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下午謝澤一直呆在霍連山辦公室裏,就像他自己保證的那樣安分守己老實做人,中間除了去了一趟衛生間哪裏也沒去。
辦公室裏安靜極了,只有空調出風口的風聲和偶爾翻動紙張的聲音。一整個下午謝澤幾乎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麽,這是非常少見的,當他收斂起那一身不正經端坐在那裏時,細致清俊的五官眉眼便如溪水中的鵝卵石一樣慢慢顯露出來,像一幅墨跡氤氲的山水畫,淡然高雅。
擡頭的間隙,霍連山目光不禁在那人對着文檔屏息凝神思索的臉上流連,一段記憶突兀地浮上眼前——
火車突然脫軌翻覆傾倒,有人在尖叫,在哭泣,在哀嚎。緊接着大地猛地一顫,那些聲音突然像按了暫停鍵瞬間消失,他的頭部無比暈眩,意識昏沉惡心想吐,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正在被一股力量從身體裏抽離,恍惚中,竟然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了自己的發頂。直到一聲低喝驟然響起: “定魂!”
車廂似是被利刃攔腰斬斷,随之而來的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但他還是看見了那個穿着花襯衫大褲衩的人,那人手持一把通體漆黑長劍站在不遠處,聲音裏的揣測難安像是隔着千年的時空缥缈而來,“連……山……”
他的眼睛被強光刺激的不停流淚,恍惚中他聽見自己似乎說了些什麽,又問道:“你是誰?”
之後他的意識便陡然沉了下去,等到他從醫院病房再睜開眼後,那個身影已經不見了,他只好以為那只是自己與死神擦肩而過時的一抹幻影。直到再後來,他與他在分局偶然遇到,那人迎面走來嬉笑着與自己打招呼:“喲,又見面了,我叫謝澤,剛被你們局長一頓酒坑來的,以後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哈~”
于是謝澤在和他的第二次見面就奠定了自己的性格基調:時而不靠譜時而不着調。
現在能看到這樣一個安安靜靜不作妖不出幺蛾子的謝澤,對于霍連山來說真的還難得。他的目光掃過對面如山巒般高低起伏錯落有致的側臉,唇角極其輕微地動了下,然後垂下眼簾遮住了目光。
在沒有太多任務的情況下,加上為了避免謝澤總是動不動的就去炸樓,八組的出勤被五組頂替了過去。于道飛本來怨聲載道的,臨近過年誰也不怎麽樂意去大老遠的地方出差,但他忽然在分局論壇上刷到了一個帖子,看完之後虎軀一震,頓時精神抖擻了。
走之前他找到蹲在霍連山辦公室裏的謝澤,拍着他的肩膀贊嘆道:“老八,牛,這分局裏面我于某人誰也不佩服就佩服你,膽肥的可以啊。”
謝澤莫名其妙:“什麽鬼?你又在哪磕/藥了?”
于道飛以為他在裝傻,把論壇帖子的鏈接發在他手機上,“看看!看看!有圖有真相,還跟我裝!”
謝澤順着鏈接打開了那個帖子,只見分局八卦論壇上一個“只要牛肉不要幹”的ID發帖寫道:《驚!謝某某竟然對霍某某做出這種事——》
他這一看不打緊,看完之後只覺胸口像是噴發了一座活火山,一時氣血上湧不吐上一口血難消心中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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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是典型的搞噓頭抓眼球标題黨,裏面寫道謝某某一直暗戀其上司霍某某,并用盡強取豪奪之手段,對霍某某是威逼利誘軟硬兼施,但奈何霍某某就如那冰山雪蓮一般清傲高潔誓死不從,後面以小學生作文水平洋洋灑灑寫了八百字,內容是天雷滾滾漫天灑狗血,待寫到謝霍兩人出了爛尾樓時戛然而止,并裝模作樣地寫着: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下面配了幾張打着馬賽克的圖片,分別是謝某某靠在霍某某懷裏強行吃豆腐的,謝某某趴在霍某某耳邊故意調戲的,謝某某坐在霍某某身邊裝睡的等等等等,拍照角度簡直是360°完全無死角。
謝澤一目十行看完這些,除了他想對霍連山強取豪奪這一點是真的,其他都是通篇鬼扯胡編亂造胡言亂語狗屁不通!
他趁着霍連山暫時不在找到正在啃牛肉幹嗑瓜子看電視好不惬意的狐朋狗友二人組,手指骨捏的咔吧響,“只要牛肉不要幹?嗯?”
尤方聞聲回頭,立即犬軀一震,三十六計裝傻充愣為上:“啊?什麽?誰買牛肉幹的嗎?”
謝澤陰恻恻一笑:“裝傻是吧?很好玩是吧?別以為披上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牛肉幹好吃吧?我看你滿腦子都是豆腐幹!”
尤方“嗷嗚”一聲鑽進桌子底下瑟瑟發抖:“藝術來源于生活,我這只是在生活的基礎上二次創作!”
謝澤一巴掌抽在他露在外面的屁股上:“神特麽二次創作!我特麽直接讓你二次投胎重新做狗好不好?!”
尤方:“嗚嗚嗚,不好不好!”
胡宴被另一巴掌扇飛後撩起半長的頭發就地一滾: “帖子又不是我寫的你揍我幹什麽?”
謝澤拽住他試圖變回原形逃跑的狐貍尾巴: “不是你寫的那那張霍某某扶着虛弱的謝某某的照片是是提供的!那個角度除了你沒別人了!”
“嗷嗚!”胡宴被抓住尾巴,疼的眼淚都出來了,立即決定美少年不吃眼前虧的道歉:“老大我錯了老大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謝澤:“錯在哪了?”
胡宴抱大腿求饒:“哪哪都錯了!”
