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煙雲舊事
煙雲舊事
寧如月在原地傻眼:“你說的,是蜀地小金山的劍閣?”
仙界宗門林立,道派橫生。仙盟以劍閣刀門符宗為首,領仙界一百二十宗,掌凡間一十三洲,由此可見劍閣超凡絕然的地位。
沈放舟失笑:“當今仙界,還有哪個劍閣?”
此刻遠處戰局已近尾聲,士氣大振的徽州城修士防軍幾乎勢不可擋,沈放舟掃了一眼放下心來,轉身重新躍入城樓,開始觀察護城大陣的破損程度。
兩界山乃是仙魔戰場,其上共有四座城關,每座關口的護城大陣都是由符宗之人親手繪制,如果不是金丹境的符道修士,只怕是有心無力,奈何不了其半分。
“系統,你有辦法麽?”
沈放舟這個劍修實在是看不懂一點,只得嘆口氣,試着喚醒系統。
“舟舟啊舟舟,”全程喝彩尖叫捧場的沒用系統語重心長,“都已經三年了,你怎麽還對一些事情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呢?”
“.......說人話。”
“不會哦。”
“......”
沈放舟頭疼地揉了揉額角,盯着護城大陣上繁雜錯亂的花紋和它大眼瞪小眼,有點束手無策。
《鶴行天》的世界倒是很獨特,書中世界的語言文字和地球截然不同。沈放舟現在能冒充本地土著已經尤為不易,叫她研究道術陣法,簡直是為難文盲。
沈放舟還在沉思從哪呼叫救援,如夢初醒的寧如月這才跟來,難掩親眼看見“傳言”的激動:“你真是劍閣首徒?傳聞中身懷劍骨,築基境就能劍氣外放的劍尊?”
“不是。”沈放舟随口否認,轉身專心致志地擦掉陣符灰塵,試圖找到一點護城大陣使用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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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如月跟個尾巴一樣湊過來,反倒長舒一口氣,半是抱怨地喋喋不休起來:“我說呢,劍氣外放好說歹說也是金丹特權,天生劍骨再怎麽厲害,也不至于築基就能——等等你手裏是什麽!沈放舟你不是說傳言是假的嗎!”
外放劍氣挖掘大陣的沈放舟滿臉無辜:“對啊,是假的啊。”
“那這劍氣???”
沈放舟:“我練氣境就能外放了。”
寧如月:“......老娘要和你們這些天才拼了。”
兩人找着護城大陣的核心,還沒等文盲沈放舟摸索出個一二三,耳畔忽地響起陌生的恭維,語氣都透着誇張到失真的感動:
“前輩,這位前輩?”
沈放舟頭也不擡,聲音懶洋洋:“沒死呢。”
來者哽了一下,心理素質頗為強大地滔不絕:“在下乃是藏劍宗陳湛,是來特地感謝您的!今日若是沒有您仗義出手,恐怕徽州城真要屍橫遍野了,不知您在哪裏高就?”
沈放舟舍給了來人一個眼神,在看清對方那不染血色的衣衫時卻皺了皺眉頭,開口毫不留情:“你不去殺敵,在這兒做什麽?”
沒料到收獲和寧如月截然不同的待遇,陳湛頓了頓,謙卑道:“陳某不過剛剛破練氣之境,上陣殺敵實非所擅。”
“所以擅長在城頭上躲着偷懶,”沈放舟了然點頭,拍了拍手上灰塵,“陳湛是吧?我知道了,此事過後我會把你當逃兵的事上報仙盟,現在勞煩閣下往右讓讓,你擋我路了。”
陳湛诶诶兩聲急了,一旁的寧如月先指責道:“你在這究竟糾纏些什麽?你能修複大陣麽?不能就滾。”
就在陳湛漲紅了臉磕磕巴巴之時,破損的城門大陣突然亮起厚重古樸的花紋,在衆人的驚呼聲中,護城大陣緩緩恢複,防禦靈殼重新浮現。
大陣被修複好了?
