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房間裏的梁真真瘦弱的肩膀明顯抖了一下。
“真真不想說就不說……”許槿上前一步, 抱了下梁真真——
梁栩只是性子直了些,卻并不傻,自己這邊提了後, 相信他會去查。
“什麽時候真真想說了, 再跟姐姐說好不好?”許槿聲音溫柔, “你的頭發, 姐姐就能治,真真願不願意讓姐姐幫你治?”
一句話出口,一直垂着腦袋的梁真真遽然擡頭。至于房間外面的梁栩則是一把按住衛韶恒的肩,把人拉到一邊:
“你妹妹,是幹什麽的?”
自打發現梁真真的斑禿,梁栩帶着梁真真四處求醫問藥。但凡聽說哪裏能有人看, 不管多遠,梁栩都會帶着妹妹趕過去。
眼瞧着梁真真一日日消瘦,梁栩甚至連求神拜佛這樣的事兒都幹了——
曾經父母雙亡後最難的時候,梁栩都沒有跟老天低過頭。
結果卻是到現在為止, 梁真真的頭發不但沒能好, 反而斑禿的地方還多了幾處。
以致到現在, 梁栩根本沒辦法接受有人盯着梁真真的頭發看,更沒法接受有人拿梁真真的頭發開玩笑——
找了那麽多名聲大噪的都沒人有辦法,許槿這邊竟然張口就來。
真是有所求的話,看在衛韶恒的面子上,他也樂意幫忙,可事關梁真真最在意的斑禿, 卻是決不能拿來開玩笑的, 即便是善意的謊言,想要暫時騙一下真真也不行——
所謂希望越大, 失望越大,要是真真信了許槿的話,結果最後卻依舊沒能治好,到時候肯定會更加接受不了。
事實上衛韶恒這會兒也懵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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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槿會理發,手藝還不是一般好他知道,治療鬼剃頭什麽的,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聽許槿提起過啊。
轉念一想,許是他真不知道呢?畢竟,這些年來,許槿到底經歷了什麽,他确實一無所知。
“栩哥您放心,我妹妹不是那種愛吹牛皮的人……我就這麽跟你說吧,我妹妹是開理發店的,她的手藝,比咱們省城這邊理發店的師傅都強的多……”
“你開什麽玩笑呢!”梁栩明顯有些不信——
開個理發店,就能治斑禿?偏偏衛韶恒這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妹妹是開醫院的呢。
“我哥沒有開玩笑。”門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許槿拉着梁真真從裏面走了出來,神情嚴肅,“我對梁老板也無所求,犯不着拿這種事和真真開玩笑。”
明明許槿的個頭還不到梁栩下巴,偏偏對上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梁栩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覺得有些氣弱。
察覺到氣氛有些冷,梁真真又開始往後蜷縮。
“真真你先過去那邊坐着,我跟你哥說一下,讓他準備的東西。”
跟對着自己哥哥的惶恐時不同,梁真真對許槿那叫一個言聽計從,甚至聽許槿說和她的頭發有關時,小姑娘眼睛都亮了一下,乖乖的去了角落那邊。
“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梁真真前腳一走,後腳梁栩就急不可耐的道。
“你是指哪一個?真真被人欺負,還是治療她的斑禿?”許槿沒等梁栩回答,自己先點了下頭,“不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這兩件事,都是真的……”
“真真被欺負,我是親眼瞧見的,嗯,還有這裏的老板和我二哥他們……至于說斑禿,我也能治……雖然稍微麻煩一些……”
現在的理發店還沒有後世那樣的業務,許槿卻早已是熟悉的不得了:
“想要見效快,可以植發……就是我的理發店還沒有開張,也缺少必要的器具,再則我還是覺得,找到病根徹底根治更好,那樣的話,就得心理和藥物兩者結合,雖然慢了些,可勝在以後不會複發……”
如果說一開始,梁栩還抱着“姑且聽聽這小姑娘怎麽胡說八道”的心理,畢竟這些年他找的醫者老的少的都有,像許槿這樣的黃毛丫頭卻還是頭一個,卻是越往後聽越覺得有譜——
