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趕到酉時,一家老小終于到了家。
江劉氏去堂屋裏把出門前放涼的綠豆湯端出來,“當家的,孩子們,來喝點水歇歇再幹!”
這忙羅了一天,衆人早就又饑又渴又乏了,忙過去端着茶碗一口悶。
江魚兒也累壞了,她在現代壓根就沒幹過農活,這呼哧呼哧跑了一天累的真夠嗆的。
江俊兒個子高,身體壯,喝水更是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兩大茶碗。
稍微歇息後,江二郎招呼着孩子們把麥子放到裝着麥屯的屋子裏,等明天天亮了再給麥穗子脫皮取粒。
江劉氏趁着這個時間,趕緊去竈屋裏烙個餅子弄點下飯的菜。
早上出門時,面就和好放到燒火的鐵鍋裏了,這趕到晚上發酵的不軟不硬,用來烙發面餅子剛剛好。
取下牆上挂着的風幹的臘豬肉,切四分之一放到菜板上。
她又去屋檐後的籬笆圍起來的小菜圃裏擇一大把小蔥,洗菜的水就順着土地蜿蜒流下去,滋潤着小菜圃裏的農作物,一水多用,物盡其用。
往竈臺裏點火,塞一塊大木頭,足夠一頓熱乎的飯用了。
趁着火的溫度剛上來,阿娘往鍋裏放了點豬油,把剛剛揉好的生面餅子放進去來回正反面的烙。
鍋裏一次能烙四個餅,家裏的男丁雖然不多,但江二郎和俊哥兒好歹也要吃三個餅子;桃兒是老大,平時幹活最多,一頓也得倆餅子;寶兒跟魚兒吃的少,但怎麽着也得一個餅子。
江劉氏算着每人吃多少。
不一會兒,烙的金黃酥軟的餅子就出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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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火的餘溫,江劉氏手腳麻利的把小蔥跟切好的臘肉片一塊下鍋,加上一點鹽巴,花椒,大火翻炒幾下,再加一點水蓋上圓木鍋蓋,小火焖個幾分鐘,噴香下飯的小蔥臘肉就出鍋了。
“洗手吃飯啦!”
江劉氏邊吆喝着,邊利落的把兩盤裝着臘肉的中碗端到木桌上,又把裝滿餅子的編織筐也放到桌子上。
江寶兒老早就聞到飯香味了,一聽說阿娘吆喝能吃飯,把車子一松,一溜煙的就往堂屋裏跑。
江魚兒眼疾手快的忙拉着車把手,奈何人小力氣也小,俊兒哥看見了忙過來一起幫着。
江二郎看看早就跑到堂屋裏的寶兒,又看看勤快的倆孩子,有點無奈的搖搖頭。
要說他這四個孩子,就數江寶兒最會讨巧賣乖貪吃,唯一的優點就是人不懶惰了。
江桃兒擦了擦鼻尖的汗:“阿爹,您帶着魚兒妹先過去吃吧。這裏也差不多只剩收尾了。”
看着懂事乖巧的桃兒,江二郎哪能自己一個人去吃呢。
約莫過了半柱香,江二郎才帶着幾個孩子一起去吃飯。
江寶兒眼睛紅紅的,正啃着自己的餅子,桌上的飯菜動也沒動。
江魚兒不着痕跡的看了眼一臉嚴肅的阿娘,心想,二姐姐這是沒吃上挨吵了吧。
江二郎是個莊稼人,管教女兒家的事兒都交由江劉氏管,他自當是看不見江寶兒的委屈。
“吃飯罷!”
他開了口,大家才拿起筷子趕緊吃飯。
江家沒啥規矩,不講究食不語寝不寐那一套,所以一邊吃着飯,江二郎和江劉氏一邊說着話,江桃兒和江俊兒也時不時的插話講一句。
江魚兒專心的啃着餅子,滿腦子想的都是得找個機會去京城,又或者看看哪兒有郎中,再不濟有能挖草藥的山也行吶!