謝澤:咦,這臺詞怎麽聽着這麽耳熟?
想到這兩個家夥可能不知什麽時候又來聽牆角了,心中怒火就像高利貸利滾利般數值噌噌暴漲。
總之那天下午場面一度混亂,據可靠消息稱,辦公室裏面一狐一犬的慘叫聲綿綿不絕,繞梁三日而徘徊不散。
收拾完坑爹貨豬隊友二人組,謝澤洗了手哼着小調慢慢悠悠地走回辦公室,顯然心情還不錯,他見霍連山從一堆年底總結報告裏擡頭看過來,怕他生氣連忙解釋:“我就去了趟衛生間沒有亂跑。”
方才的吵鬧聲隔着幾道門都能聽的到,霍連山看了他一眼,把視線又放回了眼前的東西上,“你有這個自覺就好。”
“那必須有。”謝澤笑嘻嘻地湊過去,“你在看什麽?”
“吳主任他們遞交的申請。”
“那老頭又出什麽幺蛾子?”
霍連山露出的表情像是在十分驚奇于他的臉皮厚度——對比吳主任這樣兢兢業業勤勤勉勉的老前輩,他這個動不動就上蹿下跳四處惹貨并一舉榮登善後科黑名單第一名的人才是局裏最大的幺蛾子嗎?
“我那都是迫不得已。”霍連山還沒開口那邊謝澤就開始出聲抗議,明顯毫無自行慚愧之心,“就去年那個巫峽水電站是因為水怪自己一頭撞過去自殺才爆炸的,前年那個嶺南野生動物園東北虎差點把人給咬死了也是因為那個游客私自下車投食而不是我放火燒老虎精尾巴的原因,咱不說遠的說近的,爛尾樓塌了是夜九他把魇蛇一窩端了幻境崩潰所致這不能怪在我頭上,霍隊你說是不是?善後科把我挂黑名單上,我多冤吶,窦娥都趕不上我,我得六月飄雪了——”
“行了。”霍連山一聽他講話就頭疼,故作冷淡道:“你只要有點自知之明就好。”
謝澤悻悻地閉上嘴。
“霍隊!”辦公室門突然被人打開,來人看見辦公室還有別人在,只好簡略說道:“趙局讓您現在就過去。”
“我知道了。”霍連山起身,想起謝澤還在,腳步一頓:“你——”
謝澤伸手一指自己的手表:“距離下班還差一分鐘,我保證這一分鐘裏面老實呆着哪兒也不去。”
霍連山似是想說什麽又沒說,最後不放心一樣叮囑了一句:“晚上回去後哪兒也不要去,在自己家裏呆着。”
他剛一說完,就被那人催促着走了。謝澤見他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去哪兒搞什麽大事呢。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霍連山一反常态地讓自己晚上不要亂走,市裏是發出什麽事了?還是出現什麽不穩定的危險因素?
“喂,下班了走不走了?”腦門頂着一個大包的胡宴忽然出現。
謝澤:“這就走。”
他回自己辦公室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圍巾往脖子上随便繞了一圈,兩個人打卡後出了分局大樓。在路邊攔車時他怎麽想霍連山方才的樣子怎麽覺得不太對勁,便問胡宴:“最近妖族有何反常之事?”
胡宴一張臉都藏在口罩後面,只露出一雙變得和普通人一樣的黑眼瞳,“除了狐族少主失蹤之事,其他倒無異常。”
謝澤: “這個我知道,我已經派鸷鳥去查了。”
胡宴哼了一聲:“我猜你肯定會接這個生意,果然,不過那事可沒有這麽簡單,你別見錢眼開就直接什麽都不顧了。”
“別賣關子。”謝澤照着他後腦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這事怎麽不簡單了,趕緊說,不然我要是出事了你就等着給我摔盆吧。”
胡宴扶正被拍歪的毛線帽,十分不情願地掏出手機,在微信群裏翻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除了狐族少主,還有幾個小妖都不見了,一開始是為了零花錢和父母賭氣集體離家出走的,誰知一連半個月都沒有回來,家裏這才急了,向當地妖族協委會申請了求助令。”
妖族協委會是當地分局和妖族共同設立的,自建國以來,妖族裏一部分思想保守派回了深山老林隐居修煉,還有一部分年輕的思想開放派留在了人類生活的城市中。留在城市裏的妖每一只都要審核身份,确認沒做過什麽非法害人的勾當才會頒發良妖證,将身份信息登記造冊,有妖族協委會監管。
若是以前每只妖身上都有定位器很好搜尋,但自從上次妖族協委會人、妖兩大派系為了這個侵犯妖權的定位器大打出手之後這個東西就被迫取消了,所以現在想在人口密集的雲州市尋找幾只外貌看上去和人類毫無區別的未成年小妖,那可真是大海撈針了。
謝澤插在口袋裏的手敲着手機屏幕,妖族少主的失蹤也是以無法準确定位其位置才會重金求助,這二者之間會有什麽關聯?
“老大~”胡宴忽然捏着他的袖子,眨巴眨巴眼睛裝可憐:“今晚是月虧,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車來了,謝澤摁着他的頭把人塞進出租車,自己也跟着彎腰上車,“想什麽呢兒砸,說好了要一起發家致富奔小康的呢,你怎麽能因為一點小小的月虧就放棄了呢?”
胡宴生無可戀地靠着座椅:“我不想發家致富奔小康,我只想每天吃只雞偶爾任性撒鈔票。”
“師傅去盛光路120號。”謝澤和司機報上地址,轉過頭說道:“你不努力怎麽每天吃雞撒鈔票,靠做夢嗎少年?快醒醒吧,起來搬磚了!”
胡宴不顧自身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拒絕再與他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