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甄意熄了火,回頭望了一眼:“到了,出去吧。”
甄心探了探遲燃的額頭:“感覺有點低燒,你帶多餘的外套了嗎?”
“嗯。外面正好有點飄雨。”甄意打開行李箱,将一件薄外套遞到甄心手上。
甄心垂下眼睛:“口罩?”
“醫院裏空氣太沉悶,病毒也多,口罩也一并帶上吧。”甄意又把抑制貼交到甄心手上,“這個,也給他貼上,有備無患。你不知道他的易感期什麽時候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被寧頌雅标記,會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被誘發情熱。”
甄心擡起眼睛,定定地注視着自己這個優秀到無可挑剔的弟弟,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如今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甄意沒有勉強,拍拍遲燃的肩膀:“燃哥,到醫院了。”
男人雙目緊閉,因身體的不舒坦而皺眉,似乎被困在夢境中。
甄心擔憂:“……要不要我背他上去?”
“不合适。”甄意說,“這次是用你的身份證挂的號,是你去開藥,你背着他進去必定會惹眼,不如讓我來。”
甄心猶豫片刻,最後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甄心剛要摟起遲燃,對方卻先一步睜開了眼睛,他立刻用手臂擋住了光源直射,在緩慢的思索之後,遲燃總算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甄心的眼睛略微紅腫,甄意的表情也不算歡欣。
遲燃滿懷歉意。
甄心拽了拽他:“不要道歉。”他說,“我們去看醫生。”
遲燃費力地将自己撐起來,他站在晦暗不明的醫院停車場裏,細雨纏繞在他的發絲之間。他微微眯起雙眼,擡頭能看到落寞的天。
臨近午夜,醫院的急診部依舊人聲喧嘩,叫嚷着難受的,又或者被親友扶着弱不禁風的,還有被救護車送進來渾身是血的……此時此刻,這座城市的傷心和難熬都彙聚于此。
“哎哎麻煩讓一下!”
“搶救!”
幾個醫護人員推着病床進了搶救室,從遲燃身邊經過,他不由往後踉跄幾步,幸好被甄心接住了。
“怎麽了?”甄心跟着望去,咋舌道,“……是砍傷吧?手臂胸口上那麽多血,也不知道會不會一命嗚呼。真倒黴。”
遲燃恍若未聞,直到那扇沉重的大門被牢牢關上。
嘭。
他麻木的心髒好像也被震碎了一塊。
“……可能是吧。”遲燃輕聲回答,他并不知曉自己臉色蒼白,“如果死了的話,對他而言,興許是種解脫。”
甄心心中一緊,誤以為遲燃是在悲觀地評價自己,連忙晃了晃他:“你管別人怎麽樣,現在最重要的人是你。好了,別發呆了,我去挂號,你去角落裏坐着等我。甄意,你——”
“我去倒水。”甄意說,“你們兩個精神都不太好,喝點溫水暖暖脾胃。”
醫院裏最不缺戴口罩的醫護和患者,但三個身高腿長的大男人并肩出現,多少還是引人注意,有幾個年輕人用眼神交流起來,對他們的身份做諸多揣測,不過身為主角的遲燃,眼下并沒有在乎他人看法的心情。
與寧頌雅分開的這兩個月,是他人生中最痛苦難捱的兩個月,他每天需要大量的睡眠來彌補內心的悵然和空虛,三餐沒有規律,唯一記得住的,是每個月按時使用殘留的營養劑和抑制劑。
寧頌雅準備的東西,向來不會差,遲燃并不知道它們的成分是什麽,但是很顯然,它們的安撫作用比藥物還要有效。
可他走的時候,并沒有帶走多少,仔細想來,最近也快用完了。
遲燃出神地靠在冰涼的椅背上,這個位置正巧能看到甄心為他忙前忙後的身影。
甄意很快回來了,将紙杯放在遲燃的掌心:“喝點吧。”
遲燃點頭照做。
甄意卻忽然道:“其實我有時候很嫉妒你,燃哥。”
遲燃放下了紙杯,平靜地看着甄意。
兩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但遲燃在最後還是開了口,他看到甄心領了號朝他們過來了。
“在你到甄家之前,你哥哥最疼的人就是我,我也一直把他當親兄弟看。原以為我和他能當一輩子好兄弟,好哥們,但是小意,你的出現讓我成為了你哥哥心中的第二順位。要說嫉妒,也該是我嫉妒你才對。”
甄意臉色一變,可他來不及接話,甄心已經走到兩人面前:“前面還有七個人,我們還得再等等。”他注意到甄意的表情,疑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麽?不會是在背後偷偷說我壞話吧?”
