些什麽,餘光卻先掃過一道極其熟悉的身影。
于是唇角那本就輕微的笑意忽地微滞。
邊映雪:“謝門主,許久不見。”
謝歸晚:“許久不見。”
沒了。
沈放舟左看看右看看,心裏急得不行,哀嘆一聲戳戳系統:“你說都三年了,怎麽她倆還是不太熟的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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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心想,你但凡多看看謝門主眼神在哪呢?
它冷笑一聲只警告沈方舟:“我不管她倆熟不熟,反正你不能跟她倆熟。你要是真和謝歸晚在一起,你倆的命格就再也扯不開了!別說她能不能活,反正你是徹底回不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想哪去了,”沈放舟嘁了一聲,一邊歡迎師姐一邊義正言辭地譴責系統,“我和謝門主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關系而已!更何況她官配就在我眼前,我能做這種手拆cp的事嗎?”
系統繼續冷笑:“好啊,那你和我發誓,說你這輩子都不喜歡謝歸晚。”
沈放舟翻了個白眼:“我說行了,你就沒看出我一直在撮合門主和我師姐麽?”
系統面無表情地微笑,心想你個不解風情的傻子。
算了,不開竅也好,宿主要是真和女主談了戀愛,九條命都不夠給天道殺的。
沈放舟嘴上和系統抱怨歸抱怨,心裏卻不急,畢竟按照原文來看,這倆個溫度堪比昆侖雪峰冰塊做出的最大身體接觸,也就是彼此遞個藥丸。
循序漸進循循善誘,等打完最終boss解決了那黑魂,她沈放舟到時候全力以赴推進感情線。
不再多想,沈放舟右手去握茶壺,流水潺潺茶香滿室,她将茶杯遞給邊映雪,視線在師姐身上繞了一圈,見白袍無血才松口氣:“師姐,求助符可是已經發出去了?”
邊映雪右手接過卻并不喝,只點頭解釋道:
“魔主設了斷訊屏障,如不是我們剛好路過徽州城也難以發現此處變動。屏障難解,怕是要金丹圓滿修士才可破除。我耽擱了好些時候才發出求助符,料想仙盟七日內便能前來支援。師妹,今日辛苦你了。”
沈放舟卻放下心來,眉眼明快如春:“師姐同我客氣什麽,要說辛苦,還是門主到的及時,否則徽州關的大陣此刻尚是殘缺。”
“哦,我卻是未聞說此事,”邊映雪斂眉,轉而向謝歸晚鄭重地道了聲謝,“也有勞門主了。”
“邊師姐何須多禮,”謝歸晚咳了幾聲,視線從那杯茶上收回,笑得恰到好處,“我亦是恰好回昆侖取物,途徑了徽州關。”
這是巧合,亦是接下來的第二個劇情了。在沒有沈放舟的原書中,今日這場災難幾乎将徽州關毀了一半,謝歸晚與匆忙趕來的邊映雪只得變守為攻,邊映雪帶一支小隊跨過兩界山深入魔界,試圖圍攻魔主之妹纣煦,解徽州大軍之圍。
只是兩人皆不曾料想,魔主纣寒居然親臨,以至于鎮守城池的謝歸晚被迫舍棄半身靈力,獨戰纣寒。
現在有了沈放舟,她必然不會叫師姐和門主再陷險境,于是她看了看兩人:“魔軍今日逃竄大半,假若對手有心,也許明日、也許後日,總是會卷土重來的,今晚不若用劍閣名號召城中各派修士,徽州事關重大,須得齊謀共力。”
邊映雪自無不應,拇指壓過腰間的照霜,她視線淡淡地瞥過飲茶的謝歸晚,只将茶杯放下,立在沈放舟身旁:“既如此,說了這麽多便不好再打擾門主了。”
謝歸晚平靜:“照霜劍主客氣。”
沈方舟想想,也附和師姐:“門主,我們先行告退,眼下不到午後,好叫你多休息些。”
謝歸晚點頭,仿佛毫無留戀之意,只靜靜地看着這對師姐妹行出門去,然而就在沈方舟出門的最後一剎—
“舟舟。”
沈放舟立刻探頭:“怎麽了門主?”
“有件事忽然想起,恐怕要再留你片刻。”
沈放舟聞言片刻猶豫也無,畢竟這可是她精心呵護了三年的女主。于是她和邊映雪說了什麽,自己縮回屋子裏,又把大門合上了。
“門主,是有什麽事?”
