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連山。”
“什麽?”
“你的名字。”
霍連山轉頭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裏是一座巍峨壯麗的宮殿,殿頂極高,肉眼可及之處皆由漢白玉打造鋪設,陰冷冷的,沒有一絲人氣。他的身體很重,而靈魂很輕,一陣風吹過來青煙似的飄開老遠。這感覺十分不對勁,他低頭看向自己離地一米多高半透明的身體,發現短胳膊短腿的,膝蓋以下虛無缥缈,明顯和自己原本的樣子配不上套,他心想:我這是靈魂出竅了還是已經死了?
他随風四處飄着,但似乎又不能飄的太遠,直到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少年,烏發高高束起,身披玄衣,背對着他語氣戲谑道: “我在山川疊嶂、群山連綿起伏之處發現的你,而那山脊一直通向族內神壇聖池,想必你是山神的孩子,不如你就叫做連山吧。”
“好啊。”
霍連山不受控制地張嘴,但發出的聲音也是和這身體一樣青澀稚嫩。
那少年擡腳說完就要離去,霍連山正愁着怎麽控制這一陣煙似的身體跟着飄過去,腰間突然一緊,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像風筝扯線一樣系在了小少年身後。少年直行他也直行,小少年拐彎他也拐彎,幾次下來他就摸出了一個規律,原來自己現在就是一個人形挂件,只能以小少年周身一丈範圍為半徑活動。
“人形風筝”霍連山跟着少年從宮殿飄到了殿外,更見這裏幅員遼闊地域甚廣,而那少年竟一次也沒有回頭,始終用單薄的背脊對着他。
霍連山跟在少年身後,周圍的一切是那麽奇異玄幻,有轉瞬花開花敗的絢麗花草,有赤色的鳥禦火飛行,也有長着三個腦袋六條尾巴的獸類“桀桀”怪叫,到處都是些奇珍異獸。時節氣候也是不同尋常,這邊雲霞流轉,轉眼那邊已經銀河萬裏。
穿過長長回廊,他們前面忽然出現了一群身穿長袍華服之人,這些人臉上一片空白,但霍連山卻能分明感覺到那些或譏诮或憐憫的目光,那目光讓他心裏莫名的不舒服。
這群無臉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真可憐啊,一生下來他那人類母親就死了。”
“聽說是他殺死了自己的母親,龍王趕到的時候他渾身都沾着人族公主的血呢?”
“有人聽說龍王在嬰兒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的死相,這件事是真的嗎?”
Advertisement
“噓,他過來了,他過來了……”
小少年無視他們一直跑啊跑,霍連山跟着他穿過一道道拱門,周圍光景幻燈片似的變換,每次刺目的強光之後都會看到身高發生變化的玄衣少年。同時變化的還有前方那些面目空白的人群,他們七嘴八舌地你一言我一語——
“龍王應人族請求帶着大皇子去赤水之東驅魔平亂了。”
“那怎麽不帶着他?”
“帶着他幹什麽?呵,你看見他撿來的那個東西了嗎?那可是妖族墳冢骸骨裏生出來的妖邪之物,同類相聚……”
“龍族三皇子,超脫六道,天生邪佞,此子不除,後患無窮,後患無窮啊!”
雖然知道他現在看到的這些可能只是夢中的一抹幻影,但聽到這些話霍連山心裏還是突地冒起騰騰怒火,這副魂體的原主更是氣憤地喊道:“閉嘴閉嘴!你們給我閉嘴!”
被稱呼為龍族三皇子的玄衣少年依舊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周遭的高大宮殿和那些竊竊私語的男男女女在他們身後扭曲着陷入無邊黑暗,又一道強光閃過,霍連山還未睜開眼,濃重的血腥味就已率先竄至鼻尖。
四周血光漫天,嘶吼聲,厮殺聲,到處都是黑壓壓看不清數量的身影,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妖身,還有的是獸面人身。它們像是殺紅了眼,高舉屠刀不分敵我地互相殘殺。
他聽見妖群裏一只身形足有三尺高的白虎在那裏大吼:“龍王已死!龍王已死!攻下神武殿,我們也可以自立為神!”
底下群妖跟着振臂高呼:“自立為神!自立為神!”
那個束着高馬尾身披玄衣的少年長成了青年,他還是像少年時一樣始終背對着霍連山,手持一把通體漆黑的古劍在妖群裏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然後一路不停歇,遇妖殺妖遇人殺人,直到面前出現一塊界碑時才終于力竭停下。
霍連山借着月光瞅了一眼,依稀能分辨出是“聖池”二字,遠處蒼山負雪,清冷月色下,一池偌大清泉無聲冒着騰騰霧氣。
三皇子身上的玄衣早已濕透,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滲着血水,他拄着長劍急促喘息,斜地裏突然又竄出一只鼠妖,龇牙咧嘴的兩眼冒着紅光,咆哮着沖過來,結果被玄衣青年一把掐住脖子擰斷了喉嚨。
不知哪裏有人低低喊了一聲“殿下”,三皇子動了一下,他的頭略微向左,接着像是電影慢鏡頭一樣慢慢轉過來——
“霍隊?霍隊?咦,他怎麽還沒醒?”
霍連山一下子就醒了,他倏地睜開眼,把站在病床邊拿着牛肉幹正在啃的尤方吓了一跳:“啊!你醒啦?”
