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現在想來能和他相安無事的在同一個屋檐下度過一個月,簡直算得上奇跡。
從前我不信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二十一天,但是在經歷這一個月後,我信了。
無他,厲鬼這種神出鬼沒的生物現在已經無法讓我吓到腿抖了,甚至有時候還能做到面無表情地對待他的調侃和捉弄——他一般也不會拿我愛人開玩笑,看來還是一只三觀挺正的厲鬼。
相處很順利,但我不得不承認,我仍然非常希望他早點去投胎,越早越好。
我在交談中光明正大問他:“你們厲鬼能投胎嗎?”
他撕開一袋原味薯片——我愛人也喜歡這個味道——用手掌扇風把味道吸進去:“能啊,說實在的我就是有執念,執念太強太深了,所以才不能投胎。”
好像也是,一般電視劇裏的鬼都有個什麽解決不了的執念,必須要等到主角來了才能完成對鬼的超度,我雖然不是主角沒走過這一套流程,但好歹也有所耳聞,聽他這麽一說當然是頗為理解地點頭:“說的也是,那你這個執念什麽時候能解決呢?”
我心疼地看着厲鬼懷裏那袋薯片,他這所謂的“吃”就是吃掉食物色香味中的香味,你不能指望一只鬼善後,也不能浪費只有色但花錢買來的食物,所以每次他剩下的那種吃起來毫無滿足感的食物都是我在食用。
厲鬼以光速吸幹了那袋薯片,故作驚訝地看着我:“喂,一般人不是該問那我能幫你什麽嗎?”
還真是一只天真的厲鬼,世界上哪兒來那麽多主角一樣的好心人,我不緊不慢地聳聳肩,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首先,我不是專業的,要是摻和進來怕是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第二,你自己都一直賴在我家不去完成這個執念,不就說明你自己都辦不到嗎?”
我自認為我說的還是頭頭是道的,然而厲鬼一邊把失去了滋味的薯片塞進我懷裏,一邊有模有樣地翻了個白眼——這表情倒是與我愛人如出一轍——他說:“拜托,一般人不是該覺得這個執念和自己有關嗎?”
哦天哪,對于這句話我可是深有體會了,很多自戀的人都會這麽想!我十分堅信——盡管我愛人總說我有時候腦回路過于貼近妄自菲薄,但我始終不覺得有什麽不對——這個世界上哪兒來那麽多人,呃或者鬼會對我這種普通人有那麽多執念啊,我扪心自問前二十六年人生唯一最讓人豔羨的事情是與我愛人相遇,并且一起走過了十餘年光陰,除此之外我實在算不上特別。
厲鬼大抵是見我一臉難以言喻,又繼續說道:“我,一名厲鬼,來到你的家中并且被迫使用了你愛人的臉,還有一個執念——都這樣了你還覺得這一切都是,巧合?!”
他好激動哦,讓我有些難以理解的激動。我擺擺腦袋,希望自己不要被他身上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感染到:“鬼哥,如果這不是巧合,難道你要承認你是我愛人?……啊,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是,那你不會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吧,啊,好像也不能這麽說,嗯……”
我承認我還是被他影響了,一段話說的漏洞百出主旨不明,再加上我急着找補,就更顯得欲蓋彌彰。就在我看着厲鬼身邊的黑氣湧動得越來越厲害,以為自己就要離“死”不遠了的時候,出乎我意料的,厲鬼問道:“……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是你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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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癟癟嘴,又覺得口腔裏澀得發慌:“怎麽可能,鬼哥,為了杜絕你這種大概率是被肥皂劇影響而産生的扭曲念頭,這樣吧,我下次去醫院的時候叫上你,如何?”
真是一段完美而傷人的說辭,我被我自己能夠如此平靜的說出這個選項感動得熱淚盈眶,厲鬼眨眨眼睛,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選項的可行性,連表情都空白了一瞬間:“好吧,我跟你去。”
很快的,厲鬼一擡眼皮,用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眼神看着我,又看向我放在桌子上的打包盒——這種神情真是太熟悉了,我愛人每次要和我說些什麽不愉快話題的時候也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對此的反應可以說是熟能生巧——我邁步過去擋住厲鬼看着外賣盒的視線:“鬼哥,這是我晚飯,你行行好,放過我這個可憐的工具人,讓我吃一頓有味道的晚飯吧。”
厲鬼語氣平淡:“我不是想和你說這個。”
我在心裏暗暗嘆氣,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連眼皮都快符合時宜地開始亂跳了。
厲鬼說:“我是在想,從我來了之後,就沒見到你做過幾次飯,基本都是帶的打包盒回家或者點外賣。”
哦豁,看來這厲鬼哥還挺關心我這個被霸占了家的室友,這語氣之肯定簡直讓人感到震驚,一只鬼竟然能夠做到這種地步:“鬼哥,看不出來哈你還挺關心我的,哈哈哈……”
“你,不會做飯?”厲鬼摸了摸下巴。
沉默,沉默是金,所以我只能沉默,因為我需要金。
厲鬼嗤笑一聲。
說實在的,我從來沒有一刻這麽感受到來自這只厲鬼的壓迫感——呃除了他一開始要“殺”我的那會兒——這種感覺真是像極了我愛人發飙,我瞥他一眼,厲鬼雙手環胸,看上去不爽極了:“嗯……可能,會一點?”