許槿說的話,和一些中醫的吻合,更難得的是,其他人都是讓慢慢等,只有許槿給出了解決辦法,甚至還給了幾個建議……
帶着梁真真東奔西走這麽久,第一次有人承諾可以治好梁真真,即便是梁栩這會兒也有些着相了,轉頭就掏出錢夾子,把裏面的錢全都拿了出來,推到許槿面前:
“只要能治好我妹妹,要多少錢你盡管說,這是定金,後續我再送來……”
“你的理發店需要幫忙盡管開口,無論是營業執照還是裝修等等,一切交給我負責……”
“八百,我保證給真真治好,我只拿自己應得的,多的也不會要,就是一點,一些稀有的藥材我不好找,怕是還得你自己費心。”不愧是二哥都佩服的風雲人物,梁栩是真有錢,這麽随手一掏,都得有小兩千。
只她也幹不來那等趁火打劫的事兒,再者,對梁真真小姑娘還是很有好感的,種種原因之下,許槿自然不可能獅子大開口。
梁栩就愣了一下。
明顯沒想到,許槿也就要了八百塊錢。要知道之前也有人跟他說過包好,結果他都丢進去三四千了,也沒見有半點兒好轉。
“都是你的。只要你能治好……”梁栩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我說八百就是八百,多的我也不會要……”
“不是我不喜歡錢,我只是喜歡掙我能力所及之內的錢,而且我相信,憑我的能力,掙錢也不是多難的事。”許槿笑了一下——
上一世林清川給她的藥方,可不單單是可以治療斑禿,對其他脫發也有很好的療效。
這個時代的人們還不足夠富裕,像梁栩一樣為了妹妹的禿發願意一擲千金的并不多,只假以時日,等經濟形勢和政策越來越利好,她理發店的生意肯定也會跟着水漲船高。許槿已經能預料見,将來自己小店生意紅火的情景。
如果說之前梁栩眼裏,許槿身上始終挂着“衛韶恒妹妹”這個标簽,這番談話之後,明顯就成了可以和他平等對話的獨立個體。
“對不起,”梁栩鄭重的數了八百塊錢,遞到許槿手裏,“我妹妹就拜托了。”
“梁老板大可放心。”許槿點頭,“雖然現在手裏沒有藥物,不過我可以先給真真接發,再給她理個新發型,暫時把斑禿遮蓋一下,以後慢慢治療,真真的生活也不會受太大影響。”
“接發?”這樣的詞彙,梁栩明顯是第一次聽到,一時就不太懂什麽意思。是把頭發接上去的意思嗎?可不說頭發那麽細,綁不綁得上,就是一根根接上了,稍微一用力,不會就斷了吧?
“放心,接好後就和真頭發一樣。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許槿點頭,“這樣吧,等我準備一下,後天你帶着真真過來……”
“要到後天嗎?能不能早些,需要準備什麽,都交給我……”
梁栩真是等不及要看見妹妹頭發好好的樣子了——
即便妹妹一根頭發都沒有,也依舊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可問題是他能接受,真真一個小姑娘,卻怕是接受不了。
梁栩已經記不清,他已經多久沒瞧見妹妹笑了。
看他這樣,許槿也只能答應。
“我給真真請了個家教,這會兒上課時間就要到了,得先送她過去。”梁栩看了下手表,随即招呼衛韶恒過來,“韶恒你去叫陳濤他們幾個過來,這幾天歌舞廳這邊的事兒你們全都不用管,工資照領,要做什麽就聽你妹妹安排就成。”
衛韶恒懵懵懂懂的答應下來,目送梁栩和梁真真離開後,趕緊把許槿拉到一旁,急急道:
“小槿,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剛才離得遠,他并沒有聽見兩人的對話啊,只看見自家老板掏了一疊錢遞給許槿。
梁栩這人旁人不知道,衛韶恒卻是清楚,這人說起來也仗義,可就是一點,別牽扯到妹妹梁真真。以自家妹妹的手藝,真是站穩了腳跟,以後想掙多少錢沒有?還是別和梁栩牽扯太多才好。
畢竟真是和梁栩對上,或者把梁真真給治壞了,衛韶恒自覺,他就是拼命,也不見得能護許槿周全。雖然他也很同情梁真真,可梁栩的妹妹和他自己的妹妹比起來,當然是自己的妹妹更重要了。
“二哥你盡管放一百個心,”直到衛韶恒時擔心她惹上麻煩,久違的體會到這種被人護着的感覺,許槿心裏暖洋洋的,“真真的斑禿,我真能治。”
“對了,這六百塊錢你先拿着,待會兒你和陳濤陪着二舅去選點兒木料……”
既然梁栩發話,這幾天都讓陳濤歸她差遣,秉着不用白不用的理念,許槿便也不客氣。
“這些,都是栩哥,給的?”衛韶恒呼吸一滞,他剛才确實看見梁栩給錢了,卻不知道多少,難道竟然有五百這麽多嗎?
