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謝澤對他們被吞進蛇腹後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他被惡蛟吞下後不知為何突然沉入一片水域。衆所周知,八組組長謝澤是個旱鴨子,有着三打水妖而敗北的輝煌戰績,将一入水,那些水流就毫無征兆地灌入了口鼻,他拼命掙紮間摸到了什麽東西,像是一個人的胳膊,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緊緊攀着對方。
周遭景物鬥轉變幻,清可視物的池水中,謝澤眼前是印着分局logo的灰藍色制服,接着他感覺自己後背的衣服被人扯住,在肺部空氣快要消耗殆盡的前一秒“嘩啦”一聲被帶出了水面。
“我說……咳咳,霍大隊長您就不能換個溫柔一點的方式麽?”
謝澤癱坐在岸邊一塊石頭上,胸膛快速起伏着,他不停喘息,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要成為外勤組第一個溺水身亡的組長了。他擡起頭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果不其然,對上了一雙顏色偏淺的眼瞳。
霍連山松開手,大有十分嫌棄的意味:“你這個樣子完全是自找苦吃。”
惡蛟沖上來的時候他明明可以閃開,誰知這厮突然推了自己一下。
“咳咳咳,不管怎樣,多謝多謝!”謝澤用力咳出氣管裏的水。
霍連山走上岸邊,身上厚重制服全都濕透了,濕漉漉地裹着極為不适,他擡手在身上上下一掃,掌心凝聚出一顆拳頭大的水球的同時衣服已經恢複了幹燥。
“哇哦,人形烘幹機。”沒有得到回答謝澤絲毫不覺得尴尬,反而發揮自己的特長之一——臉皮特厚在那沒話找話, “霍大隊長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不知道。”霍連山惜字如金地回答。
“唔。”謝澤摸着下巴, “我猜這裏應該是幻境一類的地方,那條惡蛟身上一定有魇蛇血統,知道來硬的打不過你,所以幹脆把你拖入這裏困住。”
魇蛇是一種靠吞吃魑魅魍魉惡靈亡魂而生的一種邪物,若是遇到比它強大的敵人,就會釋放出幻境将其困住。那惡蛟極其狡猾,知道一時半會兒殺不死他們,所以打算就這麽把他們困死在幻境裏。
謝澤渾身也濕透了,被山頂回旋的風一吹,立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瞄了一下站在不遠處的霍連山,猜想自己要是說“哎也幫我烘下衣服”被一劍砍死的幾率有多大,最後發現數值竟然高達99.99%,于是當機立斷放棄了這個危險的想法。慌亂中他的雙劍也不知道丢哪兒了,他脫下外套把口袋裏泡壞的符掏出來,心疼地直嘬牙花子,“我們先到處走走看看吧,話說個人物品在執行任務時丢失損壞了,局裏報銷賠償不?”
霍連山一頓,大概是習慣性又想嗆上兩句,但不知為何又忍下了,“回去遞交申請就可以。”
謝澤這下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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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開這條小河,順着河道一直往上游走,盡頭幻境如畫卷般鋪陳開。他們走着走着便遇到了一大片桃花林,桃花林一眼看不到盡頭,花枝重疊,粉霭如雲,只是怎麽看怎麽覺得怪異。
幻境裏人體的溫度感官與外界無異,謝澤走的熱了便把身上薄絨睡衣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霍連山一看見那件和其主人一樣風騷的領口開到胸口的睡衣,就忍不住額角一跳,但一般情況下除了謝澤率先開口挑釁,咱們的霍隊長很少主動滋事,于是本着眼不見為淨的想法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落在後面的謝澤眼角餘光忽然看見了什麽東西,說道:“霍隊,你停一下。”
霍連山回頭:“發現什麽了?”
“你覺不覺得……”謝澤伸手一指山頂隐在濃霧裏的石階和仿古式建築,“這個地方有點眼熟?”
何止是眼熟,這個地方他們還來過。他們前方的霧氣散去,露出了一個長長的廣告牌,上面寫道:歡迎來到将軍山旅游景點區。
謝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由想起了前幾年他和霍連山帶隊在将軍山上圍捕花妖的行動。那只花妖亦特善幻術,他們剛一上山就被拉入幻境,經歷了各種各樣匪夷所思之事,光是他自己,就念了八遍高中參加了八次高考,而且期間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寫試卷寫的手抽筋,那滋味實在是酸爽。
他和霍連山好像也是在那次任務之後關系陡然轉變,之前霍連山雖然對自己的态度一般,平時偶爾一起聚餐喝酒時關系也還算融洽,但絕對不是後來迎面碰見掉頭就走,及至又發展成現在這樣一見面就互嗆的程度。
為此謝澤是百思不得其解,偏偏人性本劣,那段時間霍連山越不理他他越喜歡湊上去撩撥幾句。一直默默旁觀的胡宴對此表示,這兩人每次只要在一起不到五分鐘就掐架的責任99%出在謝澤身上。
霍連山顯然也發現了這點,臉色不太好看,“怎麽是這裏?”
謝澤:“啧啧啧,你把那條蛇當避雷針劈了它一定恨透了你,看來這個幻境是專門針對你的。”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魇蛇善惑人心,最易發掘幻境中人心底的幽微秘事。他心裏一片疑慮,那年霍連山在這片桃花林裏遇到了什麽,以至于惡蛟故意把他們又拉到了這裏?