她總不能就這樣天天虛度時光。
一頓飯熱熱鬧鬧的快要吃完,江俊兒喝了一大碗涼茶後,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他‘哎呦’了一聲,撲通就仰面從凳子上摔下去了。
這一變故讓幾人都呆了。
距離江俊兒最近的江魚兒率先反應過來,她趕緊去扶江俊兒,一入手她就驚覺的發現江俊兒身上的溫度不正常!
摸一下皮膚,更是有黏膩的汗漬。
這……
江魚兒瞬間冒出來一個想法,中暑了?
“三哥哥?”
她這一嗓子也讓江家人反應過來了,江二郎一把抱起江俊兒,往屋裏的床上放,其旁人也緊跟着趕緊過去。
經過這一颠簸,江俊兒一躺床就要作嘔,結果吐了一會兒,什麽也沒吐出來。
江劉氏慌張的摸了摸江俊兒的額頭,又試探着叫了聲:“俊兒哥,能聽見阿娘的聲音麽?”
江俊兒此刻頭暈目眩,面色潮紅,自然是聽不見。
“完了!”
江劉氏一屁股坐到地上,當即就要抹了淚:“這怕不是貪了剛剛的涼茶,得了胃寒!”
江二郎一聽,面色瞬間變了,在他們這江家村裏,壓根就沒郎中,平時發熱胃寒,全靠自己熬過去。
江魚兒在一旁看了個七八分明白,雖然她學的中醫,但是中西醫不分家,她能确定俊哥兒這是中暑,而非阿娘口中的胃寒。
她擠去前面,借着燈光看了看江俊兒,四肢濕冷多汗、面色已經從紅潤轉為蒼白、脈搏不尋常的增快,再加上剛剛的惡心嘔吐,聽不到阿娘的話,種種跡象表明,這就是中暑了。
想想也是,頂着大太陽在外面幹了一天活,又回來呼哧呼哧幹了那麽久,這期間還喝了那麽多涼水,擱誰誰都得中暑。
“阿爹,我去請郎中來罷!”
江桃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擡腿就要往外走。
江寶兒着急的拉着她:“大姐姐,這大晚上黑燈瞎火的,你去哪裏請郎中!”
“那怎麽辦。”
看着床上已經陷入昏迷的江俊兒,江桃兒說話間已經有些哽咽了。
江二郎和江劉氏臉色也格外的難看。
江魚兒很能理解,無論在現代還是古代,只要生病,都是從鬼門關走一趟的事兒,況且古代還不比現代便利,萬一得了病自然是七分看天,三分看命。
她想了想,問道:“咱家有沒有地窖?或者特別涼快的地方?”
江桃兒點頭:“有!魚兒妹你問這個做什麽?”
江魚兒用通俗的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然後就看着江二郎。
在這個家,大事還得是江二郎做主,他要是能同意她的想法,那俊兒哥的命自然是能保住。
江寶兒一聽就跳了起來:“魚兒妹妹,你在哪裏看來的東西?你在質疑阿爹阿娘的經驗麽!阿娘說是胃寒難道還有假麽?你懂什麽啊,也不嫌折騰俊兒哥!”
江魚兒沒吭聲,要是真當胃寒熬一夜,那人準沒了。
“阿爹。”
她叫了聲江二郎。
江二郎看看昏迷不醒的俊兒哥,又看看說的頭頭是道的魚兒妹,心裏嘆了一口氣。
知女莫若父,他哪裏不知道眼前的小女兒其實已經不是之前的小女兒了呢?
