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今天是我一周一次的休息日。
我決定履行上次的約定,帶厲鬼去醫院見我愛人。
順便還可以看看我愛人之前養的那株據他所說圓潤可愛的仙人球——之所以是據他所說,是因為我實在欣賞不來那個長滿刺的小球有哪兒可愛,并且,我愛人曾經說它像我。
我不能理解,但他說像就像吧。
打開門的時候我沒想到今天的天氣會好的這麽過頭,陽光鑽進樓道險些閃瞎了我的眼睛,我第一反應是退回去關上門。
然後我問厲鬼:“诶,這種天氣讓你出門是不是不太好。”
厲鬼摸摸下巴,表情看上去很沉重:“嗯……是吧,我好歹也是只厲鬼。”
我忍不住也學他的樣子摸摸下巴,作出沉重的表情:“那……難道要改天?”
“改天?”厲鬼問。
我點點頭:“嗯,你改天去,我下次去的時候再叫上你。”
出乎我意料的,厲鬼并沒有直接答應。
他在半空中躺着轉了兩圈,像是在思考怎麽回答我的問題,眉頭皺起來,在中間擠出一灘我再熟悉不過的褶皺,一副生動的愁容。
他又問我:“下次是什麽時候?”
但其實關于這個下次,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平日裏想起去醫院看愛人總是一個念頭,念頭是說來就來的,它從來不講理,它不講理地來了,我就沖動地跟随着它往醫院去。
多的時候,一周我能去上七天,所以才會在愛人的病房裏準備上一些簡單的洗漱用品;少的時候,一周我只去兩三次。這周我去的就少了些,今天是周日,上次去已經是周四的事情,連仙人球的水都是在周二澆的,好在這帶刺的植物本身不需要多少水,否則我可能還要給他養成一顆癟掉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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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實回答:“我也不知道,想去的時候我就去了。”
我本沒有噎人的意思,但是厲鬼顯然被我的回答驚到了,他猶豫半晌,翻了個白眼雙腿一蹬就在空中飄來飄去:“你去搜個教學視頻,随便拿張紙折個紙镯子出來,往上面随便畫個什麽圖案,然後我想辦法附上去。”
“哦好……不對。”我後知後覺,“你這個法子不會有什麽損害吧?”
厲鬼在空中對我打了一記左勾拳:“想太多,我沒那麽厲。”
“收到,鬼哥。”我笑嘻嘻應聲,抽了一張衛生紙就打開手機搜教程。一開始我拿着軟趴趴的衛生紙試圖照貓畫虎,奈何和人家的卡紙或者本子紙相比我的紙實在是太柔弱了,厲鬼在一旁對這揉搓之後依然一成不變的紙巾表示唾棄,我沒辦法,蹲在電視櫃面前試圖翻找出一個可能存在的作業本。
厲鬼看我翻箱倒櫃,眉頭蹙得老緊:“齊明,你怎麽不去書房看看,你愛人不是音樂老師嗎?”
他一下子叫我大名,差點沒害得我把手裏的扳手砸到地磚上。我仰頭去看飄得自由自在的厲鬼,他一擡下巴就讓我進書房去找。
我長嘆一口氣:“書房那是我愛人的地界,我可不能随意動他東西。”
厲鬼依舊蹙着眉:“那麽大一個房間,總能找到一點用不着的紙吧。再說了,這個書房不是你們兩個人共用的嗎?”
我眉頭一挑,總覺得厲鬼這話不能是在故意給我漏破綻,他大概是沒意識到我沒有告訴過他這件事:“嗯…話是這麽說沒錯。”
我摸摸下巴,決定先帶厲鬼去看一眼我們的書房:“我帶你去看看吧。”
關于這間書房,當初裝修的時候我和愛人可是花了大功夫,在網上找了好多別人的裝修圖做參考,把買桌子要用什麽顏色,書櫃要多高,他的鋼琴要放在哪兒都一點一點規劃好,還跑了幾個家具廠定制家具。
所以後來,這間書房也是我們整個家裏最滿意的房間。
其實一開始,我是沒打算用書房的,想把空間都留給他,畢竟他是個音樂老師,還有點彈琴的小愛好,我就是個普通的照相館打工客,沒什麽東西好擺放的。
然而愛人堅決不同意,他拿着樂譜,在背後的空白上畫了一個大大的長方形,在旁邊标上十五平米的空間,然後大手一揮直接拍板:“十五平米,齊明,咱們一人一半,誰多誰少零點五都不興。”
他當時說話的樣子很可愛,我咧着嘴巴摟他腰:“陳老師,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
愛人翻了個白眼,伸出細長的手指往樂譜上敲兩下:“拜托,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家,雖然大部分地方都按照我們兩個人的共同審美來了,但我還是喜歡有那麽一個小角落,能夠完完全全讓大攝影師肆意發揮。”
“所以書房一人一半,要是你覺得這樣不能給你獨處的感覺的話,那沒辦法,只能在我倆的地界中間拉個簾子了。”愛人收回手,一揚下巴,語氣十分肯定。
我眨眨眼睛,為這個小角落的想法感到難以忘懷的滿足:“我怎麽舍得拉個簾子,看不到陳老師我會寂寞死的。”
愛人擡手捂住了我的耳朵,嘴巴開合說了幾個字,他一定沒有說的很大聲。
因為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當時說了什麽。
不過一人一半,由小角落拼湊起來的書房看上去就有些不對稱了。
我帶厲鬼跨進房門的時候果然聽見他故作浮誇的一聲:“真是精彩的房間啊!”