“栩哥給了八百。”許槿也沒有瞞着衛韶恒,“所以二哥你選木料的時候,盡管選好一點兒的……”
意識到店還沒開起來呢,自家妹妹就已經有了八百塊錢的入賬,衛韶恒也是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買木料也用不了這麽多啊。”
按照許槿的設計,也就打個吧臺,做點兒沙發還有什麽高腳椅子、以及帶有滾輪可以随意轉動的沙發之類的……
“多的錢二哥你拿着,買水買煙酒什麽的……”
雖然梁栩說陳濤幾個人的工錢算到他頭上,可許槿也不是那種不懂事的,自然也不能真就沾了他這個便宜。
從面館出來,路過的一家肉鋪裏正好送過來一只剛宰好的羊,肉質瞧着不是一般的新鮮,許槿站住腳,直接讓人卸了條羊腿。
“買這麽多肉啊……”衛韶恒頓時愣了一下——就是過年,家裏也不舍得一下買這麽多肉的。
“二舅不是說,還得找個堂舅和他一起做嗎?”衛振明腿有問題,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可不得找個人一起幫忙?
“都是長輩呢,我就想着,先請人家吃頓飯。”許槿說着,又讓人宰了條大青魚,怕不得有十來斤重。
“好了好了,小槿你能有多少錢,還是得省着點兒……”衛韶恒左手提着羊腿,右手掂着青魚,一路走一路叨叨許槿。
等兩人進了村,引得左鄰右舍紛紛過來看稀罕:
“哎呦,韶恒你們家是要辦什麽大喜事嗎?”
“不是?不是幹啥買這麽多肉,瞧着比過年時還大方呢……”
等聽衛韶恒解釋說是許槿買來孝敬家裏長輩吃的,一時簡直羨慕死衛老爺子和老太太了。
衛姥姥迎出來後,瞧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對大家關于許槿的誇獎,老太太照單全收之外,還不忘把許槿由裏到外誇了個遍——
真是細說起外孫女的好,老太太覺得她說一天都說不完。
只前腳剛誇過,等會到家,看沒人了,拉着瘦弱的外孫女就想掉眼淚:
“小槿你咋恁傻?買這些東西幹啥?”
“這得花不老少錢吧?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掙錢多難啊,還要花這個冤枉錢……”
“就是,”周傳英也接口,“咱們家不是喂得有雞嗎,瓦罐裏還有攢的雞蛋,殺個雞炒個雞蛋,也很像樣了,哪裏用得着買這些?”
許槿坐在竈膛前燒火,小臉上打上了暖暖的橘色火光,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也不和兩人講理,只是笑着撒嬌:
“我就是想買了讓姥姥姥爺和二舅二妗吃咋了?”
