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遲燃打車回了寧頌雅的公寓。
這個平層面積大,房間多,卻并不空曠,娛樂影音健身,應有盡有。他走過每一個房間,手指留戀地觸摸,掌心的疤痕帶來陣痛,似乎是在喚醒他對寧頌雅的愛和不舍。
遲燃倒在卧室的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半個小時,然後爬起身換了一套最普通的衣服,去了寧頌雅的書房。
一個小時後,他從寧頌雅的公寓出來,直奔自己的房子。
他把所有積蓄帶走了,走之前,他心有所感地回頭。
玄關處的素心臘梅已經凋落。
空氣裏再也沒有了芬芳。
“您好,請問您去哪裏?”出租車師傅瞥了一眼後視鏡,鏡中的男人眼神疲憊,神态憔悴,看上去像是幾天沒合過眼。
遲燃望着窗外:“送我去最近的公交站吧。”
高鐵飛機都需要實名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只有用最簡單、最麻煩的方式,他才能制造足夠的空間,逃離這裏。
一座座高樓在眼中無情地流走,歡聲笑語的繁華都市裏少了一個癡情人。
遲燃打開車窗,細雨吹拂他的面容,他似乎流下了眼淚,最後只是用手掌掩蓋住雙眼。無名指上的婚戒因日光而閃耀。
舊時的歲月正在被風瓦解,新生的未來正在寂靜生長。
關于愛和恨的故事好像被他單方面畫上了句號,但一切都只是消散在這樣一個寂靜無聲的春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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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昏沉之後,遲燃重重跌坐在衛生間裏,他大腦麻木地運轉,可雙腿卻在不斷地顫抖。
胃裏已經吐不出什麽了,脖子處依然還在疼痛。無形的手遏制住了他的咽喉,在一段長長的尖銳腦鳴之後,他從巨大痛苦裏掙紮出來。
遲燃撐起沉重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沖進卧室。
衣服……沒什麽可帶的。
抑制劑已經不需要了。
手機,電量還算充足,出門之後應該能買到充電寶之類的。他不用操心。
遲燃焦慮地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他這時才發現,原來這個小房子裏如此空曠,空曠到他甚至想走可以随時就走。
兩個月前,他從陵游市離開,渾渾噩噩地找到了甄心。
面對好友的責問,遲燃沒有回答細節,只是含糊其辭地說他和寧頌雅已經完了。
甄心原本想要把他送回芙蓉市,遲燃卻否定了這個想法。他知道,寧頌雅如果要找他,芙蓉市是斷不能回去的。既然回家回不了,甄心這裏遲燃也不能待。兩人商量一番,便決定去中部一個城市。
“你放心,甄意在那裏讀過大學,我也或多或少去過幾次,環境什麽樣我都清楚。而且他已經做好了安排,你直接過去就行,有人接你,是甄心的大學同學,姓何。”
甄心沒有開車送遲燃,而是讓屬下幫忙喊了一輛車,盡量規避他和遲燃行蹤敗露的風險。
寧頌雅哪怕是手眼通天,想要跨省得到遲燃詳細的去向也需要不少人力物力。
“你到了那裏之後,你不要主動和我聯系,我有辦法知道你的平安。記住,不要注冊新的電話卡,新手機會有人給你送過來,舊手機盡量別用了……你爸媽和公司那邊,我會想辦法幫你解釋,錢的事不用擔心,每個月會有人定期給你送現金……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別他媽再把自己搞成這死德行了!”淩晨上車前,甄心終于還是沒忍住暴脾氣,“我不知道你發現了寧頌雅什麽秘密,但是我當時就感覺得出來,他不是個好人!你現在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算了,我說你幹什麽。你沒被寧頌雅折騰死也算是你命大,你還知道來找我算你心裏有我這個兄弟……遲燃,以後別再犯傻了,知道嗎?……臭小子……”
甄心也就比遲燃大幾個月,三十歲的男人,說着說着也要掉眼淚。
遲燃苦笑着點點頭,給甄心擦了擦眼花:“回去吧,晚上冷。”
他沒有反駁,關于甄心一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指責,都是他應得的。
如今,寧家沒有報警找他,那就證明寧頌雅還好好活着。
活着……也好。
只是他走了。
他和寧頌雅之間的糾葛,用他那一刀報複作為了結。
在那幾十個小時的車程裏,遲燃不斷地回憶起和寧頌雅的點滴,每想起一次他的心口就仿佛被刺了一下,明明千瘡百孔,卻依然貪戀那一絲愛意。
遲燃,你為了寧頌雅,把自己弄成這樣,實在太可悲了。
可沒人告訴過他,只有愛過才會誕生過恨。
他沒辦法忘記愛寧頌雅,但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他需要時間,需要距離,需要以“切斷和寧頌雅的一切聯系”的辦法來獲得喘息。
嗡嗡。
嗡嗡。
手機震動,來電人:辛臻。
遲燃想要接通,但手指猛烈顫抖了幾次,誤觸了挂斷。
他驚弓之鳥一般将手機扔回了床上,很快,“辛臻”的電話再一次到了。
“……喂。”遲燃沙啞着問,“……怎麽了?”
對面沒有回答,只有一串腳步聲在樓道裏的回聲。
遲燃渾身發麻,腦內一片空白。
“甄心!你說話啊!你現在在哪?你為什麽不說話?甄心,你是不是出事了?你是不是……”
梅花香在空氣中越聚越濃。
遲燃死死地抓緊了被褥,不斷地喘氣。那腳步聲還在繼續,甚至無比輕盈,自在。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那是來自勝利者的雀兒的振翅聲。
對方每走一步路,都踩在他的心口上,将陳舊的傷口再一次揭開。
直到他再一次回到熟悉的深淵。
手機摔在地面上,發出一道悶響!
“……小燃,你怎麽了?煩死了我這裏信號不好,今天公司停電了,我才從應急通道下來,小燃,你是不是生病了,語氣聽上去好慌張?你是遇到了什麽人?被欺負了嗎?”
遲燃顫巍巍地撿起手機,轉過目光,老式衣櫃的穿衣鏡上,倒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鏡子裏的男人嚅嗫着,嘴唇顫抖,“我剛才反應過激了,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
“你先別着急,有事慢慢說!”甄心也跟着焦急起來,“我早就說過我要來陪着你,你還不願意!算了,反正都要放假了,我把公司的事交代一下就過來!”
甄心說完挂斷了電話。
遲燃縮回床上,他把臉埋在雙膝之間。
世界又變得阒寂無聲。
環抱着小腿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冰冷的婚戒将小腿的皮膚割傷,滲出一絲血色。
遲燃不敢擡頭,不敢繼續猜想。
六月,怎麽會有臘梅?
除非有人特意為之。
那個人是誰……
只有他……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