有熟悉的浩浩靈氣開始快速湧動,黑雲漫散,取而代之的,是精純至極的靈氣。
恍如蒼天恩賜般的霖雨,清風微渡金光流轉,一滴滴靈氣悄無聲息地滴入衆人丹田。
“這是什麽?”
“我的天這是護城大陣的靈力補給!我的丹田又滿了!”
“我也是!我似乎摸到突破的機緣了!”
沈放舟愣愣地望着擦過手心血絲的一點甘露,忽地,她擡眼。
天地間響起生澀難懂的符音,極遠處有蒼霧漫散,薄光描摹出那人清瘦的輪廓。繡着長生鶴的袍角輕揚,來者黑發如瀑,白衣纖塵不染。
她低嘆着繪出難言的符音,只微微擡眸,便露出那舉世清絕的眉眼。
禁庭春曉月、蒼山萬載雪,似飄渺難尋的鶴,亦為萬千修士求而不得的一卦。
正是當今仙界天機門門主,謝歸晚。
沈放舟眼神一亮,忽地消失在原地。
寧如月:“???”
沈放舟你去哪啊?那可是天機門主,多少人求着磕頭想要一卦呢,你過去擠什麽擠?
她剛要趕緊上前追一步提醒,忽然又撇撇嘴。
啧,她真是瞎操心,前不久都有人傳聞說兩人都要結為道侶了,別人擠不上,她能擠不上去?
不過當時被問到的沈放舟說什麽來着?
“門主借住劍閣門下,我身為首徒,自當照料周全,至于道侶,實在是無稽之談。”
問者啧啧稱奇,只道沈首徒高風亮節。
沈放舟心想這哪是高風亮節。
自己命都系在謝歸晚上身上,況且她穿書前好歹也算個CP粉,再加上另一位主角是待她極好的師姐邊映雪,沈放舟按頭兩女主還來不及。
但今天她還有機會按頭麽?
沈放舟背好劍匣,望了望人流如織的天機門主臨時府邸,估摸着能擠進去就算她成功了。
不過也正常,畢竟仙界幾千年來,素有“天機一卦,奪定生死”的傳言,想見這位門主的實在是不計其數。
劍閣地位已經超然,但在劍閣之上,則是不出世的天機門。
天機門坐落于昆侖蒼山東峰,此山積雪常年不化寒氣刺骨,非金丹修士不能入。傳聞門內唯有兩人,一是現任門主,二是下一屆門主,除此之外,這絕峰之颠便再無他人。
所謂天機,即是窺探天道逆轉因果,有時天機門一卦吉兇,即可輕易地改變仙盟意願,足可見其無可匹敵的話語權。
不過連小說正文都未提到的,是當今這位剛剛繼承門楣、連徒弟也無一個的年輕謝門主,甚至能與天道溝通,代其行走世間。
至于沈放舟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因為這書是她親愛的母上大人沈知音寫的:)
沈放舟嘆口氣,心想這何嘗不是一種母債女償,沈女士爛的尾只能叫她來勤勤懇懇戰戰兢兢地修補。
正想着,沈放舟忽地被推了一下,身側傳來連聲抱歉。
“對不住對不住!欸,你好面生啊,你也是徽州城修士,來見門主的嗎?”
沈放舟毫不心虛地點點頭:“對啊,門主不是修完護城大陣便回來了。”
“人是剛進去,但料想門主今日大概又會閉門謝客罷?”黑袍修士嘆口氣,憐憫地拍了拍沈放舟,“別等了傻孩子,有這功夫不如去城門外撿幾個魔軍頭顱回來換報酬。”
“閉門謝客?”