“你呀你,就跟我們犟吧。”周傳英百忙之中伸出手指點了點許槿,一轉身,眼睛卻是有些火辣辣的,趕緊撩起圍裙一角快速在臉上抹了一下,邊端起切好的魚塊邊招呼老太太,“媽你也別老蹲着,時間長了,待會兒一準腳麻,我看見後頭樁嬸幾個也都在咱們院子裏呢,你們老姐妹,也過去說會兒話。”
“天天見有啥好說的。”老太太卻是不依,站起來就要把許槿替下來,“小槿你起來,竈膛這邊髒,讓我燒火吧。”
“不要。”許槿直接拒絕,“姥姥你忘了,我可是太喜歡燒火了……”
小孩子哪有不愛玩火的?從前許槿在衛家生活時,老太太但凡一在竈膛前坐下,許槿一準兒也會搬個小板凳過來,眼瞧着老太太把花生了,一把玉米了,或者一把黃豆,兩塊紅薯……
一樣樣的埋進快要乏了的火堆裏,許槿瞧着,每每都會不停歡呼,那模樣就和在裏面埋了什麽寶藏似的。
等稍大些,許槿也愛上了這樣埋寶藏再挖寶藏的游戲,每回都會和老太太搶着燒火。
就剛剛一到竈膛前,許槿就先裝了一瓢吃的,什麽玉米黃豆花生土豆紅薯的,一副要整個大的模樣。
“好好好,你燒火,你燒火,我去給你妗子搭把手……”
“姥姥您幫我叫一下清川……”
話音還沒落下呢,林清川就貓着腰從外面進來。
經過幾天的患得患失,确定了許槿是真心要把他留在身邊,林清川身上的陰郁氣息明顯消散了不少。當然,也就僅限于對着許槿時。
和其他人相處時,依舊是沉默寡言性情孤僻的樣子。
衛韶恒就曾不止一次跟許槿嘀咕過,囑咐她還是別和林清川走得太近,說着他的直覺不會錯,林清川這小子,就是那種蔫壞的……
許槿心裏卻是一點兒也沒有這麽覺得——
清川也就是因為之前的悲慘經歷,才會排斥人群,這孩子其實有一顆再柔軟不過的心。不然上一世,也不會因為自己的那點兒善意,就回報了那麽多。
這會兒瞧見林清川進來,許槿拍了拍面前一個小馬紮:
“清川過來,馬上就有好吃的……”
邊說邊把一根手臂粗的木柴塞進竈膛。這樣的木柴耐燒,火頭還足,丢進去好一會兒都不用管。
趁這個功夫,她則拿捅條把埋了吃食的火堆扒開,先滾出一個土豆,雖然有香氣傳出來,捏了捏,心裏還有些硬,許槿随手又丢進火堆裏。
除了這塊土豆,其他黃豆和玉米都已經熟了的,還不時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許槿這邊扒拉着,林清川那邊就捧了,吹去浮灰。
“等一會兒再吃,小心燙着……”許槿邊又續進去一根木柴邊囑咐,結果一回頭,林清川的手就伸了過來,掌心處可不正躺着焦黃的玉米粒?
“你自己吃……”許槿擡頭,露出一個暖暖的笑容,握住林清川的手,往他自己嘴邊推,“我更愛吃紅薯……”
林清川牙好,小時候就最喜歡吃這些嚼起來嘎嘣脆香的小零食。只那會兒,除了林清川愛吃,許國慶也愛吃。以許國慶的小霸王習性,自然不允許有人和他搶。
許槿每回都會偷偷漏下來點兒,趁許國慶不注意,塞給角落裏吮着手指頭眼巴巴的林清川。
林清川每回拿到手裏,都會這樣,先喂給許槿吃,然後才會自己慢慢嚼,一粒豆都能在嘴裏含很長時間。
明明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林清川卻依舊不肯收回手,只固執的把布滿了繭子的掌心送到許槿唇邊。
那本應握着筆的手掌上,也不知怎麽弄出來的東一道西一道的疤痕依舊清晰可見……
許槿沒奈何,只得就着林清川的手吃了點兒。收回去手時,林清川雖然依舊沒有說話,眉眼卻不自覺彎了彎。
看他蹲在那裏吃的香甜,許槿又囑咐了句:
“少吃點兒,待會兒還有羊肉和魚吃呢。”
說起來自打母親衛蘭沒了,到現在這麽多年,許家不拘做飯喂豬或者縫補衣物,就全都壓在了許槿一個人身上。只不管是逢年過節也好,還是偶爾那次許洪生捎回來點兒肉讓許槿拾掇也罷,她都是不被允許上桌吃飯的。