不對,男人就是要硬氣,我根本不用怕他!他不過就是一只用我愛人臉的厲鬼!除此之外就是我的普通室友而已!我——
“那啥,鬼哥,你……看上去很不爽?我這,平時比較忙,一般都是我愛人做飯,我也就負責給他切切菜什麽的…?”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和一個非人生物談硬氣。
厲鬼很誠實地點點頭,他皺着眉頭左思右想,最後竟然向我抛出了一個問題:“實在不行,我教你做飯?”
我噎了一下,看着我放在桌子上的打包盒,深感不用親自動手的日子将一去不複返的悲哀:“鬼哥,你真是…全能啊。”
但說實在的,我不覺得一只不能和人一樣吃東西的厲鬼能教會我做飯。并且在此之前,我不是沒有學過做飯。
第一次和我愛人學做飯的契機是他在學校教學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手上打了一周的石膏——插個題外話,是的沒錯我的愛人是一名中學老師,教音樂的那種,平時還算是比較清閑,至少比起我來說,他擁有一個還算完整的雙休。
總之,在我愛人受傷期間,我們倆頭抵着頭沖動上腦決定勇闖廚房。我愛人挂着石膏手站在旁邊指揮我,我迅速處理完食材,握着鍋鏟打開火的那一刻,我的耳膜裏充斥着生平以來聽過的愛人最大的嗓門和最高的音。
那段時間我們吃了青椒炒肉片——夾生的青椒和半糊的肉片,西紅柿炒蛋——快要變成番茄雞蛋醬且鹹的要命版本,芋頭炖肉——芋頭通通炖化了,到頭來也就只有煮大白飯和煮面條被我真正學到了手。
最後我倆在被我做的菜摧殘了一段時間之後,愛人手上的石膏終于拆掉了,這段時間不忍浪費食材,我和愛人兩個犟種硬是把一堆失敗品都拼命想辦法解決掉了,精神狀态是如出一轍的不好。我倆又一次頭抵着頭,我握着他的手,他握着我的手,我們十指緊扣。
愛人對我說,哎,你以後還是別做飯了,這家裏還有我呢。實在不行遇上什麽事兒咱們吃幾天外賣,反正有我一口有你一口,做飯這個重任就交給我了,你小子偷着樂吧。
他說話的語氣可一點不溫柔,當然這不妨礙我心裏被蜜泡開一朵花,我傻笑着擠擠他額頭,回應道:“收到!”
然後我又說:“那我可就明着樂了,我運氣這麽好遇見你,我才不要只偷着樂。”
愛人說我傻笑的樣子醜死了,臉上皺紋都出來了。但愛人的手指鑽進我指縫,仔仔細細地用他的掌紋填滿了我的溝壑。
遇見他我真的很幸福,可能是花光了這輩子所有的運氣,我和他擁有了一個家。他也曾經告訴我,這同樣是他的幸福。
言歸正傳,有過失敗一次的經歷,盡管這是我第二次和厲鬼學做飯,我也只有薛定谔的信心。
下定了決心的厲鬼,第一天晚上教我做飯的時候用黑氣從客廳拖來了家裏的平板電腦,熟練地翻找出了某個主播的教學視頻,指着上面加粗放大的“新手必看,簡單易懂”字樣一臉嚴肅:“來吧,跟着學,第一道菜!”
我有點無語,感情這哥們兒說要教我做飯就是這麽個教法,那我自己也能做到啊。但我還是認命地看着視頻進度條開始往前,看着視頻裏的主播開始了她的第一步。
我一直以為處理食材方面我其實挺成功的,如今看了視頻終于發覺,這是莫須有的成功。
去腥,簡單,腌制,我會,不就是用腌料嘛,也簡單。但是這個……沒人告訴我切肉的時候還有這麽多注意事項啊?沒人告訴我做一道菜還要把這個肉進行捶打的啊?這真的是一道菜的步驟嗎?!
廚房真是個令人震驚的地方,我再次深覺遇見愛人真是幸運。
厲鬼看出我走神,頂着一臉和善的笑容——沒有鬼的特征,他有在努力不要讓這張臉上露出太多不人類的表情——用黑氣輕輕抽了一下我的後背。
我如夢初醒,帶着手套拎着被蹂躏的可憐兮兮的肉看向他。
他笑得溫柔,聲音卻一點不溫柔:“走神啊?等會兒錘到自己的手有你好看的。”
我吞了口唾沫,脫口而出:“收到!”
厲鬼看我的目光,有些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