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翌日,雲州市市中心特殊事件調查局分局。
秘書打開辦公室的門,恭敬說道:“局長,時間到了,會議可以開始了。”
辦公桌那裏沒有人回應,秘書伸頭看過去,發現趙鶴然正出神地看着牆壁上挂着的日歷表,這個素日裏和善可親的老人此刻眉頭緊皺,眉間是一道深深的褶皺,仿佛在心底壓着萬般心事。
最近又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秘書想了半天沒想到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于是試探着又喊了一聲: “局長?”
趙局這才有所反應,“時間到了嗎?”
秘書:“是的,會議已經可以開始了。”
“嗯,我這就來。”
趙局揉揉眉心,戴上老花鏡起身走向會議室。
霍連山和考古資料部的吳主任他們已經到了,因為趙局事先私底下提過天池法陣語言文字的破譯工作,所以無需過多寒暄,大家直接切入正題。
趙局給他們互相介紹之後,又看向坐在長桌尾端的趙小雲:“……此外還有幾個人,坐在那裏的是趙小雲,他是最近新來的同事,擅長電腦程序方面的操作,連山你帶着他适應一下,這段時間可以幫你查找相關資料并進行整理分析。”
見大家都看向自己,趙小雲感覺自己的臉“唰”的一下燒成了猴屁股,他磕磕絆絆地說道:“我、我我我……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分局對于人員方面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資料部主任姓吳,人道七十古來稀,這老頭愣是比別人多活了一倍,頭發花白,戴個眼鏡,說話也是慢慢悠悠的老學究調:“小同志,不用緊張,以後大家互相合作配合,争取早日完成局裏古文語言的破譯。”
趙小雲已經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舌頭了,“是的……主任……我、我會好好好努力的!”
吳主任又晃悠悠點點頭,對他的謙遜程度表示還算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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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還沒結束,會議室的玻璃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右腿打着石膏的謝澤坐在輪椅上被胡宴推了進來,寒冬數九的天氣,這厮穿着裝X專用的黑色皮衣夾克衫,一副大佬做派的沖大家揮手打招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鄙人來晚了。”
他嘴上說着不好意思,但臉上倒是一臉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還特意沖霍連山露出一口白牙的微笑,奈何對方根本不領情,看了一下就把眼神錯開了。
“還有一個,是八組組長謝澤。”趙局接着說道:“他前幾年一直是局裏的特別顧問,後期才被吸納進來,雖然看着年輕,但和妖族打交道方面有着非常豐富的經驗,相信會對大家這次的工作帶來極大幫助。”
因為來的晚,謝澤和胡宴坐在了最後,正好和趙小雲挨在一起,他本來還在那裏騷包的對着光滑如鑒的辦公桌理頭發,聞言詫異道:“哎?我什麽時候答應的?”
趙局笑的老謀深算:“謝澤啊,這個任務參與的人很多,你來得晚,我就替你決定了。”
“啥?”謝澤拍拍自己右腿:“趙局,我現在就是一傷員,文不成武不就的,你那什麽勞什子任務我可參加不了啊。”
趙局嘴角弧度不變,打算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謝澤啊——”
“打住打住!”謝澤左手平伸右手豎起搭在一起:“趙局啊,您可饒了我吧,那些蚯蚓一樣亂爬的字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我現在有嚴重的PTSD,一看見他們就頭暈眼花腿抽筋……”
“咳,”趙局對吳主任他們歉然道:“我這邊處理一點事情,你們先去着手準備。”
等到吳主任和幾個學生都出去之後,他又向霍連山略微點頭:“拿給他看看吧。”
謝澤抱着大腿在那嚎:“不幹啦不幹啦,反正我一開始就是被你給诓來的,我也不是什麽編制內人員,早知道還要管這些亂七八糟的爛攤子,我不如回南辰路繼續開我的風水鋪子,就目前行業前景來看,不出一年我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了……”
一旁的趙小雲聽到這話忍不住心想:這動不動就鬧罷工撒手不管的風格是不是一脈相承的?要不然怎麽會如此耳熟?
謝澤還在那裏喊着“不幹啦不幹啦我要鬧罷工”,一邊催還在拿着手機不停自拍的胡宴趕緊推他走。
他是真的不想管這些,就聖池外圍那一圈法陣上的符文咒術,都是當年龍族大巫和人族最頂級的靈師合力共同設下的,其中每兩個字首尾相嵌,交錯縱橫,形成一張缜密無漏的巨網,就算是他也只能看懂其中一二,修補是一回事,要想破譯這些符文是另一回事,除非找到大巫和靈師他們擁有傳承的後人,否則沒戲。
那天法陣之所以被驚動,概因夜九這蠢蛇以生靈魂魄血肉為引在聖池封印裏搗鬼,十個八個人的肯定沒用,但誰能想到他能一根筋地将這個當作畢生事業持之以恒了幾千年,當時又恰逢百年狐妖自獻內丹,要不然也不會容的他從裏面鑽出來興風作浪。
自無奈被夜九逃掉之後,胡宴将将把他這副人身修複好他便立刻放了靈鳥尋着妖氣和血跡去追蹤,最遲今天中午就會傳來最新消息,到時候他要動身前往查看,哪裏有空和這群人瞎混浪費時間?
“哎,怎麽不走了?”
