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金女士電話響起的時候,遲燃已經盯着花瓶中的臘梅發了好一會呆。清幽香氣在客廳中緩慢地擴散,恍若一張無形的蛛網,而遲燃正如獵物一般被緊緊束縛在其中。
“……小燃?”
遲燃咳嗽了一聲,努力找回狀态:“媽媽,我聽着呢。”
金女士不傻,遲燃是她的親生孩子,分辨語氣是身為母親最為簡單的技能:“小燃,你怎麽了,工作上又遇到事兒了?還是你們那個鄒總?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人欺負你了?我早就給你爸爸說過了,不能完全放任你一個人在外生活,現在我們隔得這麽遠,我想立刻看到你都不行……”
的确是鄒總,卻又不完全是。
遲燃垂下眼睛,手指繞着茶幾的紋理畫圈:“一點小事,媽媽,你們不用擔心我。”
母親看似抱怨,內核盡是憐惜。
可他已經三十,不是十三。盡管他心中有委屈,但在社會的磨砺中,已經學會了将它們咽下。
“幺兒,媽媽都說了的嘛,去外面闖蕩,闖蕩一會兒就回家,多好啊。現在在外面吃苦受累的,身邊也沒個人陪着,你真是要讓爸爸媽媽心痛死。”
遲燃的心情卻好了一些:“大家都會吃苦受累的。但是我有爸爸媽媽當我堅強的後盾,已經勝過很多人了,媽媽,我不貪心的。”
金女士沉默一陣,驀地嘆息道:“幺兒,你從小雖然不算嬌氣,但是也沒吃過什麽苦,爸爸媽媽尊重你的選擇,但如果實在撐不下去了,我們随時接你回家。”
正如金女士所言,遲燃在父母的庇佑下,順風順水地長大。他眼睛一酸,但眼淚總歸是沒有掉下來:“我知道了,媽媽,謝謝你們。”
“不客氣。”金女士笑起來,“去擦擦眼淚花,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了。”
“我知道就算眼睛腫了媽媽也不會不要我的……”
和母親交談了半個小時,遲燃可以規避了工作上的煩心事,報喜不報憂,或許正是目下讓母親安心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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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總那頭得了風聲,一個勁地用消息轟炸遲燃,問與寧總商談的結果如何。遲燃心煩意亂,幹脆開啓消息免打擾。等外賣到家,再被他享用完畢之後,這才給出了一個含糊不清的答案。
那位寧總給了他三天的考慮時間,這和鄒總為他“特批”的帶薪休假的時間完美契合,他不相信鄒總不知情。可就算知道,那又能如何?項目是他接手的,帶隊的人馬也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他現在不能做逃兵,可也活生生産生一種無法辨析的錯位感。
不就是換一家公司上班嗎?
他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不至于連這一點都害怕。
可那位寧總看他的眼神……他始終覺得具有某種暧昧的侵略性。
alpha的壓迫感在這剎那間又浮上心頭,遲燃閉上眼睛,卻感覺自己在墜落。
第二天,遲燃決定給自己放個假,頭一天晚上YA給他照例發來了消息,對方對自己顯然變得更加親昵。
遲燃将自己在工作上受到的委屈附加上一層又一次的包裝,确保自己的個人信息不會被洩露之後将郁悶的經歷道出。
YA超出他想象地對他關懷備至,遲燃難免又想起來YA即将來看望姑媽的事實。
說實話,他的确很想看看,這個聲音好聽善解人意的omega究竟什麽模樣。
遲燃雖宅在家裏,卻也不是什麽都沒做,線上辦公處理了同事們的問題後,他接到了一通電話。
好友甄心言簡意赅:“晚八點,小燃,貪笑酒館,不見不散。”
這是一家小衆的酒館,藏在老街裏,遲燃打車費了些功夫,抵達之時直接報了甄心的名字,被直接帶上了二樓。
木板,香氛,昏黃的燈光中,醇香的酒氣如絲綢一般柔軟地蕩漾着,小酒館放着耳熟能詳的民謠,男人嘶啞的嗓音成為掩蓋掩蓋醉酒之人啜泣的最佳拍檔。
“……上次喝黃酒什麽後果你還記不住啊?”