林清川的待遇自然比許槿還糟糕,如果說許槿還能摸到點兒渣渣,林清川就是在旁邊聞聞味兒,許洪生都嫌煩。
林清川點了點頭,依舊低着頭專心致志的吃着焦黃的玉米粒和黃豆,又過了片刻,紅薯和土豆的香氣終于傳出來了,依舊是許槿這邊剛一扒拉出來,林清川就揀了一個,利落的扒了皮,随即獻寶似的再次捧給了許槿。
“剛從火堆裏扒拉出來,多熱啊,可別燙着……”許槿邊念叨着邊咬了一小口,嗚,果然好燙,可這麽熱熱的烤紅薯,也是最好吃的。
看許槿一邊嫌燙,一邊小孩子似的吃的停不下來,林清川眉眼無疑越發溫和。
許槿滅了竈火和林清川一前一後從竈房裏出來時,要幫忙的堂舅已經在外面了。
瞧見許槿,堂舅無疑有些拘束,不住跟許槿說,哪有人活還沒幹呢,就先吃上了。
“哪有那麽多講究,”衛振明邊邀請堂弟入席,邊笑着道,“你是她舅舅呢,就是不幹活,讓她孝敬一回也是該當的。”
說這話時,衛振明腰杆挺得不是一般的直——
他這外甥女,給他争面子了。之前幾年因為家裏情況不好,即便外邊有人邀請,衛振明也從不過去旁人家吃飯,倒不是說他嫌丢人,而是擔心吃了旁人家的還不起啊。
眼下終于能在自家開席,衛振明這心裏,高興着呢。
來衛家吃酒的,除了這位要幫忙裝修的堂舅外,還有衛老爺子的幾個老兄弟,一行人齊聚一堂,那叫一個開心。
不得不說周傳英廚藝不是一般的好,光羊肉就做了煎炸烹熬,做了四個硬菜,再加上兩個魚四盤素菜,慢慢騰騰一大桌子。
要開飯時,衛岳恒也匆匆從單位趕了回來,瞧見院子裏這麽多人,明顯愣了一下。
許槿趕緊迎了過去,叫了聲“大哥”。和上一次見着時,那個穿着不合身衣服精神萎靡不振的衛岳恒相比,這會兒的大哥神采奕奕,瞧着比之從前帥出了一個新高度。
看到許槿,衛岳恒笑得憨厚,左手摸出一把糖塊,右手抓了把瓜子,直接就往許槿手裏塞。
“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許槿邊接還邊抱怨着,又介紹身後小尾巴似的跟上來的林清川,“他叫清川,是我弟弟。”
衛岳恒剛回來,對許槿突然就冒出來個弟弟這件事明顯就有些懵懂,只他當大哥當慣了的,聞言雖然愣了一下,卻又趕緊回兜裏繼續掏啊掏的,很快又摸出一把糖塊,一捧瓜子,一股腦塞給呆愣愣站在那裏的林清川:
“給你,吃吧。”
林清川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動的捧了滿手。
許槿趕緊幫他撐開衣服兜:
“捧不住先放進兜裏點兒……”、
“你還記得小時候我跟你說過的大哥嗎?就是他了……大哥每回回來,都給我捎好吃的……”
被迫離開衛家後,許槿不是不想衛家這邊的人。偏偏她的思念根本沒人聽——
許洪生也好,許國慶也罷,根本聽不得許槿提衛家這邊的人,許茹被父兄影響,對衛家這裏也是沒一點兒好感,許欣又太小。
倒是在自己和林清川受委屈的時候,哭着小聲跟林清川提起過。
林清川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就朝着衛岳恒看了過去——
曾經許槿是說過,她還有一個很好的大哥,可疼她了。等她長大了,就帶着林清川和林母去找大哥,到那時就沒人敢欺負他們了……
之前已經吃了烤紅薯和土豆的緣故,許槿沒吃幾口就飽了,怕她坐着無聊,周傳英就讓她飽了就去玩,不用幹坐在這裏。
結果許槿剛一放筷子,旁邊明明一直低頭專心吃飯的林清川跟着就把筷子放了下來。許槿抿了下唇,随即拿起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繼續開始吃。
看她沒動,林清川才又開始吃東西。等林清川也放下筷子,許槿才和他一起離席。
本來想着出去消消食,結果兩人剛一出門,就遇見個八九歲的小娃娃,小娃娃瞧見林清川後,眼睛就叽裏咕嚕的轉,下一刻似是終于鼓起勇氣,“噠噠噠”跑過來。
