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忙活了兩三個小時, 終于把妞妞的頭發給接好了。一直等在旁邊你的女人上前輕輕拽了拽,別說,真就像模像樣的, 不是她事先知道這頭發是接上去的, 根本就是和真的沒什麽兩樣了。
許槿又讓周念念拿了皮筋, 幫小姑娘紮了個雙丫髻, 兩邊系上紅綢子,綢穗落下來,瞧着真是古靈精怪還好看至極。
小姑娘不敢相信的瞧着鏡中的自己,摸了下頭發,再摸了下,下一刻一下跳了起來, 小炮彈似的撲進女人的懷裏:
“媽媽,我的頭發真的又長回來了呢!”
還有一句話小姑娘沒好意思說,那就是姐姐給她紮的頭發真是太漂亮了,從小到大, 她還是第一次這麽好看呢。
女人本來一肚子的氣, 這會兒也全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又想到什麽,對許槿道:
“老板你能不能幫我也做個發型?”
說着視線在價目表上掃了一圈,指着上面“七十九”的價格道:
“我就做這個價位的。”
來了這麽久了,也就剛過來時瞧見幾個姑娘,卻是到現在也沒再見其他客人。想來理發店的生意是不怎麽好的。
正好她的頭發也該做了,本來她手裏有其他理發店打折卡的, 現在卻決定就在這裏做, 不管人老板理發技術行不行,可就沖給女兒接了頭發, 讓女兒笑得這麽開心這一點,她照顧一下人家生意也是應該的。
“成啊。”許槿點頭。
等跟着周念念洗完頭出來,女人再次贊不絕口——
像這樣洗個頭都舒舒服服躺着的,堇色絕對是頭一份兒。
可就是舒服歸舒服,發型上,女人還是不敢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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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去的理發店都是省城最出名的,口碑不是一般的好。
堇色這邊的洗頭床雖然新奇,可剛才跟這位念念姑娘交談,女人也知道,許槿是從一個偏僻鄉鎮過來的,想來手藝不見得如何。
好在她的頭發剛剛修整還沒兩個月呢,說是做發型,其實染個色,稍微修剪一下發梢就好,換句話說,她其實就是為了表達感謝,換着法子給老板送錢呢。
看許槿拿起剪子,随即提醒:
“……染色就還染成黑色的吧,發型也還是我現在這個,就發梢那裏稍微剪一點兒……”
“這樣啊,”許槿停了手,“我覺得您的臉型更适合梨花頭這種發型,發色的話,也是板栗色應該更襯您的膚色……”
“要是您不想改,就想要現在這種發型的話,那就沒必要再做了……”
現在的頭發不能說難看,只能說中規中矩,雖然對女人的臉型沒啥幫助,可也沒把人襯醜就是了。
明顯第一次遇見許槿這樣的老板。畢竟這要是換一家,聽她說只做這麽簡單的改變,就願意出七十九塊錢,怕是求之不得。
結果許槿竟然拒絕了?
女人心裏不覺生出些異樣來,連帶的梨花頭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聽說——聽着還蠻好聽的。
“媽媽,讓姐姐幫你做吧,我覺得一定好看……”旁邊一直在不停欣賞着自己新發型的小姑娘湊過來道。
“梨花頭是什麽樣的發型?”女人想了想道,“就和樹上開的梨花一樣嗎?”
眼前浮現出滿樹梨花盛開的景象——好像有些聯想不能呢。
“不是,”許槿笑着搖頭,指了下鏡子裏的女人,“您看您的臉型,是那種國字臉,我覺得梨花頭的發型能幫您修飾一下……”
和之前李瑩做的一樣,女人也是那種黑長直,再加上她膚色有些暗,這樣的發型加顏色,無疑就是暗上加暗。
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可以幫自己做個發型來修飾臉部呢,女人終于起了興趣,想了想道:
“成啊,就按照你想的給我修剪吧。”
大不了不好看了,她再去找人幫着修理一下。統一了意見後,許槿就開始動了。
依舊是利落的幾剪子下去,就把大致長短給決定了。
做頭發染色一系列之後,終于到了最後的見證時刻了。把固定發卷的皮圈一個個拆下來,許槿極快的擡手幫着整理了幾下,這才推着女人去看鏡子:
“姐姐你看看怎麽樣?”
