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厲鬼降臨到我身邊
厲鬼降臨到我身邊
這肯定是我今天第八百次嘆氣了。
當然這句話也肯定是假的。
人哪兒來那麽多傷春悲秋的時間,像我這種每天不算辛苦但确确實實每周上工六天的社畜就更沒有這點當林黛玉的空閑了。
更何況林黛玉葬花垂淚惹人憐惜,而我只能祈禱家裏的厲鬼趁早被高人收了去或者突然醒悟原地投胎去。
可惜了,這只厲鬼非但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的好好的,還用妖魔鬼怪特有的強硬手段控制了我唯一的遙控器霸占了液晶屏,播放一出現下不知道最受什麽人歡迎的熱播劇。
我前兩日豎起耳朵聽了一點,正正好被不知什麽來頭的神仙女主那句“我那麽漂亮他竟然不為所動不對我起點什麽心思”吓得三魂沒了七魄,厲鬼見狀簡直喜笑顏開,在沙發上拍手叫好,一副恨不得我立馬背過氣去也變成只厲鬼陪他的樣子。
哎,厲鬼,我真的拿家裏這只厲鬼沒了辦法。
說起厲鬼最初出現在我家的時候,我在世界觀被震碎了一地的同時還是有認認真真地擔心過自己的小命的。
畢竟當時的厲鬼看上去是真的特別想一刀把我捅個透心涼。
猶記那日我下班回家推開家門還沒來得及把手裏的打包盒放好,客廳那最大的在我愛人強烈要求下安裝的落地窗邊縫裏就開始冒黑氣。
那場面驚悚程度在某種意義上遠超熱播劇女主。
我沒出息地抖着腿把手裏的打包盒悄無聲息地放在了餐桌上,踮了腳尖就準備要往門外跑,奈何厲鬼不給我機會,我一轉身,那原本一絲一絲往裏冒的黑氣一下子翻了十好幾倍,堪稱溪流彙入了湖泊然後整個澆到了我頭上。
好消息是,我腿不抖了。
壞消息是,我面朝下摔了個狗吃屎,要不是我反應快我那據愛人所言整張臉唯一優越的鼻梁就能當場摔斷,血流如注。
另一個壞消息是,有一個什麽東西往我背上一坐,輕飄飄但是冷冰冰,還有一雙同樣冷冰冰的手已經握住了我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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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鬼湊到我耳邊笑,獨具特色的笑聲讓我一瞬間以為背上坐着的是我愛人。
然後他抵着我耳朵開口了:“有刀嗎?鋒利到能讓我直接把你捅個對穿的那種。”
說時遲那時快,一種淡淡的死志萦繞了我,我甚至還有空一邊回答“沒有”一邊在心裏和躺在病床上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醒來的愛人隔空道永別。
厲鬼說:“你別裝,我都看見了,就在廚房。”
我不是淡定,我只是已經平靜地接受了将死的事實:“那刀不快,您老還是用黑氣殺我吧。”
厲鬼詭異地遲疑了一會兒,然後他說:“親愛的,你還沒認出我嗎?”
語氣跌宕起伏,比我小學被點起來念課文的調子還要矯揉造作,我被厲鬼一聲親愛的叫的心裏發毛,義正辭嚴道:“你可以殺我的人,不可以殺我愛人少得可憐的撒嬌方式。”
厲鬼問:“什麽叫殺撒嬌方式?”
我閉上眼睛:“我原本看他還能說可愛,被你這麽一搞我以後聽他說這個都要掉一層雞皮疙瘩了。”
厲鬼握在我脖子上的手終于緊了那麽一點,他再和我說話那叫一個咬牙切齒:“狗東西,給我閉嘴,老子要霸占你家,聽懂了嗎?”
我當然說聽懂了,畢竟這哥們兒殺我大概就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雖然他看上去根本沒打算對我動手,可能是不行吧。
以上就是我和此厲鬼的第一次見面。呃但是這個說法實在太詭異,應該是,我和厲鬼的孽緣開端。
如今我已經和厲鬼相處了一月有餘,當然一開始我也想過要不要找個道士給這位兄臺來個超渡儀式送他歸西——呃不是送他轉世,順便給自己和愛人積點功德。但大概世界上最不缺也最缺的就是道士,真才實學的道士我是一個沒碰見,連厲鬼的樣子都看不見到我家來裝模作樣騙錢的倒是見了不少。
我總覺得每次我把辛苦賺來的血汗錢給他們的時候臉色都臭到了一個新境界,但騙子們都挺樂呵的——也是,他們可是拿了我這個冤大頭的錢啊。
厲鬼一開始似乎也怕過,第一個騙子進門裝模作樣的時候他還氣的渾身冒黑氣,但是在發現這騙子是個清清白白的騙子除了騙我的錢沒有別的本領之後,他飄在空中差點沒把自己笑岔氣,我站在底下看着他在那道士背後揮空拳的狂妄樣子差點沒把自己氣背氣。
我不甘心,于是有了一個騙子就有第二個騙子,厲鬼一開始在戰戰兢兢和得意洋洋之間反複橫跳,到後來都能堂而皇之地躺在沙發上打着哈欠,頂着我死魚一樣的眼神陰陽怪氣:“你要是錢多的沒地方使,就給我燒點紙錢。”
我心想,原來厲鬼也收紙錢。
不過,在經歷了騙子風波之後,我總算是決定和他好好相處了。
那天晚上厲鬼大爺一樣躺在沙發上,抱着抱枕看肥皂劇,我站他面前把男主那張人厭狗嫌的醜臉擋了個幹淨——因為真的太醜了我見不得——開口和厲鬼協商:“我們打個商量,你要霸占我家,行,能不能就到我愛人醒為止,他大病初愈回家被你這一身黑氣一熏我怕我下半輩子就要和鬼過日子了。”
厲鬼一臉難以置信的反駁我:“和鬼過日子怎麽了?!鬼還沒有人權了?!”