不等霍連山回答,這貨就一蹦三跳地跑出去扯着嗓子吼道:“霍隊醒了!霍隊醒了!”
拜他所賜,霍連山最後根本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點遺憾。
他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竟然被安排在醫院裏。為什麽要來醫院?他掐着眉心想了想,是了,他當時和謝澤一起陷入幻境,惡蛟突然自謝澤背後偷襲,然後他情急之下撲了上去……
病房裏“呼啦啦”進來一群人,以趙局為首,其他的都是外勤部的人。霍連山在人群裏掃了一眼,意料之外的沒有看到那個人。
“小霍,”趙局坐在病床邊,溫和笑道:“你昏迷了兩天,好點了嗎?”
霍連山和趙局關系匪淺,年幼時,他和父母在一場禍蛇之亂中差點喪生,是當時還是外勤隊隊長的趙局救了他們,及至後來他也進了分局,和趙局之間一直都是亦師亦友。
霍連山點頭:“嗯,暫時沒感覺哪裏不舒服。”
“那就好。”趙局朝随行秘書看了一眼,秘書會意,把圍着病床站了一圈的人都叫了出去。等到病房門關上後,他才又接着開口:“在你昏迷期間,分局考古資料部的人已經着手拓印修複天池外陣法的文字,那些古老的文字大概起始于上古時期,歷史太多斷層,所以修複起來可能會很困難。我和上面打了報告,決定由你帶頭把這些文字彙總破解,以便後期再遇到那天晚上的突發情況可以更快的安排人手應對,你覺得怎麽樣?”
“沒問題。”
這件事也正是霍連山想要說的,他們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天池這個不定時炸彈,惶惶不可終日,這個炸彈什麽時候再次引爆誰也無法預料,猶如洪水泛濫,宜疏不宜堵,盡早查明法陣到底因何而存在,說不定就可以把天池裏的東西化整為零,消除幹淨。遇事主動出擊好過被動反應,一向是霍連山的行事準則。
趙局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向來膽大心細,我很放心,明天會議上我會提出這件事,到時候給你安排人手。我還有事,就不多加逗留,現在你先好好休息吧。”
霍連山:“嗯,趙局慢走。”
趙局走後,霍連山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頭下了床。
這裏是特局底下的附屬醫院,住的都是外勤部的傷員,霍連山被安排在頂樓,十分清淨,除了護士臺的幾個護士基本上沒什麽人。他在走廊裏轉了一圈,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的視線在一間單人病房旁邊的牆壁上停留,那上面寫着:謝澤,右腿腿骨骨折,腳裸部位軟組織損傷。
在幻境時謝澤腿部确實受了傷,而且還會十倍百倍的反射到現實世界中的身體身上。霍連山想起他們兩個人雖然龃龉已久,但這回怎麽說也算是共患難一回了,他站在病房門口思量再三,心想:我只是打算問問自己被惡蛟襲擊暈倒後發生了什麽事,再說大家同事一場,進去看看也沒有其他意思。
這麽想着,他先是擡手敲門,敲了兩下沒人應,于是把手搭在門把上推開門——
“三帶一。”
“過。”
“對7……尤方你能不能等會再吃,趕緊的趕緊的,出牌!”
“唔,我看看,對K。”
“哈哈,我這牌,對A。”
“對A要不起。”
“過。”
“哈哈哈,這回又是我贏了,快快快貼上。”
“唔……洗牌洗牌,重來——哎?霍隊,醒了啊,來一把?”
病房裏三個人聽到開門聲齊齊轉頭看過來,三張臉上或多或少都貼着幾張白紙條,尤其是坐在角落裏那個叼着一根牛肉幹的,把自己一顆頭貼成了炸毛的龍爪菊,要不是身上還穿着六組的制服,任他祖宗來了都得使勁擦擦眼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喲,霍隊!”旁邊那貨更甚,翹着打着石膏的右腿渾身沒骨頭一樣靠在床頭,兩邊眉毛各貼着的一張紙條,謝澤擡手和霍連山打了聲招呼,那兩張紙條立即跟着“仙風道骨”地飄了起來。
霍連山站在門口,只覺得額頭青筋暴起,拿在手中的一瓶能量飲料“咯吱”一聲被他捏爆了瓶。他現在特別想把幾分鐘以前那個說着“同事一場”的自己一道天雷劈了,他是吃飽了撐得才會擔心謝澤的傷勢過來瞧一瞧,就這貨在哪裏都混的風生水起的架勢,哪裏需要別人探望?!
他面無表情道:“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
然後“嘭”地關上門,三步兩步回了自己的病房。
病房裏三個人面面相觑三臉懵逼,尤方從額頭上的紙條堆裏艱難地扒出一條縫,“霍隊怎麽又生氣了?剛剛趙局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變成人身的美少年胡宴把耳邊的一縷頭發撩到而後,低頭抓牌不鹹不淡地說道:“這個得問老大,你怎麽又惹到鬼見愁了?”
謝澤撫着“眉毛”萬分茫然:“他昏迷這兩天我就去他病房看了一次,難道他睡夢中聽到我誇他還是睡着了讨人喜歡這句話了?”
胡宴: “……”
尤方:“……”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道:鬼見愁不和你打一架都對不起你這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