他這個小女兒自幼木讷沉默,長到十六歲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自從落水醒來之後,整個人就鮮活起來了,有時候還會突然叽裏咕嚕的說一些大家都聽不懂的話。他這個當爹的,自然都看在眼裏。
他能看得出來,現在的魚兒妹沒有惡意,甚至還會幫着家裏忙些農活。
江二郎轉過頭對江桃兒吩咐:“桃兒,你跟着你阿娘先去把地窖收拾一下罷。”
這話的意思非常明确了,他願意按照江魚兒的話試試。
“寶兒,你先去打點水備用。”
江寶兒呆了一下,但是也不敢再說什麽,她不怎麽情願的往院子裏去。
偌大的房間就只剩下了江魚兒沒被安排活兒,她主動開口:“阿爹,我去把堂屋裏的碗筷給收拾了吧。”
江二郎無聲的張張嘴,想說點什麽也沒說,他莫名的有種預感,他這個小女兒不屬于這裏,也不會甘心在這裏。
江俊兒在地窖裏躺了一晚上,阿娘就在旁邊守了一夜。
江桃兒在前夜,忙前忙後的打一些井水,用粗布浸濕,然後搭在俊兒哥的額頭和四肢。
她憂心忡忡:“阿娘,魚兒妹的這個辦法真的有用嗎?怎麽感覺有點荒唐。”
江劉氏嘆氣,開口卻是說了旁的話:“桃兒,你去休息罷。這裏阿娘守着,家裏能幹活的不能一次性都倒了。”
江桃兒張張嘴,還是回屋了。
眼下俊兒哥倒了,阿娘這熬了一夜,自然明天也是幹不了活兒了,眼下她不能也跟着倒了。
江魚兒躺在床上假寐,直到聽到江桃兒的鼾聲,才悄悄的穿了鞋下床,放輕腳步去了地窖。
借着燈光,江魚兒把地窖裏的場景看的一清二楚。
阿娘熬的雙眼都是血絲,整個人靠着牆面上半眯着,手裏的粗布虛虛的拿着,顯然她也困急了,累極了。
而她的到來居然沒有驚擾到阿娘半分。
江魚兒幹脆大着膽子直接上前,伸手摸了摸俊兒哥的皮膚,皮膚溫度已經轉涼,面色也已經轉為正常的紅潤,脈搏也恢複了強有力持續的跳動。
這顯然已經降溫了。
按照正常來說,應該在一個小時內降溫的,奈何這裏條件有限,物資有限,能在三個時辰內降溫也不錯了。
江魚兒想了想,又扯着薄被給俊兒哥蓋上。
雖然已經降溫了,但是這裏的溫度比着堂屋裏的溫度還是有點低,為了避免感冒,也就是他們口中的風寒,還是得注意保暖。
做完這一切後,江魚兒又放輕腳步回到了自己床上,但是怎麽也睡不着了。
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真要是生個病可咋辦呢?
果然不論在哪個年代,想滿足溫飽很容易,但是想生活的稍微便利一點,還是得去繁華的城鎮。
夜來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一早,江二郎麻溜的起床,剛出了堂屋門,就看見俊兒哥已經在院庭裏坐着了。
“阿爹。”俊兒哥虛虛的叫了聲。
江二郎一喜,忙上前把俊兒哥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看了一遍。
俊兒哥整個人除了有點力氣無力虛弱點,未見半分的不适。
其他人見了俊兒哥這樣,也是又驚又喜。
江二郎很快把今天的活兒分配好了,江劉氏小憩一晌午,江桃兒先把麥穗給脫脫皮,江寶兒就負責打打下手,做中午飯,另外看着點俊兒哥,得了空幫着一起去給麥穗脫皮。
至于江魚兒,江二郎指名道姓:“魚兒妹,你跟我一起去鎮上!”
這話一出,江魚兒還沒有來得及驚訝,江寶兒就撅着嘴不樂意了:“阿爹,你偏心!為啥魚兒能去鎮上!我也想去!”
江二郎心裏不舍得責罵孩子,但面上還得做足了功夫,他眼睛一瞪:“你去幹什麽!哪次不是帶你去了?魚兒妹長這麽大,也該見見世面了!”
江桃兒也跟着數落:“就是。哪次都你去,你老老實實在家照顧阿娘罷!”
反正經過這一鬧騰,江寶兒得了塊冰糖後,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