“對啊,門主缺了一魂三魄不說,先前又花了大代價修補護城陣,也許早已疲憊了,我來也不過是碰碰運氣。”
沈放舟聞言皺眉,有些擔心,她摸了摸懷中特意從東海求借的定魂香,也有些猶豫是否要現在去打擾門主。
正這時,萬衆期待下府門洞開,一只機關長生鶴慢慢行出,先對衆人鞠了一躬,輕聲慢語:
“我家主人這幾日皆是閉門謝客,諸位道友還請先回罷。”
“你瞧我說什麽來着?”四周響起遺憾感慨聲,黑袍修士笑對沈放舟,“走罷,相見便是有緣,我請你去喝幾杯酒?”
沈放舟也點點頭,過了午後再來打擾門主或許要更合适。她剛要離去,卻沒料想自己根本動彈不得,仿佛被什麽東西揪住。
有點無奈地往後看去——
那對旁人無悲無喜的長生鶴正熟稔地叼住她後衫,歪頭指責她:“阿晚等你,阿晚好!舟舟偷偷溜走,舟舟壞!”
“門主在等我?”沈放舟微微一怔,下一秒很快地自然而然地笑起來。
她摸摸長生鶴的小腦袋,回頭沖傻眼的黑袍修士道了聲抱歉,便大步流星地推開府門。
暢通無阻,無人敢攔。
“等等!謝門主不是閉門謝客了麽?這人是去幹什麽的?”
“你沒看見她背上的劍匣麽?”
“什麽,見門主還要送禮?”
同行人恨鐵不成鋼:“動動你的腦子,那是劍閣第一任閣主傳下的九歌劍匣!傳說其中共有九柄無雙神劍,你說,如今的仙界究竟有誰配得上這劍匣?”
“噢噢噢原來是——”
“原來是?”
“原來是謝門主的道侶沈放舟!”
沈放舟:“......”
沈放舟痛心疾首:真是,這個世界都容不下純粹的友情了麽?
不再多想,她很快便輕車熟路地行到門前,長生鶴親昵地蹭着沈放舟,仿佛催促她快些敲門。
沈放舟卻莫名有點緊張,她輕咳兩下緩去心頭的猶豫。同謝歸晚并肩相處三年之久,她亦是人,如今早已不只是簡單地視其為任務對象。
和師姐離開劍閣近乎一月,這麽久的時間她沒有親眼看一看謝歸晚,沈放舟還真是有些擔心門主的身體。
不等沈放舟在門前思忖太久,屋內先傳來一句輕聲。
“舟舟?”
是問句,但語氣卻是十分的篤定,那聲音低卻清凜,像是拂塵緩風。
沈放舟頓了頓,溫和道:“門主,我會不會打擾你?”
屋中人并不回答,只輕笑:“我一直在等你。”
于是心中驟然明亮,沈放舟懷着幾分心思推門而入,正見側廳明亮,天光煦微,描摹出茶臺旁略有些清癯的瘦影。
謝歸晚含笑望來:“舟舟——咳咳......”
“門主!”
沈放舟聞聲心裏一急,她閃身進屋,不忘快快地将門窗掩好。
謝歸晚抵着唇,一連串的咳聲聽得沈放舟心驚膽戰,恍如連髒腑都要咳出,只片刻,便有刺眼的猩紅彌漫。那雙往日平靜如潭的黑眸好似被徹底擾亂,顯出幾分模糊的朦胧。
沈放舟立刻去摸謝歸晚的脈象,謝歸晚眼皮一跳往後一躲,下意識握住了友人那截手腕。
“......”
兩人皆是一怔。
沈放舟反應最快,她翻手,立時抓住這位不怎麽聽話的門主,迫不及待地去摸她的脈象。
幾乎是握住門主的剎那,謝歸晚便試探着掙了掙,沈放舟冷哼一聲,果然叫她沒有成功。于是平日裏說一不二的謝門主只好乖乖服軟,只一雙秋眸幽幽地望着身前人。
一不留神同謝歸晚撞上視線,沈放舟胸膛猛地一跳,她忙不疊地別過頭去假裝觀察桌椅,只覺不知怎的,竟緊張地手心都微濕。
謝歸晚唇邊閃過笑意。
但很快,謝門主就笑不出來了。
“你沒有按時喝藥。”
沈放舟斂眉,她小心地松開謝歸晚,再開口,語氣卻極沉:
“我留下的那兩瓶定魄七神丹,門主,你究竟飲了幾顆?”