“能勞煩你把茶杯遞給我麽?”
沈放舟怔住,這才注意到遞給師姐的茶是滿的,把滾燙茶杯放回去,她習慣性地去摸摸耳朵解熱,開玩笑道:“就這些嗎——欸,師姐沒有喝?”
“些許是來前已經休息過了,”謝歸晚随口道,話鋒一轉,卻擡起因咳聲而震得有些水潤的眸,顯出幾分專注地看着沈放舟,語氣很輕,“也沒有別的事情了,你出門小心些。”
沈放舟很随意地擺擺手,仿佛根本不介意這點小事,點頭應着便出了門。
叮一聲大門輕合,徒留滿室茶香。
謝歸晚卻未起身休憩。
總是這樣,這個人總是這樣。
無論自己如何,她總是全然地默默地跟着自己,仿佛允許自己所做的任何事、又可以原諒自己的任何事。
謝歸晚微微阖眸按下心中不可言說的心思,放松似的,一點點地轉着茶杯。
屋中是極濃郁的嶺南鳳凰香,在劍閣借住了三年,她知曉這是邊映雪飲慣的茶。
所以,她怎麽不喝呢?
謝歸晚漫不經心地将茶水倒盡了。無妨,不喝也好。
*
夜色闌珊,白日打退魔軍的徽州關呈現出劫後餘生的歡悅。更何況在此聚集的百姓已然見慣了戰事,所以生活依舊繼續,勸酒飲茶聲不絕于耳,亭臺樓榭亦挂起燦明的燈火。
城主府議事廳更是亮如白晝,今晚是沈放舟以劍閣名號召開的第一場議會,名號上她已然算得上代城主。雖然沈放舟僅有築基圓滿的實力,但光是她白日那驚鴻一劍,便足叫人心悅誠服。
所以今晚無人敢在面上流露出任何輕慢的不敬,大敵當前有人願意站出來擔這份差事也實在是一樁好事,城內有頭有臉的各派都派了人早早來候,以聽調遣。
議事廳內針落可聞,來者默契地按照慣例就坐,只留臺上那寬大的城主椅。
沒有助興和緩的妙音,也并無饋飲來客的靈酒。
過分簡單了。
陳湛坐在下首幾近門口的地方,眉宇極其陰沉,甚至還透出幾分驚懼。
他的師長門派自然不能同劍閣這等龐然大物較量,故而身為劍修,他實在是太想另尋他徑,為自己攀一條仙緣。
于是白日見那驚鴻一劍時他立刻起了心思,試圖攀上這位前輩的關系,誰知,那青衫人居然是沈放舟。
而沈放舟,是真會同他計較起戰場之事,甚至還要将他上告仙盟的!
修士都有輪替鎮守邊關一年的職責,但如若被仙盟确定有逃兵行為,也許他就要在這苦寒之地待上七八年了。
點真背。
陳湛環望了一圈議事廳,隐約能聽見耳畔關于沈放舟的名姓,他捏緊了手中瓷杯,憤恨極了。
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不就仗着師門來為所欲為的麽?
想起赴宴前那黑袍人所說的話,陳湛狠心,下了決定。
這時四周卻忽地一靜。
蒼月映出門口一道身影,沈放舟身着青衫背負九歌劍匣,面上是叫人看不出什麽的平靜。她右手執着半張書卷,黑眸攜着難以言喻的威壓,緩巡過場內一圈。
衆人噤聲。
一秒、兩秒、三秒——
沈放舟忽然笑了。
“諸位何須如此謹慎,今晚我作為劍閣首徒代城主之位,邀大家前來,正是要尋求各位同道的意見,共渡徽州城難關。”
于是場內便又響起痛快歡暢的問候與交談,乍一望去,還頗有幾分其樂融融的味道。
沈放舟落座,早到片刻的邊映雪面上冷色方才微融,謝歸晚最後到,進門時卻不知為何微微一頓,視線掠過身旁低眉順眼的陳湛。
陳湛埋首更低,卻憤憤地嘀咕:“病秧子,大排場......”
沈放舟聽覺卻極其敏銳,她神色驟沉剛要說什麽,謝歸晚卻先按了按她衣袖,眉眼平和:
“何必同小人糾纏。”
“可是......”