我被他和愛人一樣的厚臉皮程度驚呆了,但是厲鬼是鬼,報警是沒有用的,我只能繼續苦口婆心地告訴他:“鬼大哥你說你,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着呢,我愛人回來之前咱倆一人一鬼井水不犯河水,我愛人回來之後呢咱倆鬼走鬼的陽關道人過人的獨木橋好不好?”
厲鬼翻了我一個白眼:“我一厲鬼走陽關道,那不是送死去啊?”
“口誤口誤。”我扣扣臉頰,從用我愛人的行為模式推斷厲鬼反應的結果來看,他應該是默認了這個選項,“鬼大哥那咱們就這麽說定了?”
厲鬼一揚下巴:“叫誰大哥?我年輕着呢。”
“好好好,鬼哥,鬼哥。”這厲鬼怎麽比我愛人事兒還多,我愛人事兒多那我樂意包容,這厲鬼事兒多我真想給他來一拳。
厲鬼看上去挺高興,一個沒注意把嘴角笑到了太陽穴,那張臉上做出這個表情登時逼得我轉身去看液晶屏裏的男主,只覺得那張醜臉都和藹了一些。
厲鬼很不滿:“還在和我打商量呢,這是幹什麽啊兄臺。”
我也很不滿:“鬼哥收收神通,別用那張臉做些怪表情,算我求你。”
他沒回話,一絲黑氣從背後繞到我面前,裝模作樣地搖擺了兩下,似乎是在道歉,但大抵又不願意開口。
我愛人就不一樣了,我倆總是搶着給對方滑跪。
熒幕裏還播放着在我看來三觀不正的“仙俠劇”,男主正在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憋的臉紅脖子粗,我和厲鬼沒人說話,客廳裏就只剩他口齒不清的吶喊。
男主喊了一句,從字幕來看是:“你為什麽就是不信我!”
他話音一落,後期很取巧的配上了悲情bgm,笛子的聲音悠遠綿長,厲鬼很合時宜地開口,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顫抖:“我真的就長這樣,沒有用你愛人的臉。”
我原本下去了一點的不滿和洶湧的憤怒一同透過食管再度蔓延到我的口腔,原來這種複雜的情緒摻上一點別的什麽味道竟然是甜的:“大哥,你說這話你信嗎?”
“我愛人唇角那顆痣的位置你都一模一樣,額頭上淡的不能再淡的傷疤也一模一樣,你讓我怎麽信啊?”
“……實在不行你用我的臉,行嗎?”
我轉過身,厲鬼眼疾手快用黑氣關掉了客廳的燈,液晶屏盡職盡責地散發着光和聲音,一片昏暗裏他身邊的黑氣翻湧得格外劇烈,像是燒開的水一樣沸騰。
厲鬼那張和愛人毫無差別的臉在黑氣裏變得模糊,可能像是小說裏會寫的那樣氣的要流血淚了,眼眶看上去紅的可怕。
他說:“我說過,這事兒我沒法左右…我的樣子會是你最想看到的人的樣子。”
厲鬼說的對,我是知道,早在他第一次露面的時候我們就因為這個問題爆發了劇烈的争吵,可是每一次看到那張臉上露出只有鬼才會有的表情,我還是好難過,好憤怒。
也好害怕。
第一次是厲鬼笑出了血淚。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看一個悲情劇能夠笑到血一汪一汪往外流,但是那副樣子真的很讓我無法接受。
當初意外剛發生的時候,我總是夢見愛人,他站在我面前,往日裏神采飛揚的臉蒼白得像是捏造出來的瓷娃娃,我走不近他,他一句話不說,我也張不開口,而他那雙眼睛就那麽盯着我,一眨不眨,直到血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從下眼睑與眼球的縫隙裏湧出來,流出來,劃過面頰。
那天晚上我跑去了醫院,在他病床旁邊坐了一整晚,心電監護儀靜悄悄地響,我靜悄悄地坐着,他靜悄悄地躺着。
我看了一整夜的監護儀屏幕,眼睛裏都是血絲,胡子也長出來了,他要是睜開眼肯定會嫌我醜。
沒辦法,我只能先用之前留在病房裏的洗漱用品将自己整理了一番才向他示弱:“吓死我了,有只厲鬼老在我面前頂着你的臉作怪,我差點以為你真的要離開我了。”
電視機裏的男主已經遇見了女主,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遇見了被捧在手上的一顆明珠。
我開口對厲鬼道歉:“對不起鬼哥,是我有些激動了。你就當我沒說過。”
厲鬼當時沒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