謝澤一邊走一邊想,那時他在又一輪試卷考試開始後終于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地一把掀飛課桌,然後一張飓風符“啪”地往講桌那裏正唾沫星子亂飛的數學老師腦門上一貼,教室內立即如狂風過境般卷着無數張試卷把樓頂掀了個頂朝天,幻境因此而解。
跟着他從土崩瓦解的教學樓一躍而下,腳底踩在了長石堆砌的山道石階上。他一路下山一路找人,終于在桃林深處找到了陷入迷境的霍連山霍大隊長。
霍大隊長當時在幹嘛來着?謝澤撓撓頭,哦,想起來了,就在他以為霍隊長陷入幻境後會和哥斯拉小怪獸異形人大戰三百回合,正一手一張驅邪符嚴陣以待時忽然看見霍連山正站在一棵桃花樹那裏,桃花開滿枝頭,他的肩上還落着幾片花瓣,俨然一副歲月靜好的懷裏抱着一個身材欣長的人你侬我侬。
從謝澤的角度看不清是男是女,霍連山聽到動靜如夢驚醒一般放開了懷裏的人,然後對着不遠處的謝澤和身後那人左看右看,他的幻境“唰”的一聲碎了。
漫天桃花暴風急雨似的簌簌落下,謝澤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還不忘和霍連山打招呼:“嗨,霍隊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剛剛所發生的事情的哦,我保證——阿啊啾!”
後來霍連山可能是在幻境裏面“思春”被謝澤撞見,接下來臉色都難看的活似非洲酋長。謝澤大步流星像前走着,先是撈了一頭躺在炸雞店裏流口水的公狐貍,又撿了一只正在參加滿漢全席的死肥宅尤方。等到收拾了花妖坐車回去的路上,神經比腰還粗的謝澤才慢半拍地發現霍連山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太對勁,最明顯的就是眼神略微閃躲的不敢和他對視。
謝澤這個人,要是把他一刀切了大概能得到兩瓣污裏透黑的松花蛋,蔫壞蔫壞的。他見霍連山這個樣子,一時興起,故意壓低聲音促狹道:“那個人是誰啊?看着挺眼熟的,你告訴我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霍連山撇了他一眼,沒吭聲。
謝澤不死心,好奇心抓心撓肝的:“你告訴我我幫你去幫你撮合撮合?到底誰啊,我看見她好像也穿着我們分局的制服?”
霍連山這次是閉上眼睛打算以冷暴力無聲抗議了。
得,謝澤一看他那副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革命烈士氣魄,不再追問并很快就把這件事丢到爪窪國去了。
謝澤出神想着,沒發現走在前面的霍連山忽然停下來,一腦門子撞上了他挺拔的後背,“哎,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他探頭一看,只見花影重疊之處兩道高瘦身影偎在一起,他還沒來得及細看,就看見一道冰刃破空而出将那兩人砍成了兩半,落地一頓,驟然化成了無數紛紛揚揚的花瓣。
謝澤傻眼了:“不是,你下手那麽快幹什麽?我還沒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麽了——”
霍連山連個解釋都沒有拔腳就走,他連忙追上去,追了不到十幾米霍連山突然又停下來了,謝澤再次自他身後探頭看過去,這回剛看清那兩人身上穿的是分局的制服,耳邊又是一道刀光劍影,得,又成兩半了。
如此幾次反複下來,謝澤心裏已經有譜了,那兩只苦命鴛鴦不是別人,正是霍連山當日陷入花妖幻境時的本尊和其心上人。
他“咳”了一下: “那個……無意冒犯,但是幻境的主人明顯就是要你看見那兩人,現在他們這樣來一對你斬一雙的,何時才是個頭,這樣的話我們也走不出這裏了。”
霍連山緊握拳頭,言語間殺意騰騰: “陣主就在這附近,只要找到它就能出了這幻境。”
謝澤心想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為什麽不能讓我看見?他拍拍霍連山的肩: “我說,霍大隊長,我保證,就算看清是誰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我……我用胡宴擔保,如果我将此事告訴第三人了,就讓他毛掉光這輩子再也吃不到一只雞。”
胡宴:什麽仇什麽怨……
霍連山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會相信?”
那眼神就差明晃晃地說“在我眼裏你這個人根本毫無信譽可言”了,謝澤感到一陣胸悶,着實被氣到了。
他之前接了一個單子随雇主去祖宅捉小鬼,今天下午六點的飛機才落地,累的跟死狗一樣剛回到家裏眯了一會兒,胡宴這頭公狐貍又招來一群小妖精在那群魔亂舞擾他清明,現下又被拖到這幻境中來,可謂是身心俱疲。他捏着眉心想:好吧,既然你軟硬不吃,那就別怪我棒打鴛鴦了。
在轉了一大圈又遇到那對苦命鴛鴦後,謝澤搶在霍連山冰刃形成之前将他用力一推,未凝結的冰刃立即就化成水汽散了,他趁着霍連山下一道冰刃即将形成的這一間隙,臨空畫了個虛無的符,一掌拍到半空:“止!”
一瓣桃花剛剛被風吹落枝頭正要飄飄然落下忽然定格在半空不動了,桃花林周遭流動的霧氣也被凝固成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白色紗幔。謝澤長腿一跨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去分開樹下那兩道人影,對着個頭稍矮的那個定睛一看,當時就愣住了:
“這特麽的,沒有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