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存放藥材的順利江魚兒早已熟稔在心,幾乎閉上眼她都能準确無誤的找到。
拉開抽屜,細細挑選幹燥的栀子花,然後把癟癟的香囊充盈裝滿。這一系列動作她早已爛熟于心。
裝好香囊後,江魚兒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然後就出了門,把香囊交于林如煙。
林如煙示意随從丫鬟拿上,靜靜的端詳了她一會兒,然後不冷不淡道:“多謝。如若有機會,明年你也給我做一個一模一樣的香囊吧。”
江魚兒剛要推辭,但見林如煙似笑非笑,仿佛她不答應下一秒就會有不敬的罪名扣下來,她心驚不已,只好答道:“是,民女會從現在挑選最好的栀子花給您制作香囊。”
林如煙并未接話,起身離開了。
江魚兒沒多想些什麽,又重新返回了書房,繼續看那本未看完的書。
……
時間飛快,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新年,算算時間,這也是江家人在京城度過的第三個新年了。
三年的時間不長不短,但足夠江家人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江家小餐館在京城徹底站穩了腳跟,成為了數一數二的老字號;江寶兒的胭脂鋪更是生意火爆,都開始計劃開分店了;那間茶水鋪的盈利略低些,但也足夠別苑的開銷了;俊兒哥考取了衙門的刑名幕吏,專門記錄案情,也算是玩弄筆墨的文化人了;江魚兒自然不用說,初夏就已經成為數一數二的名醫了。
一家人滿面紅光,眉眼含笑,早已沒有初來京城的局促不安。
熱熱鬧鬧的餐桌上,江劉氏看見江魚兒身體贏弱,心疼不已:“魚兒妹,你看你現在瘦成什麽樣子了。別那麽累了,暫停診治好好休息休息罷!”
江魚兒喝着湯,笑道:“阿娘,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你有什麽分寸呀?”江寶兒插嘴道:“你看你,哪有半年了,一點肉都不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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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俊兒哥也附和:“多吃點飯,別讓家人擔憂。一陣風一場雪都能把你壓垮了!”
幾人說着,往江魚兒的碗中夾菜夾肉,即刻就堆了滿滿一碗。
看着面前要溢出來的飯菜,江魚兒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會好好吃飯的!”
她說着,就夾了一塊紅燒肉,咬了一口後,她奇道:“這紅燒肉怎麽沒味道?”
“沒味道?”江桃兒驚訝,順勢夾了一塊塞進口中,“鹹淡可口,肥而不膩,剛剛好啊。”
江魚兒微皺眉頭,又吃了口別的肉,沒味道,還是沒味道,酸的辣的苦的甜的鹹的,她一點都品嘗不到。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她味覺失靈了?
見她臉色不好,一衆人隐約察覺到了什麽。
“魚兒妹,你一點都嘗不出來味道?”
江魚兒點頭,誠實道:“對。”
張管家端着煲好的湯過來,見衆人臉色各異,奇道:“可是發生什麽事兒了?”
“我……”江魚兒剛要開口回答,突然心頭猛烈一跳,一股血腥味速度湧上來,那血腥味來的又快又急,她哇的一下,就吐出來一大口血。
那血又濃又密,竟隐隐發黑。
她只來得及看一眼,就覺得大腦一陣暈眩,眼前一陣發黑,諸多聲音模模糊糊的自耳邊傳來,又輕飄飄的從大腦傳出去,她想說自己沒事兒,可一張口,就狂吐不止,那鮮血污了她的衣裙,和紅彤彤的對聯融合到一起。
一股難以言喻的失重感、失去感襲來,整個人即刻軟綿綿倒下了。
……
“小予,小予,醒醒,醒醒。”
急促的呼叫聲聲聲入耳,吵的人大腦生疼,江魚兒費力的想睜開眼睛,可眼皮沉重,半分都掀不開,整個人的意識更是模模糊糊,如墜迷霧。
“小予,你再不醒來,你讓媽媽怎麽活啊。媽媽求你快點醒來,快點睜開眼睛……”
江魚兒勉強找回一絲意識,她記得這聲音……這是她媽媽……可是……不對,不對!
江劉氏的聲音滄桑沉重,怎麽會如此清澈入耳?這不是她媽媽……
拼盡全力掀開一絲眼皮,入眼是一片空白,滴答聲自四面八方而來,江魚兒有些茫然,這裏……
這裏是醫院?面前穿着隔離衣的女人是她媽媽?不,不對!這一定是夢,她媽怎麽會放下生意來醫院守着她?這一定是夢!
江魚兒不停的念叨着,這一定是夢,這一定是夢……
她自我催眠着,渾渾噩噩的任由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将意識吞沒。
……
再次有意識時,江魚兒聽到一個不怒自威的男人聲音:“張太醫,她可有救?”
這聲音……是謝聞淵。
江魚兒訝然了一瞬,他怎麽會來?
“回皇上,江小姐中毒極深。即便華佗在世,恐怕也回天乏術了。”
“她中了什麽毒?”
中毒?江魚兒模模糊糊的想,原來她吐了那麽血是中毒了。可是誰要害她?她待人和善,往日無仇,近日無怨,誰要下毒害她?還是這種要人命的毒?
