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姐, 我來了。”
早上剛一開門,梁真真就興致勃勃的上崗了——
“堇色”火的太快,許槿這邊根本來不及做什麽準備。
好在從周念念過來的第一天, 許槿就已經開始着手培養, 趁着剛開業顧客少, 沒人的時候, 就手把手的教周念念掌握修剪發型的要領。這個時候假發什麽的還比較難找,許槿就用毛線編成頭發的樣子,供周念念練習。
本來按照許槿的想法,還得培養個把月,才敢讓周念念出師。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眼下光做發型, 就把她忙得腳不沾地,基本的洗剪吹就顧不上了。
好在不愧是上一世她手下第一人,周念念理發的天分也已經展示出來,雖然還無法做到根據臉型确定發型, 不過只要許槿給出發型, 就能大致剪出來。
雖然和許槿的手藝還不能比, 不過在許槿已經定位了發型的基礎上,也就是些細節上的差距,理出來的發型效果還說得過去,顧客也都比較滿意。
有周念念接下來這群顧客群體,許槿終于能喘口氣。
可就是新的問題又來了,那就是洗頭的人手就必須得趕緊招。
這會兒也沒有勞務市場什麽的, 再加上理發店這個行當, 外人還真不見得看得着。許槿又太忙了,就拜托了二哥衛韶恒。
結果衛韶恒介紹的人還沒過來上崗呢, 卻先等來了梁真真這小丫頭,也不知道梁真真怎麽跟梁栩說的,梁栩竟然也同意她先過來理發店這邊當外人口中的洗頭妹。
許槿自然不能同意。畢竟梁真真雖然長得高,可年齡卻不算大啊,真是讓梁真真在這兒幹,那她不是就差不多算是雇傭童工嗎?
不管梁真真怎麽磨,許槿也不肯點頭。轉頭梁真真就口口聲聲跟許槿表示,說她過來堇色打工,就是她哥梁栩也同意了的。
許槿自然不信——
別說是她,這街上誰不知道梁栩對妹妹寵的很?更別說作為最先吃螃蟹的人,梁栩也是大家公認的有錢,怎麽可能讓妹妹到她的理發店當小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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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消息的當天晚上,梁栩就和衛韶恒一起過來了,除了給許槿介紹了個過來打工的姑娘外,還拜托許槿給梁真真一個機會。
從梁栩口中,許槿才知道了是為什麽——
之前因為頭發的緣故,梁真真對學校很是排斥,現在頭發倒是沒什麽大問題了,卻迎來了梁小姑娘遲來的叛逆期。這丫頭現在整日鬧着不想上學了。
梁栩也是氣的不行,他和許槿一樣的心理,覺得自己當初那是萬不得已,才沒能把書念完,眼下家裏條件好了,怎麽也不能讓妹妹再有遺憾,一門心思把妹妹供成個大學生才好。
結果梁真真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當初選擇掙錢,根本是沒辦法啊。而且外人都看他現在萬貫家財,全然不知道這些年來,他都經歷過什麽,才能有現在的萬貫家財的。
不想梁真真這回卻是拗得很,任憑梁栩苦口婆心,都不為所動,甚至某天晚上還提了個包袱,說是要遠赴深市打工。這也幸虧梁栩發現的早,不然說不定會出大事兒。
沒辦法,梁栩知道向她低頭。可暫時先辭退家教老師什麽的,也不是長久之計啊,還得想法子讓這丫頭自己認識到錯處。
本來梁栩也動過把妹妹安排在自己歌舞廳幹的心思,轉念一想,還是不行,畢竟歌舞廳的工作人員可是都認識梁真真,真是把她安排過去了,誰敢支使她這個老板妹妹幹活啊,哄着她還差不多。
正好許槿托衛韶恒幫着找人的事兒知道了,除了幫着介紹了一個叫玲玲的女孩子過來之外,還順帶着搞了個“買一送一”,把梁真真給塞進來了。
聽了梁栩的苦衷,許槿也只好答應了下來。
給兩人做了個緊急培訓後,就火線上崗了。
說上崗可是真上崗,畢竟因為汪寶菊和喬敏的帶動效應,這幾天生意真是爆火。
許槿估計怕是得忙上不少天,就眼前這樣客似雲來的火爆情形,怕是還得持續一段時間,然後才會慢慢平穩下來。
許槿自己忙得不亦樂乎,哪裏還有多餘的功夫詢問梁真真的感受?
