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婚
大婚
那一日,京都風光格外明媚,只因綿延長街的紅色綢帶,幾乎要将整座城淹沒了。
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一座轎子載着那位傳聞中的“娘娘”,緩緩步入皇城。
此事一出,帝後的恩愛戲言化為烏有。更加濃烈的好奇圍繞着這位剛剛晉封妃位的女子——慕容秋。
他為她定了妃位,舒妃,亦是書妃。
這時候他便不吝展示自己作為帝王的權力,或許也正因為這權力于如今根基穩固的他來說,實在是擡手之間的事情。
一方面,他順應了這朝中大臣再立妃嫔的意思,雖然這女子來路不正,并非他們期盼的世家閨閣;另一方面,順水推舟,将那深陷泥沼之中的愛人輕輕撥回一點,不用想便能知道“他”內心的歡欣。
一舉,兩得,不費吹灰之力。
晏蘅坐在紅色的紗帳之中,輕輕掀開一角,環顧這殿內景象。
入目的紅,刺眼的陳設,無一不在提醒着她,那一日的滅門慘案。
黃香侍立一旁,面上卻是說不出的興奮,同她目光觸及,方才收斂了一番情緒。
晏蘅道:“無妨。是該笑,該笑得大聲些。”
黃香這才從桌上為她倒了一杯茶水,“娘娘一整日忙于典儀,喝口水吧。”
晏蘅輕聲道了謝,然後道:“一會兒苡秦進來,你便自去尋自己思念的人吧。想來,和親在即,她心中也很是煎熬。”
“多謝娘娘。”她誠懇地鞠下一躬。
晏蘅同她講完,便不再開口,只是望着那滾落的燭淚,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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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紅燭,春宵帳暖。幼時也曾聽過,憧憬過,如今卻是這樣一番情形。
上次那封送去文氏貨行的信被文冀和薛雲杉收到,想來自己入宮的消息也已經傳入他們的耳朵。原本想來若能在身邊留一個自己的人最好,只是彩明彩雲進入翠居別院便已困難重重,最後只能作罷,如今身邊只留下這個亦敵亦友的黃香同自己,多少……
晏蘅多少也是覺得孤獨的。
此時殿外傳來腳步聲,細碎的步子,是宮人在掌燈,緊随其後的那沉穩的大步,卻是苡秦。
晏蘅莫名有些緊張。
她抓緊了手中的錦帕,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雙玄色的靴子已然停在面前。
苡秦的聲音響起,“下去吧。”
“是。”宮人齊聲應了。
黃香走在最後一個,走時擔憂地望了她一眼。
“信之。”他溫柔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一雙手極輕微地揭開蓋頭。在那燭火的映照下,苡秦眼波流轉,極盡深情,“我等這一日,很久了。”
他并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把她的雙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極力用體溫去溫暖她,“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就站在朝雲殿上,望着你走時的路,一日一日地看。總盼着,有那樣一刻,你的目光正好望向我。那麽,我們便也算是見到了彼此。”
晏蘅曾聽過關于婚禮的種種,她甚至已經做好了犧牲一些東西的準備。
可是苡秦沒有将她壓倒,沒有褪去衣衫,沒有親吻,沒有撫摸。
他只是把頭枕在她的腿上,就這樣徐徐地說着。
他最脆弱的脖頸現在就在晏蘅的面前,只要她輕輕用力,便能終結這位帝王的一生。
可是,她如今不同了。
與這樣的人同歸于盡,是對自己的淩辱。她要好好活着,活着看他們的煎熬與痛楚,然後将這世界換個活法。
晏蘅伸出手,在他發間輕輕地撥。
苡秦舒服得快要睡過去,可他還是說着,“說來,總覺得很奇妙。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是命定的緣分。你在栖凰臺同人鬥詩,分明一竅不通卻強裝鎮定地樣子滑稽極了。我那時滿心的傲,忍不住要去笑你。可你一轉頭,我便忘記自己想要做什麽了。我聽見他們喊,‘晏書’。我想,‘原來你叫晏書’。那是你最好的樣子,也是我最好的樣子。想起來總很慶幸,若是如今的模樣,我不知要懊惱多久。”
他笑笑,然後繼續道:“我同你交友,戲樂;偷偷溜出皇城,與你同乘一匹馬去郊外踏春。我們看過雨後的彩虹,看過清水河的飛鳥,看過永安橋的街市,還記得嗎?那個老者以為我們是纨绔子弟,板着張臉教訓我們的情景。你羞得面皮、耳朵都紅起來,牽着我的手跑得飛快。若是時間停在那時,該多好……”
“可惜,時間永遠不會為我們停留。那些過去的情景已然過去,便不會延續到今日。”晏蘅淡淡地說道。
“不,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失去你的那一刻,有多心痛。我怎麽也想不通,你怎會,怎會如此!你那時,是懷着怎樣的絕望離去的。”他嘆了口氣,“我那時想,便是随你同去,也無妨。可是我為一國之君,承擔了一國使命。我的命,早已不是我的。”
晏蘅強忍着不讓那滴淚跌落,“你是不知!不知我如何心痛絕望!更不知,當我孤身一人再次回到晏府,眼見得一片荒蕪的時候,我心中有多痛!苡秦,你若是對信之有一份情,便容不得晏家滿門遭此劫難。”
“你是在怨我。”苡秦擡起頭,“你怨我沒有護好你的家人。可是信之,我亦有許多的身不由己。今日的結果,并非我的本意。我們都忘記仇恨,重新開始,不好嗎?我不在乎在這些日子裏你經歷過什麽,又是存着什麽樣的心思歸來。我只知道,你告訴我你是信之的時候,我的心才重新跳動起來。信之,既然往事不可追,那就好好呆在我的身邊,好嗎?”
晏蘅苦笑了一下,輕輕将他的頭推開,“早些睡吧。”
說罷,便也不顧他的反應,自往那床榻深處去了。
她本就是瘦瘦小小一個,如今縮成一團,更惹人憐惜。
苡秦知她心中有氣,也只是為她蓋上薄被,便也和衣睡了。
二人同睡一張床,各有心事。晏蘅側着避開他的身體,心中時刻警醒,生怕他有所動作。等了半晌,見毫無反應,緊繃的身體方才舒展了一些。
“信之,你睡了嗎?”
晏蘅聽見了,卻不願理會,便裝作睡熟的樣子,等他反應。
苡秦只是翻過身來,貼着她的耳,道:“信之是我的一個人的信之,可苡秦是萬民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