事實上從許槿把皮圈取下來的第一時間,女人自己就覺出了不同——
梨花頭下面的發卷很好的修飾了臉型,明明還是之前那張國字臉,現在瞧着卻是小了一圈似的。再有板栗色的發色,襯得人膚色也亮了不少。
和剛才相比,溫柔中不失幹練,瞧着舒服還很灑脫。
“媽媽的頭發真好看。”一直眼巴巴看着的女兒跑過來,轉而看向許槿,眼神熱切,“姐姐姐姐,我也想染頭發,姐姐幫我染成金黃色的好不好?”
“那可不行,你還小,不能染發哦……”許槿笑着道。
那邊女人這才回神,看向許槿的眼神又是震驚又是佩服——
明明年紀輕輕的,怎麽手藝這麽厲害啊。虧自己之前還擔心,人家是從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什麽世面之下,會不會把她的頭發剪得一塌糊塗啊。
本來是抱着不然犧牲自己的頭發,就權當報答人家的心思了,結果現在瞧着,自己才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啊。
交錢時,女人很爽快的數了二百三十塊遞過去——
接發一百五,做發型七十九。
更甚者,聽說店裏正推出交三十充十塊的活動時,又沖了張三百塊錢的卡:
“等明兒個,我去單位後,非得震震我那些朋友們不成……”
以為她不知道嗎,她那幫損友背後總稱呼她男人婆!說什麽她就是留了長發也沒個女人樣。結果現在看來,她還真不适合長發,這種不那麽長的倒是剛剛好。
不得不說看她掏錢這麽豪爽,許槿也是吓了一跳,畢竟這姐們兒瞧着也很樸素的,沒想到出手卻是這麽闊綽。還是後來聽梁真真說起才知道,雖然女人是省直單位的,工資有限,可架不住她爸媽和兄姐都是做生意的,生意還都做得挺好,爸媽和兄姐又總以這個會讀書還成了公務員的女兒(小妹)為榮,塞錢什麽的根本就是基操……
對這樣的財神爺,當然怎麽禮遇都不為過。正好這會兒店裏也沒生意,許槿親自把人送了出去。
轉身要回店裏時,卻看見了拄着拐往這兒過來的衛振明。許槿趕緊迎了過去:
“二舅……”
“哎,”衛振明應了聲,應該是走了一段路,衛振明頭上全是汗,臉上卻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自打把梁栩要的沙發送出去後,他又接了幾單生意,他算了下,每一單最少也能賺到三十。
今兒個去一個理發店送沙發時還被店主叫住,說是想照着外甥女這邊也把店重新裝修一下。就是吧,人家提出,想要看看他說的那什麽裝修圖紙。
“成啊。”許槿點頭,回房間裏取了,要交給衛振明時,又想到什麽,吩咐周念念去拿了橡皮來,把尺寸比例之類的數字又給改了下——
經過上一輩子的摸爬滾打,許槿算是明白了,什麽叫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份裝修圖,讓舅舅賺錢她自然樂意,可別被別人坑了去就成。
又把改動跟衛振明說了:
“……也就是圖上的數字改動一下,到時候您加工的時候,都按照加五公分的長度去做……”
衛振明自然也知道外甥女是為自己好,也樂呵呵的答應了下來——
給外甥女裝修的時候,衛振明合計過原材料,下來也就要三百多塊錢罷了。眼下那家店,人家連工帶料,說是願意出八百塊錢呢。那不是說,這炮生意下來,他能賺個四百多呢!