結果小姑娘還真就和梁栩說的那樣,挺拗的,一點兒不喊苦喊累不說,還把許槿傳授的洗頭的訣竅掌握的挺到位。
看梁真真今兒個一大早就過來了,還一副很是期待元氣滿滿的樣子,許槿都有些替梁栩頭疼了。
“姐,你昨天晚上做得紅薯葉面條真是太好吃了,我們今天中午還做好不好?”梁真真一過來就提出要求——
錢她是真不稀罕,可她稀罕姐姐這邊的飯。
聽她這麽說,許槿“噗嗤”一聲就樂了,下意識的看向樓梯哪兒——
要說誰廚藝最好,當然依舊是首推許槿,可就是吧,許槿忙成這樣,一天結束真要累趴下了,哪還有功夫做飯?
這些天的飯全都是林清川主動幫着做的,這兩天看她站了一天累的站都站不住的樣子,林清川還每天給她端洗腳水。
以至于許槿覺得,良心上都過不去了——
說是把林清川收留在身邊,可除了供吃供喝找了個家教老師,她忙得連和林清川說幾句話的工夫都沒有,結果這孩子卻主動把所有的內務全都挑起來了。
本來許槿的意思是店裏忙,到飯點那會兒,林清川能幫着去買些現成的吃食就成,誰想到這孩子卻是個不聽說的,每頓飯都務必親自動手去做,還會保證有菜之外,湯湯水水的都要有。
許槿擔心他影響學習,結果人家主動把寫的作業交上來,好家夥,小學的東西竟然已經學完了,照這個勢頭,轉過年找好學校插班的話,上個初二怕是都不成問題。
看他又要學習又要做飯,甚至她們吃飯的功夫,林清川就會下來眼疾手快的打掃理發店的衛生……
許槿瞧着都有些擔心——
他們家清川這麽瘦,這麽一刻不停的又是幹活又是學習的,身體能吃得消嗎?真是累的不長了咋辦?
沒奈何,許槿只得強行規定出他學習吃飯睡覺的時間。
昨兒個林清川給她端洗腳水,許槿真覺得自己之前的決定再正确不過——
真是老了要人贍養,他們家清川絕對不會丢下她不管的。
梁真真自然也知道許槿往樓梯上那兒看是什麽意思,下意識的吐了吐舌頭——
過來之前,哥哥就囑咐過,許槿姐姐面前,真是她憊賴些還沒啥,卻一定要記住不許招惹姐姐的弟弟。
一開始梁真真還不懂,第一天一起吃飯時,就明白了什麽意思——
應該是怕她拘束,大家一起吃飯那會兒,許槿難免對她多加照顧了些,幫着她盛湯了,拿飯了,布菜了……
梁真真家裏有阿姨,平時在家裏,阿姨也是這樣照顧她的。被許槿這個自己當成姐姐一樣的呵護,梁真真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結果就遭遇了林清川的死亡凝視,偏偏就她一個人被針對,許槿那邊還一無所知。一開始梁真真還想展現出自己可愛的一面,給了林清川一個大大的笑容,結果林清川就和沒看見似的,那樣陰冷的表情,吓得梁真真再不敢使喚許槿做任何一件事。
不過雖然在林清川面前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卻還是敢鬧許槿的,比方說先偷偷摸摸的跟姐姐說,她想吃那個面條了,真是姐姐出面,她一準兒能吃得上——
梁真真覺得,只要是許槿提的條件,別說吃碗紅薯葉面條,就是想吃天上的龍肉,那個林清川怕是都會給姐姐想法子。
雖然她怕林清川,卻還有些羨慕——
也不知道姐姐打哪兒撿的這麽好的弟弟,要是哪兒還有,她也去撿個,那樣她不也有弟弟伺候了?