“沒有。”遲燃虛弱地笑了一聲,眼神回歸到門診室外的大屏幕,甄心的名字在最下面,“我就是說了一下你小時候為了幫我摘果子,差點摔骨折的那件事。不算壞話吧,應該是大英雄。”
“有什麽可說的……”甄心嘟囔,避開甄意的眼神,揮揮手,“誰想當那種大英雄啊,遲燃,你少來捧殺這一套,我現在可不會那麽傻逼了!”
“真的?”
“廢話!”
遲燃捧着紙杯,眼神在兩兄弟身上逡巡:“既然是真的,那我希望我才是最後一個傻逼吧。”
問診進行得并不順利,甄心雖是“代替”遲燃問診,但涉及到精神層面的問題,急診醫生也不敢妄下定論,只是暫時開了一些成分溫和的腸胃藥緩解突發的嘔吐和食欲不振,叮囑甄心第二天一早到醫院的精神科再去挂個號進行更詳細專業的問診和治療。
零點,甄意把甄心和遲燃送回了老小區,自己則去附近的藥店買了一瓶褪黑素交到甄心手裏。
遲燃堅持要讓甄家兩兄弟睡主卧,自己睡側卧。兩人拗不過遲燃,又想到遲燃的狀态實在不佳不便争執,便也遂了遲燃的願。
或許是甄心的陪伴,又或許是褪黑素起了效用,遲燃這個晚上難得沒有做夢,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他腳步虛浮地走到大廳,甄意也醒了,正坐在茶幾前處理文件。
“……你哥呢?”遲燃剛說話,太陽穴突突跳,“他去哪裏了?”
甄意指向餐桌:“燃哥,吃早飯吧。我哥剛才出去買東西了,他說最多半個小時就回來。他讓我守着你,怕你出事。”
遲燃原本想說自己能出什麽事,但又聯想到昨天那糟糕至極的狀态,是一句辯白也說不出了。
他坐在餐桌前喝粥,心情頹喪悵惘。
此時此刻,來自好友的溫情将他包裹着,可他又害怕這份溫情随時離去。
遲燃在心中自嘲,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如此膽怯?
或許正是他意識到自己對寧頌雅的愛超出承受範圍開始。
他逃避不是因為不愛,反而是因為太愛。
愛情的沉重令他無法喘氣,求生的本能令他成為懦夫。
縱使他想扭轉乾坤,當時,也晚了一步。
甄心尚未到家,遲燃洗碗的時候聽到窗外街道上傳來一陣嘈雜,他擡頭望去,搬家公司開着幾輛車進入了小區。
沒過兩分鐘,甄心提着大袋子回來了,左手挂着菜,右手是奢侈品的衣袋。
甄意立刻放下電腦迎上去,接過甄心的大包小包:“早知道開車送你了。”
“我打車方便點。”甄心揉着手腕抱怨道,“今天還好沒開車,不然都進不來!我算是服了,這個老小區大門又宅,烏泱泱幾輛車擠進來,真是給人搞得水洩不通,煩都煩死了!”
“新租戶?”遲燃愣了愣,“不會租在我樓上吧?”
他知道那裏空置很久了。
“可能吧,你附近有學校,可能是租給家長的。”甄心道,“話又說回來,這人要真租到你頭上,你可小心點,我先查查他身份再說。你現在可不是以前的beta,幹什麽都得有防備心。”又道,“看來我還得在你這多住幾天,探探這個新鄰居的底。”
遲燃愧疚道:“你公司事兒也挺多的,先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遲燃,再給我裝生分你試試。”甄心在這件事上說一不二,“我來都來了,還沒到一天,你就攆我走,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甄意也附和道:“燃哥,你不是說我哥以前最疼你了嗎,你這麽推開他的關心,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遲燃看了甄意一眼,這才知道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甄意這小子,心眼不比寧頌雅大。
“我什麽時候說過最疼遲燃了?”甄心哼了兩聲,“我最疼的明明是嗷嗷。”
嗷嗷是甄心養的博美,今年也13歲了。
遲燃露出一個輕松的笑:“下次過來,把嗷嗷也帶上。”
“您放過他吧,嗷嗷在狗裏都算是高齡了,你就這麽折騰他啊?要我說,你再在這兒待一段時間,确認沒風聲了,就和我一起回芙蓉去,那個時候你再去見嗷嗷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遲燃沒吭聲了。
昨天的事……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一場“誤會”。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心裏恐慌的感覺,并非他的幻想,而更類似于動物的本能反應。
難道真的是他精神狀态太差導致的幻覺嗎……
如果的确是幻覺,那真正的寧頌雅現在又在哪裏?
作者有話說:
小雅要是知道小燃今晚說的話估計又要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