看他一頭的汗,許槿就讓他歇會兒再走:
“正好今兒個早上我買了只雞,現在也沒客人,我這就炖了,再去炒個菜,二舅你在這兒對付着吃一頓……”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呢,就聞見有肉香傳來。
許槿怔了一下,讓衛振明先坐着,她則轉身上了二樓,果然瞧見小廚房裏,林清川正忙碌的身影。更甚者這孩子不但炖了雞,還炒了盤青菜,做了個番茄蛋花湯,旁邊還有一疊烙好的煎餅。
許槿一時就有些不好受——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在她和林清川身上可以說是體現的淋漓盡致。只她自己做的時候,也沒覺得怎麽苦,看見林清川這樣,卻是心酸不已。
也不知道這些年這孩子到底過得什麽日子,才會每到一處都要拼命表現——
昨兒個晚上起夜,卻發現樓下燈光亮着。許槿揉着眼下樓,才發現林清川正默默的一個人在下面打掃,就是一塊毛巾,都疊的整整齊齊,還要用手碼上好幾遍。
被許槿發現後,林清川明顯吓壞了,不停解釋他沒有做壞事,真就是想幫許槿的忙……
因為已經半夜了,許槿就直接讓他回去休息,又跟他說以後不許再偷偷下去幹活。現在看着,這孩子還是沒長記性。
許是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林清川身形頓時有些僵硬,機械的轉回身,就對上了一臉怒容的許槿。
林清川手裏的鏟子都好險抓不穩掉下來,卻是低着頭,瞧着自己的腳尖。
許槿深吸一口氣,沒有看林清川有些蒼白的臉色,只端起做好的煎餅和湯下了樓。
再上去時,林清川還惴惴不安的站在那裏,瞧見許槿,趕緊雙手捧着瓦罐遞過去,瓦罐裏面是炖的酥爛的雞,上面還撒了切碎的蔥花和香菜,這麽輕輕一晃,滿屋子都是誘人的鮮香。
許槿卻沒接,只去拿了筷子,又端起那一摞煎餅,招呼林清川:
“下去吃飯。”
林清川極快的擡眼看了下許槿,明顯是想要揣摩許槿的情緒,無奈卻是什麽也沒看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周念念也已經把店裏打掃幹淨,又支開個小桌子,招呼衛振明在中間坐了,瞧見捧着個瓦罐的林清川,趕緊過去接了,還笑着跟許槿調侃:
“叫我說清川弟弟簡直就是田螺姑娘轉世,這麽勤快不說手也是真巧……”
衛振明明顯也很是喜歡林清川。和兒子衛韶恒的不省心相比,林清川真是太乖了,別看從來沉默着不肯多說一個字,手腳卻勤快的很。在家裏那幾天,缸裏的水每天都會提滿,院子也是一天掃好幾遍,就是廚房外邊的柴禾都給碼的整整齊齊。
這會兒瞧見林清川,衛振明就趕緊招手,讓他過來自己身邊坐着:
“清川這孩子,是個好的。”
都是自己人,也沒外人,許槿招呼周念念也跟着坐下,她自己則拿了碗,給大家分盛雞肉。
兩個雞腿給了衛振明和林清川一人一個,她和周念念則每人一個雞翅膀還有雞胸肉。
“雞腿你們吃,我愛吃雞屁股……”衛振明笑呵呵說着,就把雞腿挑了出來。
許槿還沒說話呢,另一個雞腿就落到了自己碗裏。
卻是林清川,直接把雞腿挑給了許槿,動作那叫一個快。
“清川啊,你不能這偏心啊,”周念念促狹的和林清川開玩笑,“這邊有兩個姐姐呢,那個雞腿你要是不想吃,怎麽也得分兩半,我和小槿一人一半吧?”
林清川卻和沒聽見似的,只悶着頭又在碗裏揀了一塊雞胸肉。
“這還差不多……”周念念笑着伸碗,結果那塊雞胸肉卻是無情的從她面前飄過去,最後穩準狠的落在許槿碗裏。
再次被無視,周念念也是哭笑不得。
瞧着這樣固執還不聽勸的林清川,許槿也是無可奈何,先把衛振明的雞腿還回去:
“二舅你以後不許吃雞屁股了,那東西有毒的,吃了對身體不好,您年紀大了,得吃點有營養的,今兒個這雞腿,一定得吃了!”
說着又端起罐子讓衛振明看:
“這麽多雞肉呢,指定夠吃……”
“還有清川,”許槿說着看了過去,“你正長身體呢,你忘了來之前我帶你查過,醫生都說你營養不良呢。”
“把這個雞腿吃了,不許再挑給我。”
“姐姐還等着你快些長大,考個好大學多掙些錢,我好靠着你養老呢……”
聽許槿說要靠他養老,林清川本來要把碗拿走,不讓雞腿還回來的動作慢了一下。下一刻,連手帶碗被許槿抓住,到底把那只雞腿又放了回去:
“不許再讓了,趕緊吃,瞧你瘦的,都沒有幾兩肉了還跟我犟……”
“就是,”周念念明顯很愛逗林清川,“要是不多吃些,你什麽時候能長成和真真哥哥那樣身量高大的漢子啊……”
聽周念念這麽說,林清川下意識的瞧了一眼許槿,又快速低下頭,卻是固執的就是不肯吃雞腿。這麽固執的林清川,許槿也是無奈至極,最後也只得投降,把雞腿一分為二,看她吃了,林清川才終于肯伸筷子。
那邊衛振明也咬了口雞腿,眼睛就有些紅——
這些年家裏窮,別說是他了,就是老爺子老太太平常都很少能吃上肉。家裏倒是喂得有雞,可家裏的油鹽醬醋之類的,還都指着那幾只雞呢,怎麽舍得殺?
