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到了,就在這個小區,上去五樓就是。樓道還是十幾年前的感應燈,沒有電梯。他對面是個獨居老太太,人不錯,生活習慣也很規律,兒子媳婦都在新城區住,平時不會回來。這個小區就這麽幾棟樓,都是世紀初建成的老房子了,年輕人比較少,基本都是本地人住了幾十年的,社會關系都很單純,鄰裏關系和諧,基本上也沒爆發過什麽大的沖突。”
甄心疲倦地點點頭,剛要道謝,自身後探出一只手。
“辛苦,抽根煙。”甄意面無表情地寒暄。
“嗨,都是朋友,甄意你這小子還跟我客氣什麽。不過說實話,以前讀書的時候你就說要帶我們看你哥,結果給你小子糊弄到畢業了也沒見着!你哥這麽帥,追求的人不少吧?你小子不會是小心眼吧?”
“廢話多,趕緊走。”甄意把香煙塞到青年懷裏,“沒空陪你聊天。”
“甄意,怎麽說話呢。小何可是幫了我們不少忙。”甄心深深地看了甄意一眼,眼中有無數個震驚和疑惑,最終還是被他埋在心裏,“等看完你燃哥以後,我們也要請小何吃飯的。”
甄意沒吭聲,小何一看這場景,很有眼力見,揮揮手:“甄哥,我剛才開玩笑呢,我和小意真沒那麽生分!既然你們還有急事,我正好也得回家了,之後常聯系啊!”
小何一走,甄意看了一眼甄心,一言不發地從後備箱提出幾個箱子。
“……走吧。”甄心從甄意手上分走一個。
甄意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樓道,甄心正抱怨着老小區怎麽不合力新建個電梯,他爬樓可累,二樓的門打開了,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出來險些撞到甄心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沒事兒吧?”從房間裏走出一個老先生,頭發花白,看樣子是小女孩的爺爺或者外公。
甄心心道好險,連忙道:“我們沒事兒,小姑娘沒撞到吧?”
“她壯實着呢,撞不壞。”老人呵呵笑,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眼神卻不由自主打量起甄心甄意這兩兄弟來,“你們兩位是……來見朋友的?”
甄心頓感為難,只能含糊其辭:“嗯,啊,對。我來見我大學同學,他最近到這裏上班了。”
“是五樓的小燃吧?”老人一語中的,“你們說話的口音有點像。”
“……嗯。”甄心下意識看了一眼甄意,他不知道這樣承認是來見遲燃的,會不會影響到他們的計劃。
甄意拍拍甄心的手背,接上了話:“老人家,燃哥最近過得好嗎?”
“之前剛來的時候,他精神差勁得很,注意力不集中是常有的事!最近這一個月倒是看着活潑些了,面容也紅潤不少。不過說來也怪,他平常這個時候都會下樓去旁邊的濱河公園轉轉,今天一整天不見人影。你們來得正好,上樓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老人家說着帶着小女孩下了樓,轉角時又忍不住叮囑道,“近日暑氣太大,就怕傷身啊。”
“哥,別愣着了。上去吧。”甄意捏了捏甄心的手,知道他在緊張,“早上燃哥給你打電話的狀态也不好,你擔心了一路,現在最要緊的是你先上樓确定他什麽情況,只要人還活着,還有意識,我們就有補救的辦法。”
“……好。”甄心心亂如麻,快要抵達五樓時,他轉過眼,目光和甄意的對上了,随後,又快速避開,“謝謝你,開這麽久的車。”
“我不放心你。”甄意淡然地說,“別想太多。”
“還有。”甄意頓了頓,“安慰我。”
alpha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如春花搖曳:“你能接受我的安慰,對我來說,才是最大的安慰。”
甄心垂下眼睛,他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甄意沒有窮追不舍,反而提醒道:“就快要到了。”
甄心擡起眼睛,看到老舊的圓形樓牌號:5。
敲了三次門,房間沒有應答,甄心剛撥出電話,門後總算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小燃,是我,我來了!”甄心立刻高聲道。
門後安靜了一瞬,甄心沒由來得更加心慌。
幾十秒後,門被推開了。
“……小燃。”甄心眼眶頓時紅了,“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遲燃摸了摸臉:“有嗎?”
甄心吸吸鼻子,做出要捶他的樣子:“你這段時間是不是飯都沒吃覺都沒睡好?早知道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裏會讓你更難受,我就應該陪你一起過來!”
話剛落地,遲燃的眼神一黯。
甄心知道,關于遲燃在這裏的原因,對方應該很不想提。
甄意立刻轉了話鋒:“你們也別站在這裏說話了,人來人往的不方便。燃哥,我哥給你買了不少東西,我先給你提進去。你們倆都去洗個臉吧,半個小時後我們出去吃飯。”
遲燃這才注意到甄心身後的甄意,他用眼神問話,甄心抿抿唇,低聲道:“他畢竟……也算你弟弟,來看看你也正常。”
遲燃勉強扯出一個笑,他沒有戳穿。
甄意選的地方是大學城後面的夜市,剛一下車,熱氣撲面而來。
遲燃大腦一陣恍惚,熱浪快要将他推倒了。
他或許早就忘了在學校裏度過的光輝歲月,而那些三兩結伴的年輕人,正在提醒他歲月一去不複返。
甄心抱怨道:“你知道你燃哥不舒服,怎麽還把他帶到這麽吵鬧的地方來?”