“回皇上……是……”
她努力想聽清楚那張太醫說了些什麽,然而越是努力,越是聽不清楚。
模模糊糊中,她只能聽到茶盞都狠狠摔到地上的清脆聲和謝聞淵咬牙切齒的怒吼聲:“她若不醒,誅九族!”
江魚兒啞然,原來古代救不活就誅九族是真的,謝聞淵這……多少有點癫了。
她想睜開眼睛,想讓謝聞淵別遷怒他人,可無論怎麽睜眼,怎麽張口,都無法窺見一絲光明,不僅如此,還越發的困頓。
無奈之下,江魚兒只好任由那黑暗侵蝕大腦意識。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江魚兒終于又能聽到了聲音,依舊是謝聞淵的聲音。
他的聲音沉重而悲憤,喃喃道已經把林如煙給廢了。
江魚兒驚訝,他這樣做,不會有後果嗎?那林丞相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被廢嗎?
仿佛聽到她的疑問般,謝聞淵抹了抹眼角,沉聲道:“後宮之位,獨寵,她要什麽我都能給她,但她不該對你下手,她不該自作聰明的去找你。”
“那香囊被這毒婦浸泡了毒藥又曬幹,只要人和那香囊接觸幾秒,毒藥即刻侵入皮膚,從而慢慢侵蝕了五髒六腑。中毒之人并不會有任何不适,甚至都不曾察覺到自己中毒了。待那毒素在人體內日積月累後,就會抵達到心髒,中毒之人會活活的吐血枯死。”
好惡毒!
江魚兒駭然,如果不是非要至對方于死地,誰會用這麽惡毒的法子?她和林如煙究竟是何時結的仇?她不曾記得得罪于她?莫不成是林如煙生産那日,她讓她忍忍?
江魚兒百思不得其解,怎麽想都想不到林如煙為什麽要害她?
“魚兒,是我害了你……事情的苗頭還是起源于那香囊。”謝聞淵悲痛的聲音落在江魚兒一片漆黑的世界裏,“林如煙聰慧無比,僅僅見我把玩過那香囊,就猜到了是你送的。她這種心高氣傲的人,怎麽會允許我心裏裝着你,怎麽會容忍一個民女比她的地位還高……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江魚兒聽的稀裏糊塗,什麽叫做謝聞淵心裏有她?他不是一直都非常明确自己的目标嗎?不是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麽嗎?況且,他什麽時候表露出心意了?
她真想睜開眼睛,拎着謝聞淵的脖頸告訴他,別說這樣的胡話了,你沒表露過心意,你喜歡的權力和皇位。
謝聞淵細碎的聲音陸陸續續傳過來,可是零零星星讓人再也聽不清楚。
江魚兒反抗不得那大腦傳來的模糊,只好再次順從着那黑暗沉沉睡去。
再次有思考意識時,江魚兒率先聞到了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在周身環繞。
這栀子花不是夏季盛開的嗎?莫非她這次沉睡,直接睡了大半年?
江魚兒有些郁悶,古代醫療條件有限,她恐怕早就是植物人狀态了,怎麽能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活那麽久?
她有些迷惑,而謝聞淵的聲音又傳入了耳朵:“張太醫,這樣真的能喚醒她嗎?”
“回皇上,按照秘史的記載,确實有這樣的例子。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結果有兩種,一種會加速江小姐的醒來,一種則會加速……”那張太醫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小聲道:“加速死亡。”
“她不能死,想盡一切辦法讓她醒來!”
“這……微臣定會盡力……”
江魚兒聽的稀罕,她怎麽不知道有這樣的秘史,這怕不是胡謅的吧?要是真能聞聞花香就能讓植物人醒來,那早就能申請世界級的醫學獎了。
但是說來也奇怪,自從聞到這栀子花香後,她果真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昏睡不醒了,幾乎每時每刻都是清醒的,可偏偏又無法動彈。
這樣一來,每日謝聞淵的到來就讓人有些期待了。
江魚兒從來不知道謝聞淵居然如此的話多,他也不做任何事情,只是坐在她床邊,說着些事情,有時候是之前在村子裏的事情,有時候是朝堂上的事情,有時候是江家鋪子裏的事情,有時候是他過往二十幾年的事情。
念念叨叨,碎碎念念,沒完沒了的說個不停。
江魚兒剛開始還覺得挺好的,能有個聲音聽,沒那麽孤獨,可慢慢的她就覺得有些無趣了。
許是她近兩年的心思不在這些情情愛愛上面了,謝聞淵口中的‘喜歡’‘愛慕’在她看來是如此的淺薄,甚至那些曾經讓她徹夜難眠的事情也覺得是如此的模糊看不清。
她想,還不如直接睡着了,也免得聽謝聞淵說那些不着調的情情愛愛了。
很快,她就如願了。
一日醒來時,她習慣性的輕嗅栀子花香,可嗅了半晌都沒聞到,一股強大的困頓也頃刻襲來。
在意識即将陷入昏迷的那一刻,她忽然發覺眼皮上落了一滴滾燙。
是淚嗎?
是謝聞淵的淚嗎?
答案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