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位苡若公主
那位苡若公主
宮人挽起兩旁的紗幕,晏蘅從裏面探出頭來的時候,苡秦已經不見人影。
回想起昨夜的種種,她還恍若夢中,仿佛一切是自己的探求,一切又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往事不再,不可追尋,而今所做,唯有順應心意。既然這天道,要将她所愛之人盡數奪走,那她在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什麽好在乎的。
瞻前顧後,是弱者所為。
晏蘅想通了這一層,便覺得心頭也通達起來。
“出去走走吧。”她說着,黃香靜靜地跟在後面。
晏蘅見她面上隐憂,知曉她是為着昨夜的事。可是她并不打算解釋些什麽,這樣的事情,少一個人知道就越是保險。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是步步為營,為自己留一份安穩罷了。
“如今,苡若公主住在哪裏?”
黃香愣了一下,身旁的侍女已然答道:“禀娘娘,公主住在和康殿。”
和康二字,寓意公主嫁到永安之後,維持兩國友好安康,互不相侵。
真是可笑。
晏蘅嘴角染上笑意,“那今日,就去和康殿看看吧。”
一群人朝着和康殿走去,也算是給素日裏冷清的殿門添了一絲人氣。
因着苡秦未納嫔妾的關系,這宮中一向冷清。皇後娘娘素來不喜熱鬧,也不大同苡若來往。再加上,如今不同一般的政局,她的存在成為宮中最尴尬的一個。
聽見下人禀告“舒妃前來”,她還愣了一瞬,這才想起那便是昨夜黃香提起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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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若點了點頭,示意請她們進來。
晏蘅遣散了跟随而來的人,只帶了黃香一個進入主殿。
苡若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愁眉苦臉。她身着華貴,氣度不凡,最重要的是那雙有神的雙目。實在想不到這樣一個女子,會在送親的那一日,從朝雲殿上跳下去。
不過看她目光中的那份果決,也的确是這樣性情剛烈的女子。
“舒妃娘娘新進入宮,本該苡若前去拜見的。是我怠懶,還要讓您跑這一趟。”她話語裏盡是歉意,臉上卻如同冰雪一般,無甚改變。
晏蘅并不在意她所言種種,而是開門見山道:“我想,黃香已經将我的意思同公主講過了。那麽今日我來這兒,自然也不是來寒暄的,公主同我來往,還請直接些,我們的時間如今都很寶貴,都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黃香唯恐她二人因此生了嫌隙,本要上前勸慰。卻見苡若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娘娘果決,是我瞻前顧後了。苡若所願有三,一為擺脫和親命運,二為身旁之人安然,三為離開這囚籠,得見自由天光。”
“你不怨?”晏蘅問道:“你的父兄為國捐軀,轉眼兩國結盟,昔日的英雄身份尴尬,就連你這個幸存的姑娘也要受那群人編排算計……”
“何嘗不怨?”她目光中是晏蘅看不懂的情緒,“可是,從一開始我們都知道這是必然的,不是嗎?”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也許,在父兄戰死沙場的那一刻,便已然想到以後的可能了吧。只是在當下,在那一刻,他們做出了自己的決定。所以,苡若不斷告訴自己,不能怨也不能恨。作為他們的親人,便只能順着這條忠君的路走下去。可是,在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心中的怨恨依舊難以抑制。
“是誰說的必然。”晏蘅繼續道:“公主是這舉世無二的果決女子,所以今日的話,我便也只說這一次。慕容秋邀公主共謀一樁大事,足以翻天覆地,颠覆皇權。”
她話音落下,目光中的野心也顯露無遺。
苡若看着她的目光,只覺得灼得心口發疼,連身體也無法抑制地戰栗起來。
“娘娘所說,當真?”她遲疑道。
“自然。”晏蘅道。
“我有這樣一顆心,只是孤立無援。”苡若攥緊了手掌,“我不怕這條路,只是唯恐說出這句話的舒妃娘娘只是草草一言,連自己都沒相通。”
晏蘅笑起來,“那就請公主把您的擔心揣回肚子裏去,我說的話,從不食言。”
“好。”苡若摔碎手邊的被子,從四濺的茶水中撿起一塊鋒利的瓷片狠狠朝自己手上一割,“我有此心,唯有鮮血能以為證。”
在未同她接觸之前,晏蘅也想不到她竟是這樣一個堅定之人,當下便拿起她手中的碎瓷片朝着自己的手心一割。兩雙手滴落的鮮血彙聚在茶水之中,她一口飲下。腥甜的滋味在舌尖炸開,“公主的确是舉世無二,今日見了,才算分明。”
二人這一遭才算是确定了同盟的關系,晏蘅吩咐幾句之後,為避免引起苡秦和皇後穆白容的注意,很快便離開了。
游于園中,看這滿園碧色,憶及春色可貴,她又望向了身旁的黃香,“你的事,告訴她了嗎?”
“不必。”黃香微笑着擡手接下一瓣飄落的花瓣,“娘娘,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值得你全心付出,又怎麽會管她知不知情呢?只要她開心地活着,得償所願,就夠了。我餘下的日子,足以見到她恢複自由之身的那一刻。不論她選擇權勢,還是隐于山林,那是屬于她的未來。”
她頓了頓,繼續道:“作為黃香的日子,在那一刻結束,足夠了。”
“真是個癡情的小女子。”晏蘅心中忖度,卻也知道她因着一些機緣得到這一身不俗的武功,必然要有所償還。
世事如此,何必悵然。
“你的事,自己決定便好,只願你不要後悔。”她随手将手中一葉綠色抛入泥土之中,然後轉身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現在,該去拜訪一下那位傳聞中的皇後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