許槿卻是笑了笑,未置可否——
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真是不願意林清川這麽累,至于說吩咐林清川幫着做這樣那樣的菜這類的事,更是不可能去做。怎麽看都是孩子嗎,幹啥把自己逼得那麽緊?真是有空的話,她倒想跟林清川談談心,讓他把心思放開些,別老是悶着,不是學習就是幹活。
像真真這樣活得肆意些,或者和其他同齡人似的張揚些,才是正常的嗎。哪有孩子小小年紀,就把自己活得和個到這世間修行的苦行僧似的?
兩人正說着話呢,就聽見外面有汽笛聲響起,連帶的還有大喇叭的聲音。
“這是幹啥呢?”這會兒也沒有啥客人,許槿也不免有些好奇。
“我知道我知道,”梁·百事通·真真趕緊舉手,“我聽我哥說了,今天要在西郊那邊舉行公審大會……”
說是還要學校老師把學生帶隊過去,參加這個公審大會。
“公審大會啊。”許槿推開玻璃門,随意的站在臺階上,大喇叭裏的聲音便也就聽得更加清晰。
還別說,真讓梁真真說着了,還真是公審大會呢。裏面除了大致說的涉及案件外,還號召大家沒事兒的話,都去西郊那邊參加這個公審大會。
目送着宣傳車遠去,許槿轉身要回來時,忽然覺有些不對,又往外邊走了幾步,果然瞧見林清川,正靠窗戶站着,視線也正定在宣傳車上,就只是林清川這一刻的神情,再不複從前的乖巧,而是讓許槿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正沉思間,和她并肩站着的梁真真忽然往後退了一步,頭都不敢擡了——
嗚,就是這樣,也不知道剛才那輛宣傳車哪裏惹到林清川了,才讓他露出和昨天看自己時一樣的死亡視線。
下意識的拉了拉許槿,叫了聲“姐姐”……
許槿低頭,沒意識到林清川忽然低頭,視線跟着放到了梁真真身上。
梁真真本來還想小聲勸許槿,不然讓她哥梁栩調查一下,林清川到底咋回事呢,卻被這視線吓得後面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總覺得她真敢這麽提議的話,林清川知道了怕是她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只梁真真也沒有想到,她心裏的這點兒疑慮竟是很快得到了解答——
八九點那會兒,店裏忽然來了個警察。
陡然瞧見有警察過來,別說是梁真真和周念念幾個,就是許槿都吓了一跳。趕緊在腦海裏回顧,前思後想之下,确定自己店裏真就是合法經營,也從沒有任何違規事件,才好容易鎮定下來。
“請問,您找誰?”作為店的經營者,即便心裏害怕,許槿還是奓着膽子迎了上去。
那警察倒是出奇的和藹,甚至還朝着許槿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容:“你是許槿同志吧?不用怕,我們是來找林清川的……”
“找清川?”許槿就愣了一下,下意識就給林清川辯解,“您找我弟弟有事嗎?他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家好好學習,根本就沒有出來過……”
“你別緊張。”警察趕緊擺手,“你做得很好,清川那孩子也沒犯啥錯……”
雖然當初他們過去時,囚、禁工人打黑工的丁大壯已經在林清川手裏去了大半條命,可林清川卻是标準的正當防衛,再者那孩子也忒慘,那會兒瞧見一身血瘦瘦小小的林清川和丁大壯滾在一起,大家只有同情的。
本來那會兒知道林清川是孤兒,大家還為難要怎麽辦,送福利院的話,也不知道這樣大的孩子,人家還要不要……
結果一轉眼的工夫,這孩子竟然一個人走了。
那會兒大家還擔心的什麽似的,想着他孤身一人,該不會去哪兒流浪吧?