“大隐隐于市。”甄意的目光從呆愣的遲燃臉上一掃而過,“哥,你也聽到那個老先生說的話了,燃哥老是一個人待着也不好,還是要接觸一些人氣的。”
甄心向來不是吵架能手,遑論這次甄意還搬出遲燃來。況且這話,說得也有道理。
“放心,這家店我大學的時候常來的,他們二樓比較清靜,也有包間,我都訂好了。”
“但是……”甄心依然有些顧忌。
遲燃從怔愣中回神,他搖搖頭:“小意的建議很好,我一個人吃飯很久了,說來也奇怪,好像和外面的世界脫軌了一樣。”
“我主要是怕你不舒服。”甄心道。
遲燃先一步進了大門,狀似随意地笑道:“瞧不起誰呢,趕緊進來,我早就餓了。”
甄心沒什麽胃口,随手點了幾樣遲燃以前愛吃的菜,然而遲燃一落座就望着窗外,吃東西也是有一搭沒一搭,方才進門時的活力只是昙花一現。
甄心很清楚,遲燃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他們放心。但人是不能脫離生理反應而存在的,尤其,胃是一個極其情緒化的器官。
“小燃,你真的還好嗎?”甄心擔憂道,“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先回去吧。反正出來吃飯什麽時候都行。”
他知道令遲燃心神恍惚的根源是什麽,但他不能提。寧願将那個人的名字深藏于地下,也不能讓其再一次破土而出。他相信,總有一天遲燃的傷口會痊愈,就像莫名相信自己也會如此一般。
“我真的沒什麽。”遲燃直直地看向窗外的夜市,“我只是看着這群年輕的學生,我在想,要是我當初選的是別的專業,人生會不會大不相同。”
若是那樣,會不會無法遇見他。
他帶給我的痛苦沒有被時間消解,然而滲透在我的呼吸之間。
“小燃……”
遲燃低落地說:“對不起。”
“我已經聽膩了,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甄心追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今天早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情緒起伏大得吓人,而且你的鄰居也說你今天太反常了!我知道我不該現在問你,但你這個神色恍惚的樣子,我真的不放心!”
“……”
遲燃捏緊了手掌。
他們坐在窗邊,是喧鬧夜色的寂靜投影。
“……聲音。”久久,遲燃啞聲道,“我聽到了聲音。”
“什麽聲音?”
“樓道裏。”遲燃的呼吸急促起來,“樓道裏有腳步聲。”
甄心一震:“是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嗎?樓道裏的腳步聲……當時是我在樓道裏啊!你忘了嗎,當時停電了,我從應急通道下來!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
甄心下意識看向甄意,甄意搖頭,示意甄心不要停止追問。
甄心狠下心:“除了這個呢?你還有沒有遇到別的什麽事?或者遇到什麽人?”
遲燃猛地掐住大腿,熟悉的幹嘔再一次湧上喉口,他捂住嘴巴奔向洗手間。
“遲燃!”甄心立刻追了上去,不斷輕拍遲燃的後背,“我不該問你,你不舒服就別想了,這次是我做得不對。”
他和遲燃從小一起長大,見到遲燃如今這驚弓之鳥的模樣,再硬的脾氣也只能服軟。
“我……看到梅花了。”驀地,遲燃開口,“素心臘梅。”
“梅花?!”甄心大驚,“現在六月,哪有什麽梅花?!你在哪裏看的?你是不是看錯了!”
“……是梅花,是素心臘梅。我認得的……就在門口。”遲燃的聲音顫抖,隐藏在記憶裏的細枝末節被不斷挖出,直至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真相,“是他……他來找我了……”
“他”?
甄心和甄意對視一眼。
“可是我們上樓的時候,你家門口什麽也沒有。你是不是看錯了?是不是最近沒休息好搞出來的幻覺?還是你把別的什麽花認成梅花了?”
“不會的!”遲燃猛地提高了聲量,路過衛生間的人都被震懾到回頭一看,遲燃反反複複地搖頭,喃喃自語,“我不會認錯……就是臘梅,他一開始給我下套,就是從那一束臘梅開始……我不會忘記,我死都不會忘記!”
是的。
當他有了足夠的時間去梳理他和寧頌雅相知相識的脈絡,他就知道那一束和他生日禮物一起出現的臘梅,就是寧頌雅試探他的第一個誘餌。而他當時只是天真地以為那是屬于他三十歲的生日禮物,沾沾自喜地抱入房間。
當寧頌雅詢問那一束梅花的來歷之時,是不是一定也在心裏嘲諷他的愚昧無知?
“頌雅來找我了……一定是他!他發現我了!”遲燃茫然地看着甄心,“他現在是來報複我嗎?他一定在某個角落裏看着我!我不怕的……他不會殺我。但是我好難受……甄心,為什麽?我真的看不明白我自己……我感覺到很無力,很挫敗……他怎麽樣了?身體好了嗎?這兩個月有沒有來找你麻煩?我逃婚了……我不是他的新娘,不是他的妻子了。”
他說着,将無名指的婚戒高高舉起。
他舉起的是一柄自刎的寶劍。
“小燃!你太緊張了!”甄心意識到大事不好,立刻按住了遲燃的肩膀,急言安慰道,“你不要老想着他好不好?他找不到你的!我們的安排一直很缜密,就連我來見你都是開的別人的車!你看在甄意開了十幾個小時的份上,冷靜一點好不好?!”
遲燃的腦子似乎漸漸清明。
他死死咬住唇,直到破了皮,懊悔從唇間流瀉而出:“……對不起。”
甄心抱住他,語氣無助地低下去:“你精神衰弱得不成樣子,我原本想揍你的,算了,我不和你計較。”
“對不起。”
“不準再說對不起了!你信不信我把你嘴巴縫上!”甄心把眼淚咽下去,勒令自己有個大哥的樣子,“你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們,現在就和我們一起去醫院,好嗎?”
作者有話說:
寧頌雅一款女鬼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