前年上村裏忽然傳雞呢,家裏的雞死了兩只,這才舍得炖了吃。那會兒真是做夢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竟然能買這麽好的雞吃。
周念念心裏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他們家條件倒是比衛家好些,可也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吃上肉,牛肉一般是不買的,畢竟太貴了。結果在店裏幹活,隔三差五就有肉吃,這樣的好日子,也是她之前從沒敢想過的……
倒是林清川那邊,瞧着始終面無表情,就除了撕雞肉的動作明顯小心翼翼,還要把肉含在嘴裏好一會兒,才開始咀嚼——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雞腿呢,不是搶的,也不是偷的,而是許槿姐姐特意留給他的……
吃完飯後,衛振明也沒歇一會兒,邊把給許槿買的一封花生片拿出來放在桌上邊起身往外走:
“……我剛剛去買了兩三斤,這包你拿着吃,我再去人主家那邊兒,讓他們瞧瞧裝修圖,看還有沒有哪裏要改一下……”
自打生病,衛振明就認定他恐怕是要當一輩子的廢人了,現在卻是幹勁十足——
能掙十塊一百,就能掙一千,說不定最後能掙上萬元也不一定。
衛振明這會兒,當真是滿腔的雄心壯志,想着一定要掙很多錢,給侄子和兒子每人拾掇個新房,再給外甥女攢一份豐厚的嫁妝……
“二舅你也別太累了,”許槿邊扶着他下臺階邊囑咐,“這錢啊,是掙不完的,身體才是第一位的……”
“我知道,知道。”衛振明笑呵呵的點頭,“小槿你放心,你二舅啊,心裏明白着呢……”
送走衛振明,讓周念念在店裏盯着,她則去了樓上,正碰見從廚房出來依舊系着圍裙的林清川。
瞧見許槿上來,林清川暗沉沉的眼眸瞬間亮了一下。許槿卻是板着臉:
“轉過去。”
林清川明顯僵了一下,看許槿臉色嚴肅,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到底慢慢垂下頭,乖乖的轉身,又摟起外衣,露出因為經常幹活,筋絡分明還有着一層薄薄肌肉的背,以及上面斑駁的舊傷痕跡。
“你,幹啥呢?”許槿明顯就有些傻眼。
林清川也怔了一下——
通常身邊的人命令他轉過去,都是要揍人的意思。
散亂的視線往旁邊看了一下,揀起旁邊煤爐子旁邊用來捅煤火的鐵條捧着遞到了許槿手裏。
“你……”許槿總算明白過來這娃什麽意思,好險沒給氣樂了。接過鐵條就舉了起來。
林清川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想躲,卻到底又停住,再次摟高上衣,露出脊背。
下一刻就聽見“咚”的一聲響,卻是那根鐵條被許槿丢在地上。
林清川吓了一條,下意識的就去看許槿。
許槿眼睛已經紅了,又不想林清川看見她流淚,趕緊轉頭。
之前只是覺得林清川不愛說話,太粘人了些,現在怎麽覺得,這孩子心理上也有問題呢。不然怎麽會自己随便說一句話,這孩子就覺得是要挨打呢,覺得要挨打就算了,還竟然一點兒不反抗!這麽任人宰割的模樣,許槿看着又心疼又憤怒——
該是被打得多厲害,才會形成這樣的慣性?