結果前幾天竟然從檔案室的岳海潮那裏知道,堇色這間理發店的老板收留了一個孩子,應該就是他們一直牽挂的林清川。
作為那起案件的主要經手人,他還特意往這邊來過,恰好就碰見出門丢垃圾的林清川,雖然離得遠,可少年人身上獨特的孤冷氣質,還是讓他一眼認出,那就是林清川。
看林清川比以前胖了些,個子也高了點,再者身上穿的也是幹幹淨淨,這才終于放下心來——
這孩子運氣還算不錯,願意收留他的人家瞧着是心善的。
之所以今天會過來一次,也是因為林清川離開時曾經跟他提起過,希望這件案子最後結案的時候,能夠跟他說結果。
原因警察自然也清楚——
林清川當初是和媽媽一塊兒被扣在這裏的,只林清川熬了過來,他母親卻是死在了不見天日的黑窯裏。
現在這件案子已經審結,他過來,就是想要通知林清川過去聽結果的。
“我來找他,是通知他今天西郊那邊看公審大會的……”
警察這麽一說,許槿就更不懂了——
學校有上級領導布置的任務要過去就算了,怎麽警察還負責逐一通知每一個人嗎?
咋沒人過來通知自己?難道是因為自己成年了?
正要問呢,就聽見樓梯那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個人轉頭看去,卻是林清川正疾步從樓上下來。
先來至警察身邊,沖着警察深深的鞠了一躬:
“謝謝。我待會兒會自己去……”
雖然不知道兩人打什麽機鋒,可聯想到林清川剛出現在家門口時,那一身的傷,許槿忽然就有些明白,怕是當初傷害他的人,就在今天公審人員中。
“我陪你一起去……”警察離開,許槿随即看向林清川。聯想到之前林清川站在窗戶旁時的神情,許槿一顆心頓時就有些沉甸甸的。
雖然不知道林清川具體經歷了什麽,卻直覺應該是很傷心的事。這樣的時候,作為家人,許槿想要陪在林清川身邊。
和之前無論許槿說什麽,林清川總是乖順的答應不同,林清川這會兒卻是想也不想就選擇了拒絕。
甚至不等許槿問出第二句,就匆匆上了樓,很快從樓上下來,林清川低着頭跟許槿說了聲,就要往外走。
卻被許槿拽住,推着他在桌在旁坐下:
“先別急,時間還早着呢。”
剛才這會兒工夫,許槿匆匆出去買了早點:
“這兒有包子油條還有豆漿,你看想吃什麽?吃飽了再走。”
林清川被動的接過許槿塞給他的一個大肉包子,另一只手裏則被房間去一杯熱熱的豆漿:
“別急,時間還早着呢……我剛也問過了,先穿過這道街,去坐四路車,然後再轉成七路……最後坐九路車,再走半個小時,就到了……”
盯着林清川吃了兩個包子,又把豆漿喝完,許槿才放他出門。
“對了,”許槿轉頭去看梁真真,“剛剛大喇叭裏說,公審大會幾點開始”
“十點……”梁真真回答了句,又不好意思道,“姐,我能不能請一天假,也過去看看?”