輪椅推到一半,胡宴忽然不走了,謝澤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轱辘竟然被寒冰凍在地磚上了,“不是,我說霍大隊長你這招不厚道啊。”
霍連山收回已經空了的一次性杯子,把一份文件丢在他的腿上,“把這個看完再說。”
“這什麽東西,賣身契嗎?我記得我沒簽過吧?”謝澤打開那個嶄新的文件夾,翻到第一頁,他笑不動了,翻到第二頁,臉色活像見了鬼,翻到第三頁,他額頭冷汗直冒,等到翻到最後,他那表情已經快要心肌梗塞當場撒手人寰駕鶴西去了。
霍連山給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免費欣賞了一場川劇變臉,好整以暇道:“看完了?”
謝澤回頭抓住胡宴的手,深情款款道:“兒砸,咱們家還有多少存款吶?”
胡宴抿嘴一笑,伸手比了個數字。
謝澤睜大眼:“啥?我以前讓你存起來的那些呢?”
胡宴慢條斯理地擡起他戴着至少七八位數手表的纖纖玉爪,又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身上黑色高領打底衫,某牌高級定制酒紅色羊毛大衣,以及腰上那條金光閃閃冒着人民幣味道的當季最新款腰帶。他眨眨一雙金色泛棕的眼睛,很單純很無辜地說:“啊,這個我也不知道呢。”
謝澤痛心疾首:“不孝子啊不孝子,枉費我把你從小抱回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這個敗家子——”
胡宴鄙夷道:“你撿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可以自己去上廁所了好嗎?”
“什麽?哦,那重來……我一罐奶粉一罐奶粉地把你喂養大,你就這麽報答我的嗎?!”
胡宴翻白眼:“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奶粉這種東西好嗎?”
“……總之你就是個敗家子!”
看見對面二人争論不休,霍連山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好了,鬧夠了沒有?”
謝澤閉上嘴不說話了。
霍連山: “那個文件你看明白沒有?”
謝澤實在裝不下去了,抓狂道: “什麽樹那麽貴,竟然要索賠那麽多錢?再說我當時是為了把你從那條蛇的手裏救出來,不小心撞倒幾棵樹那也是迫不得已——”
“不是幾棵樹,” 霍連山翻到文件其中一頁,“是一百一十九棵。”
“好吧!”謝澤表示死豬不怕開水燙,把脖子一梗,悍然道:“那你們直接用那些樹給我打口棺材得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好了,謝澤,”趙局适時的出來打圓場:“不就是加入一下吳主任他們的組裏嘛,也沒讓你幹什麽,平時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就好啦。”
霍連山低頭翻閱關于景區原始森林樹木損壞賠償的文件,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咳”了一聲。
趙局又說道:“還有我記得你和局裏簽的合同還有一個月就快要到期了吧,我看你和小霍尤方他們相處的十分融洽,不如再簽個幾年吧?”
那邊霍連山把文件攤開,正對着謝澤的是以數字1為開頭的一連串0……
趙局和霍連山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一個給甜棗一個打巴掌,據內部可靠消息稱,八組組長謝澤當時的臉色非常好看,紅了又綠,綠了又白,白了又黑,五彩缤紛,堪稱經典。
含淚簽了賣身契,謝澤心如死灰地把筆一丢,“好了,這下滿意了吧?”
霍連山仔細核對完沒有遺漏之處,這才把合同合上交給趙局的随行秘書。
會議室裏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第一個溜的就是胡宴,這頭公狐貍深知自己花光了老父親的存款導致其不得不賣身求榮的下場一定很慘,所以先溜為敬,決定跑到哪個深山老林裏先躲一陣子,等謝澤氣消了再出來蹦跶。
“你說你圖什麽?”謝澤從懷裏掏出一包煙,在手背上一磕,抽出一支塞在嘴裏,“明明和我勢同水火見面就杠,還幫着那老頭一起下套蒙我。”
霍連山靠坐在會議桌上,長腿輕松地舒展在一側,神情是一如既往地淡漠:“你只要管好你那張嘴,我覺得我們一定會相處的十分愉快。”
是麽?謝澤挑眉,“那還真是遺憾,我可就靠着這三寸不爛之舌混飯吃了。”
霍連山不太想理會他,但被迫養成的反諷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于是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還是說——”謝澤扶着輪椅站起來,右手夾着煙放在嘴邊吸了一口,傾身向前對着沒有防備的霍連山輕輕噴了一團煙,眉眼含笑道:“你舍不得我走?”
他雙手輕巧地搭在會議桌上,和霍連山的身體只隔着一段微妙的距離,霍連山原本是側身面對謝澤,此時只要他一動,就會陷入這個暧昧不明的懷抱裏。
霍連山也沒有動,氤氲煙霧自他眼前散開,他半垂着眼皮,偏淺的瞳孔毫不避讓地回視過去,直把謝澤看的嘴角笑意僵住時才擡手捉住他那只夾煙的手:“難道沒有人告訴你——”
謝澤方才身體重心都放在右手上,被他一弄立即不穩地晃了下。霍連山拿走已經積了一截灰燼的細煙丢進一次性杯子裏,“我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吸煙麽?”
謝澤下意識避開對面極具壓迫性的視線,心跳無意識亂了一拍。
“不過——”
霍連山在他肩上一點,謝澤跟着腳下一晃跌坐進輪椅裏,他的目光在那像是塗了一層釉質的淡色嘴唇上一掠而過:“承蒙你從惡蛟手中救了我,下不為例。”
說罷拎起臨時充當煙灰缸的紙杯大步離去。
好半晌,謝澤才神情恍惚地轉頭看向霍連山離去的方向,末了低低一笑。他右手食指和拇指對在一起搓了搓,剛剛借着機會試探了下,霍連山身上的護主龍印因為幻境裏夜九的襲擊被動開啓,現在已有所松動,這對于他來說,不知算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