轉而又想到,上輩子會走上自殺那條路,是不是說明,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呢?這人間對林清川而言,怕是沒有一點溫暖,除了挨餓受凍就是被毒打,就是因為這個,才會即便成功了,也對這個世界毫無留戀……
一時又是緊張,又是傷心,又是難過,到底忍不住,心裏一酸,眼淚落了下來,嘴裏卻還惡狠狠道:
“林清川,算你厲害……”
“別人要是打你,你就不知道反抗嗎,你就不會打回去……”
說着卻又開始哽咽,忽然就擡手,把瘦弱的林清川抱在了懷裏:
“對不起清川,姐姐該早點兒找到你的……”
那麽小又那麽瘦弱的孩子,怎麽可能應付得來來自成年人的惡意?就如同當年,許洪生一腳就能把他踹出去多遠,他除了趴在地上不停求饒,又能怎麽做?更別說,身邊還有個性情宛如稚子的可憐媽媽。
許槿甚至能想象到,小小年紀就帶着個傻媽媽到處流浪的林清川該是多難熬又多命大,才能活到今天。
那邊林清川先是因為許槿的眼淚愣了一下,繼而又被那個溫暖的懷抱給吓着了,就那麽僵硬的蜷縮在許槿的懷抱中,一動也不敢動。
從回來到現在,林清川一直沒有笑過,許槿還以為他是太拘謹了,這會兒才想明白,怕是過去太多的苦,讓這個孩子都不知道怎麽笑了。
林清川這會兒也終于回過神來,笨拙的伸出手,想幫許槿擦眼淚,張了張嘴,小聲說了句“才沒有……是我惹姐姐生氣……”——
許槿讓他轉過去時,他是以為應該是不知道哪裏錯了,姐姐要打他。畢竟這之前,這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可就是一樣,其他人這麽說,他從來沒有聽過話,都是會和他們拼命,被揍的起不來了才會束手挨打。只有許槿例外,他知道的,許槿對他好,他也正是因為貪戀這樣的溫暖,才會拼命的做事,別說許槿打他一次,就是打他再多次,他也願意,只要不趕他走。
“惹我生氣了?”
“那你倒是說說,哪裏惹我生氣了?”
好一會兒,才聽見林清川蚊蠅似的聲音:
“……姐姐掙錢,累,我,我幫不上忙,還,只會,只會吃……”
從前跟着母親到處流浪的時候,都是幹很多活還吃不飽穿不暖。現在每天吃的飽飽的,還啥活都不幹,姐姐有時會心情不好,對他不耐煩,也是應該的吧……
“你的意思是,我讓你回來,就是讓你幹活的?”許槿扶額——
要是調皮搗蛋些,整天這麽胡思亂想的,她按着揍一頓就成了,偏偏這孩子還是個老實乖巧的又執拗的。更別說,他這麽從早到晚不停的忙活,還全是圍着她這個姐姐,想讓她這個姐姐開心,能活得輕松些。
好一會兒再次重重的嘆氣,胡亂抹了把臉:
“轉過去。”
林清川愣了一下,再次轉身。許槿擡手把他的圍裙帶子解開,盡量讓自己聲音柔和一點:
“我讓你轉過去,是要給你解圍裙。”
說着又拉着林清川的手,讓他也坐下來:
“看着我的眼睛。”
林清川擡頭,卻是只看了許槿一眼,又慌亂的挪開。
“不許轉移視線。”許槿命令他。在林清川又擡起頭後,攥住他的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在我的眼裏看見了什麽?”
許槿的眼裏,可不是正被迫直視她眼睛的林清川自己?
“林清川,你給我聽好了,今天這話,我只說一次……”
“你是我許槿的弟弟,這輩子都是……”
“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你也不要覺得對不起我,我對你也是有要求的……你必須要好好學習,将來當個有出息的人……要是有可能的話,我也想讀書的,只是我沒有那個條件,所以清川你一定好好讀書,将來做出一番事業來,也算是替姐姐圓夢了……”
“我對你的要求就這麽多,就是好好學習,其他的事情有我呢,等将來你成績上去了,想幫我做點兒事也行……當然,我之前說的将來靠你養老的事也不是說着玩的,我可是認真的……”
經歷過上一世,那些情情愛愛什麽的,許槿真的一點兒都不上心了。別看先後把許茹和許欣養大成人,可她心裏,最親近的卻不是她們倆,而是和她一樣受了一輩子苦的林清川。
上一世的經歷就可以看出來,林清川是個有良心的好孩子,想來将來也不會丢下她這個姐姐不管。等将來年紀大了,她就去幫林清川看孩子,老得不能動了,林清川肯定也不會丢下她不管的……
說着,頓了一下,看到林清川越來越亮的眼睛,許槿也隐約明白了林清川的心思——之所以這麽不停的幹活,一刻也不敢停下來,不過是林清川潛意識裏還在害怕,害怕她的收留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再把他給趕出去。
“來,拉鈎,”許槿說着,伸出小拇指,“姐姐答應你,不管發生什麽,這輩子我都不會不要你,絕不會讓你再和從前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
看着許槿伸出的手指,林清川明顯愣在了那裏,好一會兒,才緩緩的,一點一點伸出小指,慢慢的和許槿勾在了一起……
一直到許槿離開,林清川還呆呆的瞧着小拇指,好久好久,忽然背靠着牆,手蓋在臉上,有淚水,順着指縫滲出——
姐姐說,不管發生什麽,這輩子,都不會不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