“可以。”許槿點頭。
“謝謝姐。”梁真真頓時很是開心,說是要和朋友一起去看熱鬧,也不在店裏吃早餐了,轉頭就跑了。
“去跟你哥也說一聲,可不許亂跑……”許槿追出門囑咐她。
梁真真遠遠的應了聲,很快就跑得沒影了。
許槿和周念念并玲玲一塊兒吃完早餐,把東西收拾好後,囑咐周念念:
“今天店裏就交給你和玲玲了,我得出去一趟,有做發型的過來,告訴她們下午再來……”
林清川的樣子,總讓她有些放心不下,左思右想還是跟着過去看看才成。
“你去吧小槿,店裏交給我玲玲。”周念念點頭。
許槿匆匆上樓換了身衣服,出門就直奔公交車站。過去時已經沒瞧見林清川的影子。許槿倒也不急着找他——
林清川剛才的樣子,明顯并不願意她多問。
她也并不想林清川覺得自己不信任他,跟過去,也主要是想确定林清川确實沒事兒。
一路轉了好幾趟車,本來還想着,地方會不會難找,結果正徒步走着呢,就遇見了排着隊的一個學校的學生,許槿索性跟在隊伍的後面。
很快到了目的地,空曠的野場子上已經來了不少人,除了學校的學生都是排成方陣老老實實坐着以外,其他人都亂糟糟的,甚至還有人掂着個化肥袋子,裏面裝了那種長長的玉米棍售賣……
許槿四處轉了一圈兒,卻沒有瞧見林清川的影子。正東張西望呢,就聽見警笛聲響起。卻是警車開道,後面則是一溜的敞篷皮卡,上面五花大綁的可不正是這次要公審的犯人?
眼瞧着大家為了看清楚這些犯人的模樣,都拼命的往前擠,許槿趕緊往後退到一個相對來說高一些還不至于被擠到的角落裏。
這會兒人明顯更多了,整個場子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往四處張望,全是黑壓壓的人腦袋。許槿嘆了口氣,也就死了要找到林清川的心,老老實實的和其他人一起看公審大會了。
警方和主要的相關領導已經在主席臺就坐,随着一樁樁案件宣布,就會有相關犯人被帶到主席臺上。
只早上時,警察也沒有明說,林清川涉及案子的具體情況,許槿也就不知道哪個被押上主席臺的是相關罪犯。
只很快,許槿就知道了——
扣押工人的黑窯主幾個主犯被押上去後,許槿在被害人裏面,聽見了林母的名字。
再聯想到林清川出現在家門前的哪一天,她帶着人去醫院那會兒時,護士說的縣上抽了大半醫生過去幫忙救治的情況,許槿哪能還不明白?
在被救出來之前,林清川和媽媽不知道被逼着在那不見天日的黑窯裏幹了多長時間的活了。
怪不得彼時林清川一身的傷,還有林媽媽的離世——
當初母子倆到許家時,許槿就能看出來,別看林媽媽腦子不清楚,對林清川依舊不是一般的疼愛,那樣子就好像她的世界裏,一切都變了模樣,唯有對小小的林清川的愛,卻是即便人都傻了都不會忘。
而林清川也小小年紀就知道保護媽媽,更是明顯對媽媽依賴的很,許槿簡直無法想象,親眼見到媽媽在自己面前永遠離開,那一刻的林清川該有多痛苦……
一顆心一直懸着的情況下,讓許槿剛想早一點兒找到林清川,這一刻,她真的想給林清川一個擁抱,然後告訴他,別怕,有姐姐呢,姐姐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結果卻是一直到公審大會結束,都沒有找到林清川的影子。好在人潮如剛來那會兒一樣很快退去,場子又變得空曠,許槿遍尋無果之下,想着林清川應該已經走了。
正準備也離開時,遠遠的就瞧見土路的盡頭一個身形蹒跚而來。再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林清川?他手裏,還抱着厚厚的一刀黃紙——
剛剛宣讀完罪狀後,許槿也聽得清楚,黑窯案的主犯因為手裏沾的有人命,被判處了死刑。那一刻,許槿激動的手都拍紅了。看來聽完結果後,林清川就跑去買黃紙了,想要燒給天上的媽媽。
知道這會兒并不應該過去打擾,許槿也就遠遠的站在粗壯的大樹後面。
那邊林清川的注意力始終在自己抱着的黃紙上,拿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大大的圓圈,随即摸出一盒火柴,擦着後點燃了一張黃紙,等黃紙燃着後,林清川跪下來,低着頭把一張又一張的黃紙續上去。
事實上公審大會結束後,也有好幾個和林清川一樣,直接原地開始燒紙的。
就只是和其他人家都是成年人不同,瘦瘦小小的林清川就顯得尤其可憐。
只不論有人駐足也好,或者向他投以同情的視線也罷,林清川卻是始終頭都沒擡過。