遲燃不怕啤酒,不怕紅酒,唯獨就怕黃酒。
甄心卻又喜歡極了。
在他們高中畢業的那一天,甄心帶着他去了他們常去的小山坡,兩個人喝得伶仃大醉,最後還是被金女士帶回家去。自那以後,遲燃看到黃酒就繞路,甄心每每都取笑他許久。
“小燃,咱們好久不見,來碰碰杯。”甄心臉色酡紅,一副微醺之态,舉起杯子就要往遲燃嘴巴裏灌。
遲燃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接過溫熱的酒杯,一飲而盡。
“大老遠從隔壁來找我,不是單純為了喝個酒吧?”
“嗯……不是啊,當然不是。”甄心擡起眼睛,盯着遲燃,傻呵呵地笑了,“我們小燃就是聰明哦,怪不得能當大工程師呢!啧,早知道我就早點攀上你才是正道,現在就不會這個樣子了……嗝。”
遲燃皺皺眉,左右一看:“你一個人來的?”
“別看了,甄意不在這兒。”甄心笑了,“我這個弟弟啊,早就不聽話了,現在指不定在和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呢……”
這句話一出,遲燃就覺出些不同尋常的味兒來。
“你們鬧矛盾了?”
“我配嗎?”甄心又飲下一杯,“我這個廢物哥哥,配和我那天之驕子的弟弟鬧矛盾嗎?小燃,這傳出去是不是挺好笑的?嗯?我們不開玩笑了哦,我還要臉的。”
到了現在,遲燃才能完全确定這兩兄弟的确是鬧了矛盾,還不小。
甄意比甄心小了三歲,從小就粘着甄心,哪怕兩兄弟上班之後,朋友圈裏也都只有哥哥的影子。遲燃曾經戲稱甄意是甄心的小跟班,對方那古怪的性子竟然反常地沒有否認。
兄友弟恭,不外如此。
可現下這麽一看……為了錢,不太可能。大概是為了感情。
“說說吧,怎麽回事?”遲燃心頭事情也多,正巧遇到這麽個喝酒的機會,倒也不浪費,自己給自己倒上一杯。他酒量差,但又偏偏愛喝,在游戲圈這就叫“又菜又愛玩”。
甄心原本坐在沙發的那頭,聽到遲燃溫柔的聲音後,忍不住扒着遲燃的袖子——猛地又給自己灌了幾盅。
甄心不說,遲燃也不問,好友相見,各自為各自的哀愁舉杯,悶頭慶祝歲月的無常。
遲燃喝到後頭意識也有些模糊,只記得自己手機無意間撥通了誰的聊天通話,但手機又被甄心笑嘻嘻地搶走,遲燃被包裹在酒意鑄就的無形袋子中,什麽也沒聽清。
寧頌雅抵達酒館之時,聽到了門簾之後忽高忽低的說話聲。
一聽就是個醉鬼。
他靠在車身,微微細雨從眼前飛過,卻絲毫不敢打擾他的沉默。
接到遲燃的語音通話,對方含含糊糊不知說什麽,到好在他從另一位嘴裏套出話來,貪笑酒館離他住的地方也不遠。
“……嗯嗯,好了,我們打個車就走。”
“還是我幫你們倆打車吧。”酒館老板見怪不怪,正掀開門簾,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寧頌雅的車旁,從車上下來一位高挑的青年。
毫不意外,對方也看到了寧頌雅。
alpha之間是天生的競争關系,哪怕兩人素未謀面,眼下也免不得有一瞬間的眼神交鋒。
誰也不給誰好臉色。
寧頌雅能感覺到這個陌生alpha對他的敵意,但很快,他心中得到了答案。
“……哥。”alpha看到醉醺醺的青年,快步走過去,從老板手中接過甄心。
“甄意……你來接你哥啦?”