許槿還以為小家夥是找自己呢,彎下腰要跟小豆丁說話,結果人小豆丁還不領情,指了指林清川,奶聲奶氣道:
“我找我同學……”
許槿愣了一下,下一刻就有些好笑——怎麽覺得這小子的語氣,不是要找同學,倒是找他老大呢。
唯恐林清川不自在,許槿到底把笑意給忍住了。就只是小豆丁不過跑了幾步,卻又在距離兩人沒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一副想要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再站一會兒,竟是快要哭了。
許槿趕緊拿了塊糖遞過去,小豆丁好容易才破涕為笑,又讨好的朝着林清川道:
“明天我們一塊兒上學……”
等小豆丁離開,許槿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之前被小豆丁叫同學,林清川一直時面無表情,這會兒因為許槿笑,越發無奈。許槿拉着他:
“走了,我來檢查一下,林清川小同學今天學了什麽。”
林清川被她拖拽着,嘴角一點點翹起來。
卻到底依着許槿的意思,規規矩矩的坐在書桌前,把課本掏出來。
“這是三年級的?”
許槿就有些訝異。
“嗯。”林清川點了點頭,跟着母親到處流浪時,他也曾有機會讀過一兩個月的書,後來雖然沒有再進過學校,學到的東西卻是沒有再丢下。
老師和他談了下,覺得他應該能跟上三年級的進度,索性就讓他先加入了三年級的課堂。
只許槿之前交代過,讓他從一年級學起的,明顯有些擔心許槿生氣,說道進了三年級教室時,林清川明顯就有些緊張。
“也行吧,我主要是擔心你跟不上。”許槿翻了下林清川的課本,又想到剛才對着小豆丁時,林清川面無表情的樣子,也明白讓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跟些個小娃娃湊一堆兒,委實有些為難他了。
“你先跟着學,等咱們搬到理發店那邊後,我幫你補……”又想到聽梁栩說,給妹妹請了家教,心裏也是一動,“不然,我也幫你請個家教。”
印象裏這會兒的家教,都是請的大學生,一個月也就幾十塊錢,就能請到省城大學的高材生。
之前林清川明顯還有些擔心,唯恐許槿把他丢在衛家,這會兒聽許槿說理發店那邊裝修好,就會帶他過去,眼睛一下亮了。
第二天一大早,衛振明就和堂弟并衛韶恒過去了店鋪那裏。
跟着許槿進入店鋪時,衛振明明顯被驚着了——
之前衛韶恒說的簡單,衛振明還想着,一個小理發店,想來就和村口那間似的,不大的店面,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這麽大。
就連旁邊的堂弟都不住口贊嘆:
“振明哥,你們家小槿真是個有出息的。”
就在一個月前,街坊鄰裏還笑話衛老爺子兩口子太傻,畢竟閨女也好,外孫女也罷,早晚都是人家的人,再疼有啥用?
也就這老兩口當年被豬油蒙了心,因為心疼女兒,就同意把鐵路工人的指标讓女婿擎了。後來還把沒有血緣關系的外孫女接到家裏,一養就是好幾年。再瞧瞧現在,就因為許槿這個外甥女,老衛家說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也不為過——
大孫子接了班,眼瞧着身份地位都水漲船高。
和個二流子似的小孫子衛韶恒,這段時間也穩當多了,尤其是許槿這個外孫女。
現如今整個村裏誰提起這丫頭,會不豎起大拇指?之前聽老爺子兩口誇贊外甥女出息了,大家還覺得誇大其詞呢,現在瞧着,根本是實打實的。
能在這條街上,租得起這麽大一個店鋪,這丫頭的出息,可是把一個村的後輩都比下來了。
又想到自家也有倆女兒,之前衛堂舅還有些不滿意,現在卻是改變了想法——
女孩子咋了?女孩子有出息了,還不是和男孩子一個樣?