漸漸的,場子上的人越來越少,一直到最後,再沒有了多餘的聲響。
林清川卻是始終一動不動,一直垂着頭跪在那裏。
許槿看了看表,距離公審大會,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天地茫茫,這麽跪着的林清川,讓許槿心裏真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到底控制不住,從樹後站了出來,朝着跪着的林清川走去。
眼瞧着還有一二十米呢,林清川就忽然擡頭,等瞧見遠遠走來的許槿,提着的精氣神忽然就松了。就那麽怔怔的瞧着許槿一步步走近,眼珠子竟然都忘了轉動似的。
許槿慢慢走過去,等來到林清川身邊,也和他一起跪下來,緩慢而堅定的握住林清川的手,小聲對着虛空道:
“阿姨,你安息吧,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清川,不會再讓他一個人受苦,你在天有靈,就保佑清川……”“不要……”一直沉默的林清川忽然搖頭,喃喃道,“不要保佑……媽媽去過自己的日子吧……”
他不要媽媽都走了,還要操心他,挂念他,媽媽這輩子太苦了,他想讓媽媽快快樂樂的,過屬于她自己的幸福生活……
“好。”許槿點頭。擡手扳過林清川的頭,讓他趴在自己肩上,柔聲道,“清川乖啊,想哭就哭,別憋着……”
“我不哭……”林清川搖搖頭,大仇已經報了,媽媽也不用受苦了,他幹啥要哭呢?他應該開心啊,他才,不要哭呢……
可明明不想哭的,為什麽眼淚會自己掉呢?
更甚者一開始林清川還小時無聲掉淚,漸漸就開始哭出聲來,到最後,簡直成了凄厲的悲鳴……
許槿眼淚也不自覺跟着掉了下來,只用手一遍遍輕撫着林清川的後背。更是無法想象,上一世的林清川在好容易逃出魔窟又被許國慶給趕走後,又是如何一個人繼續流浪,然後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跪在這裏,給林媽媽燒紙錢的?
也就放縱了自己一會兒,林清川的悲鳴聲就小了下去。倒是許槿,比林清川哭得還厲害呢。
最後還是林清川啞着嗓子說了聲“姐,我們回去吧。”
許槿亂七八糟的在臉上抹了一把,站起身形,邊抽泣着邊去拉林清川。
“姐你不用,管我……”林清川跪的時間太長,腿都有些麻了。
許槿低頭,幫他在腿上揉了會兒。這會兒場子上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姐弟倆互相扶持着,慢慢的往前走。
眼瞧着前面就要到市區時,林清川忽然站住腳,有些忐忑的看了許槿幾眼,想要說什麽,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看出他的惶恐,許槿卻是不但沒有松開手,反而還更緊的抓住他的胳膊,警告道:
“不管發生過什麽,都不許想着離開,從前發生的事,不是你的錯……”
想來那些人害了林媽媽,林清川肯定會拼死反抗的,期間應該有什麽肢體沖突,可叫許槿說,那樣的人就該死,林清川即便做了什麽過激的事,也是他們活該。
畢竟,他們作惡在先,林清川失去了媽媽,還一身的傷……
“嗯。”林清川好一會兒點點頭,人瞧着明顯也精神多了。
兩人回到理發店時,梁真真已經回去了。瞧見兩人,趕緊迎了出來,笑嘻嘻的抱住許槿的胳膊:
“我剛知道你也去了……”
剛要問怎麽不和自己一起,就瞧見許槿眼睛紅紅的,到了嘴邊的問候就變成了急躁:
“姐你這是咋了……”
正想鼓起勇氣詢問林清川怎麽回事呢,才發現好嗎,林清川的眼睛竟然比許槿的還要紅。
“沒事兒,”唯恐她貿然說出什麽讓林清川難受的話,許槿拉了下梁真真,随即轉移了話題,詢問周念念,她不在的這半天,客人多不多。
“也不算太多。”周念念搖頭——
一則今天是工作日,二則目前堇色的名氣還主要是在H大學和省實驗中學那裏,好多都去看公審大會的緣故,也就有兩個之前預約過的來過。還有倆匆匆過來跟周念念說了,要去看公審大會,讓周念念跟許槿說,給他們改期。
“那就好。”許槿也松了一口氣。
“對了,喬敏姐也來過……”
“喬敏?”許槿愣了一下——
帶着岳海潮火速回去見了家長後,随即就敲定了婚期,然後也就一周之後,喬敏就成了快快樂樂的新娘子。
昨天還特意來了一趟理發店,一則是給許槿送喜糖,另外也是聽肖紅霞回去跟她說,許槿手裏有可以改善疤痕的藥膏,喬敏可不就巴巴的過來了?