于是我故作謙虛:“不敢當不敢當。”
也不怪人家厲鬼驚訝,兩個小角落的裝修風格簡直一個比一個花裏胡哨。愛人原本學習的專業就是民族聲,又會彈鋼琴,他的角落裏貼滿了各種歌唱家和合唱團的海報,書架上擺着樂譜和各種音樂書籍,偏偏選擇的家具又一個比一個古色古香。
哦對了,愛人還往他的小角落裏塞了好些卡通仙人球的制品,什麽仙人球抱枕,仙人球不倒翁,仙人球小毛毯……可謂是應有盡有。
與他相反,我既不偏好古風,也沒有什麽喜歡的歌唱家,又與他相同的,我也很喜歡各種帶着一些童趣的制品。
可能是童年缺少了什麽,長大後就越想要什麽的心理,我的小角落擺着熊熊椅子,鍵盤上貼着卡通字母貼,牆壁上用裝飾的可愛的磁鐵張貼了我拍過的一些照片,在牆角貼滿了百合花貼紙。
哦對了,我有一張畫着百合花的小毛毯,愛人有一張仙人球小毛毯。因為他說我是仙人球,所以我腦子一抽,把他說成了一朵百合花。
厲鬼并沒有踏足愛人的小角落,他在我的書架前飄上飄下,視線掃過幾臺相機又劃過一本本攝影雜志,最後聳着肩飄到我面前:“還真是沒找到,你呢?”
我的視線落在房間裏的木制鋼琴上,它偷偷的矗立在一個多了零點四的角落,漆黑的身體上蓋着一層淺綠色的防塵布。
防塵布上面放着一張空白的紙。
我走過去,拿起那張紙詢問厲鬼:“這張紙,你覺得能用嗎?”
厲鬼臉上帶了些笑意,他點點頭:“當然,你快折吧,等會兒時間晚了。”
我一屁股坐在琴凳上,掏出手機點開教程放在了鋼琴上。教程博主喋喋不休,我學習這種手工制作的水平也像是學做飯一樣差勁,厲鬼在我旁邊看着,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後來教程反複播放,裏面的人喋喋不休,厲鬼也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我在兩個不同的聲音裏練就了一副鋼筋鐵骨,完全不會被他們輕易動搖。
兩分鐘的教程播到第十次的時候,我手裏原本板正的紙已經被我折的滿是折痕。
我沒洩氣,厲鬼看上去也沒什麽異常,但是周圍的黑氣可疑地湧動着。
為了以免一只已經在我家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厲鬼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我主動開口:“這個手镯,一定要折的這麽麻煩嗎?”
厲鬼看一眼我,又看一眼那張皺巴巴的紙:“…倒也不是那麽一定。”
他這麽說我可就明白了,大概是想要自己附身的镯子長得好看一點,奈何我的手工技術沒有達到那種程度。
我拍拍手:“那好,看我極速制成紙手镯。”
我把紙反複疊了幾次,從袖口扯斷了根線頭把首尾系上,從桌子上找了根筆,勉強畫了個花盆的圖案。
紙手镯做成了,厲鬼捏着鼻子露出了表揚的神情:“……做得真好。”
我對他的贊揚表示感謝:“對于你的表揚我感到由衷的謝意。”
“…不過你這個線頭還真是來的快啊,你之前沒剪掉嗎?”厲鬼引了黑氣靠近那個紙镯子,他全神貫注地看着黑氣慢慢滲進去,目光沒有一絲一毫落在我身上,這話問的好像完全不刻意。
“嗯…忘了。”我聳聳肩,視線透過鋼琴旁的窗戶看出去,隔了一層玻璃,太陽和城市都被蒙上了一層陰影,光亮和剛剛進來之前一樣光亮,但可能是空調冷氣開得太足,我竟然感到一絲冷意,“鬼哥,你好了嗎?我們要不抓緊?”
厲鬼翻了個白眼,一邊抱怨着“還不是你動作慢”,一邊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
我把那個紙镯子拿起來,輕飄飄的镯子重了一點,我原本畫上去的空花盆被填上了一層黑色。
紙镯子有了玉镯子的冰涼,仿若捂不熱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