不對,應該說女孩子有出息了,明明比男孩子還要孝順嗎。沒瞧見大伯老兩口身上的時興衣服還有昨晚上那些大魚大肉,可全都是小槿這丫頭孝順的。
衛堂舅決定了,回去就跟媳婦兒說,倆閨女想念書就讓她們繼續念,說不好,還能供出倆大學生呢。
衛振明和衛堂舅忙得功夫,外面又是一陣喧鬧,許槿出來一看,可不是陳濤他們幾個?
幾個人的後面竟然還跟着梁真真。
瞧見許槿,梁真真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不用人提示,就小跑着站到了許槿旁邊。
陳濤幾個則無比熱情的詢問許槿,說是讓他們幹什麽,只管開口——
剛才栩哥可是說得清楚,給許槿幹活要比歌舞廳那邊還要賣力才好,誰敢不盡心盡力,他梁栩就第一個不答應。又說要是他們這邊做得好,能讓許槿理發店盡快開張,到時候每人發十塊錢獎金。
哥幾個一聽人多事少還有獎金可拿,可不是高高興興的就過來了嗎?
倒是衛韶恒擺了擺手:
“不用,用不了這麽多人,對了,栩哥呢?別你們都過來了,到時候栩哥心裏再不舒服……”
“栩哥這會兒就不舒服着呢,”陳濤壓低聲音道,又看了看正和許槿說話的梁真真,“你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栩哥正教訓人呢……”
“你說的是,那幫欺負了真真的壞小子?”衛韶恒瞬時福至心靈。
“你想什麽呢,栩哥格局大着呢,他怎麽可能打小孩呢?”陳濤說着,學着梁栩的口氣晃着腦袋道,“子不教,父之過,既然你們管不好孩子,那我只能管管你們……”
能一路護着妹妹安安生生走到現在,還創下這麽大一攤子基業,梁栩那必然不可能是尋常人啊。
尤其是那幾個帶頭欺負梁真真的孩子家長,竟然幾乎全都是靠着梁栩吃飯,不是梁栩照拂着,他們怕是早喝西北風了。
陳濤說着,也有些生氣:
“也怪不得栩哥氣成那樣,實在是那幾個,真太不是東西了……”
說起來梁栩是個相當念舊的人,自己發起來了,還不忘拉拔身邊的。結果那幾個也不知道咋想的,雖然表面上對着梁栩恭敬又客氣,口口聲聲感謝梁栩,回到家裏時,哀嘆老天爺不公平,不然怎麽就會讓梁栩那樣的無賴發起來了?
要知道之前大運動那會兒,梁栩根本是見着誰都得點頭哈腰的最底層的存在。
現在位置突然倒轉,他們心裏會平衡才怪。結果就是這樣時不時的抱怨,就被家裏孩子聽了去。
總覺得家長在梁栩那邊受了委屈,不敢針對梁栩,就把矛頭對準了梁真真。
一則梁真真內向,二則梁栩生意也确實忙,才會一直沒發現梁真真這兩年來一直被欺負的事實。
更甚者,梁栩為了梁真真又是買禮物又是低頭這樣的事,不但沒有讓幾個人收斂,反而嘗到了甜頭後變本加厲。
不是許槿昨天提了那麽一嘴,保不齊梁栩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呢。
陳濤幾個算是知道了,眼下在他們栩哥眼中,韶恒這妹妹金貴着呢。按照他們栩哥的話,無論是應承給梁真真治療斑禿還是護着梁真真還把梁真真被欺負這件事告訴他知道,許槿都算是他梁栩的恩人。
說道這裏,又想到一點:
“對了韶恒,你妹妹到底是開理發店的還是學醫的啊?”