剛剛聽說許槿不在時,明顯很是失望。
“喬姐說她吃過午飯再過來……哎呦,那不是嗎。”卻是穿了件紅色風衣的喬敏,正快步往這邊走來。
和上回見着時的形容枯槁不同,這會兒的喬敏當真稱得上是滿面春風。
瞧見許槿已經回來了,喬敏眼睛頓時一亮,加快腳步進了門:
“小槿。”
“喬姐——”許槿起身接住喬敏。
喬敏先把手裏一個大大的袋子放下來,邊解開邊跟許槿道:
“這是我老家那邊啊的大娘自家做的香腸,是那種黑豬肉的,可香了,我給你拿了點兒,小槿你們嘗嘗……”
“啊呀,這怎麽好?”許槿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沒做什麽,就是給喬敏接了頭發幫了點兒小忙,又讓肖紅霞給喬敏帶了點自制的祛疤的藥膏。就是吧,聽肖紅霞的意思,岳海潮臉上疤痕相當嚴重,許槿估計,應該能減輕,但是想要徹底消除還是無法做到的……
“那藥膏已經幫了我的大忙了……”喬敏語氣感激——
因為皮膚受損太厲害,岳海潮的臉就成了典型的過敏肌,平時總是癢得厲害。
這之前岳海潮已經去不少醫院看過,卻始終沒找到解決的法子。拿到許槿送過去的藥膏後,兩口子雖然心存感激,卻并沒敢報多大希望。
結果抹了點後,卻是帶給岳海潮莫大的驚喜——
剛塗上後只覺得涼涼的。那會兒岳海潮還沒有太在意,一直到過了一天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臉上疤痕那邊竟然一點兒沒癢。
“……小槿你的藥膏,真的幫我們很大忙了……”喬敏不容置疑的把香腸塞過去,“這香腸也是我爸媽和我還有海潮的一點兒心意……”
小姑娘真是個心腸好的,比方說這藥膏,明顯看出來是剛做出來的,怕是花費了不少功夫。岳海潮這些年也是到處尋醫問藥,所謂久病成醫,倒也認識不少中草藥。嗅了下後很快分辨出來,裏面有幾樣草藥怕是價格不菲。
喬敏心裏就很是過意不去。當然會特意跑這一趟,除了感謝許槿外,還想再從許槿這裏拿些藥膏來。
說着又想起一件事:
“小槿你不是說想幫弟弟找學校嗎?我已經跟領導說過了,就安排在我們實驗中學的附中,不過到時候,得先考試一下……”
“哎呦,真的嗎?”許槿頓時驚喜不已——
省實驗中學是完中,也是省會這邊數一數二的好學校。
“喬姐,真是太謝謝你了……”
“謝什麽呀,其他的我也幫不上忙,也就上學這個事,還能給你操操心……”喬敏笑着道,又囑咐許槿,讓孩子這段時間好好學,“……一則我們學校成績好,孩子底子差了,怕是不一定跟得上,這二嗎,你應該也能理解,孩子學習成績好些,學校自然也就樂于接收……”
“這幾天先讓孩子在家待着,等我跟學校确定好時間,就過來跟你說……”
許槿自然滿口答應。
送喬敏出去時,又拿了一罐剛做好的藥膏給喬敏:
“這個喬姐也可以用的,不但對疤痕,就是祛斑效果也不錯……”