謝歸晚不出聲,只眨眨眼去捉她的衣角。
察覺事情有異,沈放舟心一狠左一閃,叫門主捉了個空。
兩人對視,空氣都凝滞住。
“用了一瓶半。”謝歸晚嘆口氣,老實承認。
“你還不說實話,”沈放舟卻冷笑,“哦,是了,我又險些忘記一件事,門主,你此刻不應該在劍閣內靜養麽?究竟是怎麽出現在徽州關的?”
謝歸晚低頭立刻轉移話題:“好罷,其實是半瓶。”
“半瓶是九顆,也就是說,你只服用了半個月?”
“那應是如舟舟所言了,畢竟我原本料想你半個月之內便能回來,于是只留了九顆七神......”
“半瓶是六顆,”沈放舟頓了頓,垂下羽睫,往日湛明的雙眸顯出幾分黯淡,“門主,你又騙我。”
“舟舟——”
謝歸晚默了一會兒,然後便輕輕地伸手,她微微傾身,猶豫着抓住了眼前人的青衫。
這次沈放舟沒有再躲了,只聽她一字一句嘆道:
“我是天生道體,又于陣卦之術頗有天賦,可偶與天道溝通。所謂月滿則虧,有所缺是必然之事,我那一魂三魄是絕無喚回的可能了,至于七神丹,留給你溫養神魂,才算是物盡其用。”
天生道體是以身入道。
謝歸晚要修的,是條幾乎沒有前人的路。天生道體,靈氣先天便充斥經脈,她不需要修煉,更無從談起境界。天道要叫她做最安分的執行者,日複一日的計算命軌與星辰的痕跡,唯有哪日她了悟自己的前路,方能飛升成仙,登臨大道。
這些沈放舟都知道。
她垂眸,能感受到指縫間微涼的來自謝歸晚的觸感,因為缺少魂魄,所以門主的體溫頗低,就像是昆侖東峰常年不化的積雪,望不見冰消雪融的一天。
可是門主,如果不是這缺的一魂三魄,你便不會舍棄半身修為換滿城人命、也就更不會在故事結局只差一絲靈力便能翻盤時而無力隕落。
所以沈放舟沒有再反駁,她只是将她護了一路,從東海帶回的安神香小心地點燃,無聲地表明态度。
滿堂寂靜,許久,還是謝歸晚緩和下口氣,擡頭笑問:“說起來,舟舟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和師姐也是恰好游歷至此。”
沈放舟眼神一亮,心想這倒是個推銷師姐的好機會,邊映雪待她猶如親人,她一定要給師姐促成這門親事!!!
于是她清清嗓笑眯眯的:“不過門主,還有一件喜事未曾告訴你,我師姐已然突破金丹初境界,跨入金丹中期了。”
“是麽?待見面,想來我亦應該好好恭喜邊師姐,不過......”
“不過什麽?”
想起她同舟舟并肩時邊映雪望過來的眼神,謝歸晚動作微滞,似有似無地恍如玩笑道:“舟舟,你就這麽喜歡你師姐麽?怎麽三句不離她?”
沈放舟警鈴拉響。
難道謝歸晚這個時候就喜歡邊映雪了?!女主難道吃醋了?!
立誓要在兩人成親典禮上開香槟——不是,開酒壇慶祝的沈放舟立刻表忠心:“門主你放心,我和師姐親如家人。我這輩子更是要把自己交給劍閣的,道侶什麽的皆不在計劃內。”
“叮。”
正這時,屋外卻忽地傳來敲門聲,驚醒一池寂靜。
“師妹——”
來者正是原書的第二位女主,劍閣孤峰邊映雪。
謝歸晚眼神微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