對上謝歸晚柔和眸光,沈放舟只得被迫停手。
她先将說話那人牢牢記住,片刻後才開口,聲音緩而清:“大家皆是仙盟的中流砥柱,我便開門見山了。”
“上任城主身隕的消息已在魔界傳開,兩界山四關出現一處漏洞,敵軍定會以百倍兵力重來。魔主纣寒已然斷掉徽州關一切傳訊渠道,生死存亡,恐怕只在朝夕。”
衆人皆是一驚,未曾料想魔主居然會直接對關城出手。沈放舟頓了頓,待覺察到某些人面上明顯的憂慮,才再度開口:
“諸位無需過于驚慌,所幸照霜劍主已然突破屏障,遣送傳訊符向仙盟求救,我們只需堅持十天,便可等到支援了。”
下首有一老者緩神先試探道:“堅持十天——想來城主已有籌謀,如若城陣修複完好,閉城不出,或者足以應對此事。”
應對不了。
畢竟屆時到來的是魔主纣寒,縱然是因不知名緣故而修為倒退的纣寒,可那也是當今兩界中最頂尖的人物。
奢求一個符陣能攔住她,簡直像面對強盜的念經和尚,企圖用仁德來感化對手。
“不,”沈放舟率先否定其言,眉宇平靜,“雖然不知魔主突然鎖關是為何事,但假若連魔主都出手,那麽距她親臨徽州,又有多久呢?”
只要她有一絲可能前來,那麽徽州就徹底變作死城了。
老者聞言果然不再拒絕,只皺着眉開始細想其中關竅。
第一個說話的,往往便代表了徽州本土群體的意願,鎮守城池節約力量自然是上選。
但不适合現在。
沈放舟見時機已到,沉聲:“我另有消息,魔主之妹纣煦正攜魔族至寶在兩界山內。如今天機門主與照霜劍主皆在,代城主之位可移交與兩位,我則帶一支小隊伏擊纣煦,屆時徽州城自可解圍。至于小隊人選,則要委托諸位揀選精英了。”
邊映雪聞言卻是一驚,她倏地轉頭看向沈放舟,見她故意躲開自己視線,才明了自己是被師妹騙了。
她斂眉去看謝門主,卻見其面色鎮定,好似早已知曉此事。
廳內衆人別無他議,老者更是松一口氣,畢竟是沈放舟要深入兩界山,至于人選,不必自己動手便更是好說。
有人點頭有人稱贊,一片和睦中卻浮出一個略有些刺耳的聲音。
“沈城主是否多慮?”
衆目睽睽中陳湛悠悠起身:“仙魔二界于邊境常有摩擦,大戰小戰更是不計其數,如若因一個封鎖便說魔主要來,這是否有些危言聳聽呢?兩界山禁制只容金丹修士進入,如果魔主親臨,她恐怕要被天道所不容罷?”
沈放舟只哦了一聲。
她看也不看陳湛:“原來是今日戰場上當逃兵的朋友。”
陳湛臉色一變:“沈城主不必談無關之事轉移視線罷?”
“我只不過是說對閣下有些印象罷了,”沈方舟淡淡道,“依照你的意見,魔主是不會來徽州城了。”
“是,至少極大可能......”
砰一聲酒杯驟碎,沈放舟眉眼凜然喝到:“極大可能?假使你口中那萬不足一的可能成真,屆時魔主駕臨,徽州城三千修士之途、兩界山潰關城破之險、關內三萬百姓之命——”
她冷笑:“你可負之?”
四下寂靜,有無數道看熱鬧般的視線投來,陳湛面色漲紅,被當面嘲諷的不堪瘋狂湧上大腦,他豁出去般拍案而起:
“沈放舟!那你對得起那所謂小隊的人命嗎?難道圍攻纣煦就安全了?你身為劍閣首徒尚且是築基,你們這些仗着出身名門試圖拿人命換名譽的混蛋——啊!!!”
慘叫聲響徹寰宇,老者定眼一看只覺冷汗直流。
但見陳湛右肩斜插一道劍符,碗口大的傷口簌簌淌血,華貴的地毯被徹底染紅,飄滿腥臭的血味。
一息前還義憤填膺的修士此刻宛如喪家之犬,正哀嚎着在地上打滾,眼看那右臂是救不回來了。
老者顫着去望“罪魁禍首”。
謝歸晚自顧自地飲了口酒,眉宇漠然:
“仙盟第四十二條,辱四關城主者,去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