見識過許槿接發的水平,眼下這藥膏能得許槿一句“不錯”來評價,那肯定是真不錯。
送喬敏出去後要回店裏時,卻聽見一陣吵嚷聲,許槿擡頭看去,卻是衛韶恒,正領着幾個兄弟氣勢洶洶的出來。
頓時吓了一跳——
今天才參加過公審大會,許槿可不想眼睜睜的瞧着二哥也惹出什麽事來。平常有人在歌舞廳鬧事,他們過去制止發生沖突的話,還能說是工作需要或者正當防衛,這要往外去,怎麽瞧着,像是跟人尋仇似的?
趕緊小跑着過去,一把拉住衛韶恒:
“二哥,你這是要幹啥呢?”
衛韶恒也沒有想到,會驚動許槿,皺了下眉頭,甕聲甕氣道:
“也沒啥,你忙你的去吧。”
“什麽叫也沒啥?”許槿越發覺得不對,“到底怎麽了,二哥你說清楚。不然我可不會放你離開……”
衛韶恒雖然是個性子火爆的,可對着許槿這個妹妹時,卻是一點兒轍都沒有。沒奈何,只得站住腳,甕聲甕氣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我爸,被人欺負了……”
“二舅?”許槿心裏一緊——難道是二舅被人打了?
“倒也買挨打,就是被姜紅星那個王八蛋給擺了一道……”衛韶恒說的咬牙切齒——
說起來姜紅星還和衛家有點兒拐彎抹角的親戚——姜紅星的二嬸正是衛振明的表妹。
小時候姜紅星還曾跟着自家二嬸,到衛家這邊串過親戚。
“那小子前些年去深市那邊學了美容美發,回來後就在馬市街那裏,開了一挺大的理發店……”
衛振明按照許槿給他建議的,去理發店推銷堇色的裝修方式時,第一個進的,就是姜紅星的理發店。
結果姜紅星卻是傲氣的很,連口茶都沒讓衛振明喝,就借口店裏忙,把人給禮送走了。
結果幾天前,姜紅星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又親自找上門來,一口一個舅舅的,對着衛振明,叫得那叫一個親熱。
衛振明本就是老實漢子,看他這樣,也就沒有計較姜紅星之前的失禮,答應幫姜紅星做裝修。
只和第一次登門那會兒,衛振明一心想着兩家沾親帶戚的,并不準備賺什麽錢,就權當是給自己打個知名度不同,衛振明這次卻是把姜紅星和其他客戶一視同仁,并沒有再給他多少優惠。
彼時姜紅星也沒表現出什麽不滿來,依舊一口一個舅舅的喊衛振明,又央着衛振明幫着選木材什麽的。
這幾天衛振明整日裏就是為了姜紅星的理發店不停奔波,好容易幫着把需要的所有東西都備齊了。結果姜紅星卻突然翻臉了,說是不讓衛振明幫他做裝修了,還逼着衛振明把定金還給他。
意識到被姜紅星耍了一道,衛振明頓時氣壞了——
姜紅星的理發店規模較之許槿的還要大,裝修時需要的木材和各種配飾也就更多,衛振明又是個憨厚的,為了給姜紅星買來性價比最高的原材料,簡直跑遍了各大市場,腿都給累腫了,結果卻遭遇了姜紅星的卸磨殺驢,衛振明不氣壞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