甄心聽到甄意的名字,露出安心的表情,安安穩穩靠在弟弟的肩膀上,:“咱家棟梁之材怎麽舍得纡尊降貴啊……”
“你醉了,我帶你回家。”甄意拍拍甄心的臉,半摟着甄心走過寧頌雅身旁,“你是要來接燃哥的,對吧。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奉勸你一句,燃哥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樣溫善可欺。”
寧頌雅的眼神從兩兄弟親昵的舉動上挪開,甄心不知道在嘟哝着什麽,但醉漢的話大抵都不必當真。
“比起馴服一匹溫順的馬,我還是更喜歡野性烈性的馬。”
寧頌雅的聲音冷淡得不似在評價誰。
但甄意知道,這是對他的回應。
“呵……”他嗤笑道,“再高明的馴馬師都會有受傷的時候,別太相信自己的實力,否則最後可能會人仰馬翻,得不償失。”
“是麽,”寧頌雅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将立在一旁的遲燃的帶回車上,并且系好安全帶,“可我覺得,再不聽話的小母駒,在恩威并施之下,也會有被降服的一天。”
他摸了摸遲燃發燙的臉,柔聲道:“野性難馴,非不能馴。”
遲燃醉酒後腦子反應遲鈍,他直直地看着寧頌雅,然後傻傻地笑了,又在寧頌雅的掌心閉上眼睛,似乎很享受這種觸碰。
寧頌雅掐了一把他的臉蛋,被養得不錯,很嫩。
甄意注視這一切的發生:“你究竟是燃哥的誰?”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甄意誠道,“不過這不重要,我只需要知道,你對燃哥不懷好意就好。”
“不懷好意?”寧頌雅挑了挑眉,“我很喜歡這個說法。”
甄意看了兩人一眼,久久,道:“不要傷害燃哥。”
“你可以記住我的車牌號。”寧頌雅擡擡下巴,“前面就是監控。”
甄意順着寧頌雅的視線擡起眼眸。
寧頌雅又道:“不過,你也并非真的在意遲燃吧。”
甄意不置可否:“燃哥是我哥哥最在乎的人。”
“最?”
“之一。”甄意歪着頭,“我才是我哥最在乎的人。只不過,我也不想讓燃哥受傷。”
“我不必向你保證。你只需要知道,在我的庇護下,遲燃不會出事。”寧頌雅坐進駕駛位,駕離甄家兩兄弟身邊時,留下意味深長一句話,“不懷好意的人,或許不止我一個。”
遲燃的酒品比寧頌雅想象中好多了,至少預想中因醉酒而暈車的情況并沒有出現,盡管少不了不知所謂的嘟嘟囔囔,但寧頌雅的好心情原諒了遲燃的聒噪。
他将遲燃帶回了只有他一個人居住的公寓。
遲燃被剝光丢進浴缸裏,寧頌雅毫不留情地舉起花灑将男人的渾身澆了個透。一開始,驟然降臨的熱雨令遲燃忍不住縮起肩膀,但溫度适宜之下他又沉沉地閉上雙眼。
這裏好似柔軟的夢境,他竟然在半夢半醒之中,窺見了仙人的容貌。
“遲燃,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遲燃點點頭。
寧頌雅莞爾一笑,手指順着濕潤的黑發,再度捏住了遲燃的耳垂:“知道這是哪裏嗎?”
遲燃搖搖頭,用濕潤的眼睛告訴他,自己對目前的處境毫不相知。
“很乖。”寧頌雅給出了贊許。
遲燃眯起眼睛笑起來,像是應承了這句話。
他的睫毛挂住了微小的水珠,很快又墜入浴缸的水波中。
寧頌雅讓遲燃泡在水中,看着他慢慢滑下去,在缺氧的掙紮中,又大發慈悲地将遲燃撈出。
這個時候的遲燃會驚恐地抱住他的脖子。
出乎寧頌雅的預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知道我的名字嗎?”寧頌雅垂下眼,手指腺體處輕點,“如果說不出來,嚴懲。”明明知道是個beta,沒有任何被标記的可能,可他無法克制住撫摸那段幹淨柔韌的脖頸。
“痛……”
“看來是答不出來了。”寧頌雅咬住了那裏。
遲燃的身體忍不住瑟縮,年輕的alpha笑了,用唇觸碰着那道淺顯的牙印。
“你怕痛?”
遲燃直直望着寧頌雅,昏沉沉點頭:“……嗯。”又道,“所以我媽媽都不讓我出門玩太久,害怕我受傷。”
寧頌雅漫不經心地捏着遲燃的耳垂,遲燃下意識地昂起頭,他并不排斥寧頌雅的觸摸,反而……有些享受。
“真是媽媽的好孩子。”寧頌雅玩夠了,把遲燃放回水中,“但是既然是好孩子,現在怎麽在陌生男人家裏過夜。”
手指輕浮地放在beta的胸膛,留下無數道輕柔的擰掐。
遲燃下意識地想要抱住身體,但那雙調皮的手已經離開。他在朦胧的水霧裏,微擡下颌:“有點冷……”
寧頌雅颔首:“我知道。”他站在浴缸外的一米處,“想要出來,很簡單。只需要聽話就能做到。”
遲燃乖巧地眨眨眼。
“從浴缸爬出來。”
作者有話說:
喝酒不好,勿學。
紙片人行為僅供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