“你現在在幹啥呢?”衛韶恒翻了個白眼。
陳濤咂吧了下嘴,也對,他現在不是正忙着許槿的理發店裝修嗎?
就是吧,他還是有些不相信,畢竟,理發就理發,竟然還管治療禿發,雖然都帶了個“發”字,卻總覺得這兩者之間差了十萬八千裏不止。
陳濤這邊發散思維,許槿那邊則是帶着梁真真去采購理發用的東西,以及給梁真真接發用的材料。
“姐姐,”梁真真鼓了好一會兒勇氣,才對着許槿小聲道,“哥哥說,姐姐明天就能幫我把頭發給補一下,是真的嗎?”
這麽說着時,梁真真眼睛裏滿是希冀。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正是最敏感的時候,自打發現頭發禿了一塊,梁真真的痛苦根本無法言說。尤其是那幾個欺負她的同學,口口聲聲說是因為她太壞了,或者大哥梁栩做了虧心事,她才會被鬼剃頭時,梁真真簡直想死的念頭都有。
也因此,昨天梁栩跟她說,許槿不但承諾會治好她,還願意先幫她把頭發給補一下,到時候會把那幾片給遮蓋起來,保準外人看不出來時,梁真真激動的一夜都沒睡着。
“當然是真的。主要是我手裏現在沒有合适的材料,不然今天就能幫你補呢。”
“是不是得有頭發啊?”梁真真揪了揪頭上依舊裹得嚴實的紗巾——
她真的太渴望看到,許槿幫她接發後的模樣了。
“我從前的長發剪下來後,哥哥就幫我收了起來,不然姐姐看看,能不能用?”
許槿雖然答應下來,卻沒有抱多大希望,不想拿來之後,頭發竟然依舊烏黑發亮。
“我哥幫我保存的,”梁真真羞澀的笑了笑。
“咱們真真果然有個很疼很疼你的哥哥。”許槿笑着道。
“嗯。”梁真真眼睛也有些發紅,正是因為哥哥疼她,她才總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哥哥,“我本來想着,不想麻煩哥哥,沒想到現在……”
明明她都已經這麽大了,卻還是哥哥的什麽忙都幫不上,還讓哥哥操不完的心。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許槿邊和梁真真說着閑話,邊靈巧的拈起發絲,纖細的手指如同穿花拂葉般在發絲間穿梭。
“你還小,別考慮那麽多,等你長大了,自然就能護着哥哥了……”
“姐姐被人欺負過嗎?”
“當然……姐姐很早就沒媽媽了,我爸還是個偏心眼,只喜歡兒子不喜歡女兒,外人欺負我們,他也不管……”
梁真真明顯就有些擔心:
“韶恒哥呢,韶恒哥也不管嗎?”
“二哥不是不管,只是他離得太遠,不知道我受欺負啊……”
“那姐姐該怎麽辦啊?”
應該是想到自己被欺負的情景,梁真真眼圈就有些紅了——
姐姐好可憐啊,沒了媽媽,爸爸也不理她,還要被人欺負……
“沒什麽啊,”許槿語氣輕松,“我可不會任他們白白欺負,嗯,他們只要欺負我一次,我就跟他們拼命,打不過就抄板磚,板磚被搶走,就用牙咬……”
“和他們拼了幾回命,他們就再不敢欺負我了……”
說着,松開手:
“你別動啊,我幫你把頭發稍微修剪一下……”
說着略略後退一步,仔細端詳梁真真的臉型——
頭皮需要用藥溫養的緣故,梁真真并不适合留長發,基于她娃娃臉的臉型,許槿決定給她做個發尾微微內扣式的齊下巴波波頭,眼睜睜的瞧着頭發一點點飄落,梁真真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等許槿停下手,抖着嗓音喊了聲“姐姐”。
“嗯?”許槿退後觀察,覺得效果挺不錯——
梁真真身高夠高,剪了這款發型後,越發顯得脖子修長,陪着她和梁栩有些相像的深邃五官,嬌俏中更有英姿飒爽,也就是臉部表情有些委委屈屈,不然真就是個讓人瘋狂心動的禦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