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四姑娘山
四姑娘山
夜幕降臨,天邊懸着月亮和星星。
不遠處已經能看到鎮上的燈火。
兩人住在民宿裏,裸露的院牆是用石頭壘起來的,瞧着很有年代感,好在裏面的設施齊全,出發登山也方便。
“我給你加了一間房,這兩天你可以在周邊玩一玩,向導會帶你。”溫璃提着箱子上臺階。
“那你呢?”裴予寧擱下手裏的東西,仰着頭看她。
“我去爬山,下山了我們一起回去,或者你先回去,都可以,鎮上有通到山外的大巴。”
“那我也去。”裴予寧不樂意,眉頭皺起來。
“不行。”溫璃已經騰出手來敲門,房門打開,散出熱氣騰騰的肉香:“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民宿老板給她們準備了晚餐。
溫璃跟一個穿着藏族服飾的中年女人說了幾句話,指着一個房間:“你住那間屋,我在你對面。”
裴予寧不太高興,提着行李進屋,門摔的砰一聲響。
桌上擺的是剛出鍋的手抓羊排和牛肉包子,還有裝在一個大茶缸裏的酸奶。
擱下行李,溫璃按照清單簡單理了一下登山裝備,又走出去敲了敲對面的門:“出來吃點?”
裴予寧正坐在床上悶聲窩火,聽到這聲音脾氣削減大半,披上一件外套出了門。
山上氣溫略低,她一頭長發散着,披着民宿的藏式毯子,光腳穿着鞋帶散開的登山靴,鵝蛋臉上是小巧精致的五官,微微撅着嘴,瞧見溫璃,氣呼呼的走了出去。
胃口倒是不錯,吃了幾根羊排,又在酸奶裏撒上葡萄幹,一口一口吃的歡快。
溫璃禮節性的嘗了幾口,又喝了杯熱奶,便要回房間休息去了。
偌大的客廳燈光明亮,裴予寧用小勺挖着酸奶,瞧見她要起身離開,怔怔的看了一會兒,這才悶聲悶氣道:“別走。”
溫璃拉開椅子坐下:“還有什麽事嗎?”
“我不想自己吃飯。”
第二天,須得适應海拔。
她們開車去雙橋溝。
進入景區換成交通車,裴予寧興致勃勃的看向外頭。
道路兩旁是翠綠的草甸,天空幽藍,大團的雲朵低垂潔白,仿佛伸手就能觸碰到。
她用餘光看向一旁冷冷清清得少女,溫璃穿着淡藍色的沖鋒衣,眉目疏朗,目光淡淡地看着外頭。
一路彎道太多,不一會裴予寧便面色不太好,緊繃着臉,默默的把上車時從前排扯得塑料袋拿出來。
她無心賞景,只覺頭暈目眩,額角也酸痛起來。
這時,一個微涼的氧氣面罩扣到了她的臉上。
溫璃扶着她的額頭,語氣無奈的說了句:“慢慢呼吸。”
觀光車直達終點,終于在紅杉林下車。
兩人坐在棧道的臺階上休息,身旁是澄澈奔湧的溪流,裴予寧吸了一會氧氣,面色好了一些,由衷的嘆了口氣:“果然越迷人的地方越危險。”
沿着公路往上一個站點走,又轉了一趟觀光車,到了布達拉峰。
到了高海拔,似乎也有種特殊的意境,風輕雲緩,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
已經有游客在轉白塔,手掌扶着金色的轉經筒,低着頭目光虔誠。
裴予寧瞧了一眼,疑惑的問:“那是什麽?”
溫璃擡起步子向上走,回了句:“祈福用的。”
轉山轉水轉白塔。
溫璃把背包從身上摘下,繞着白塔一圈一圈的走,做這些事是她神情認真,拇指點着一粒一粒的檀珠。
做這些事時她往往心無雜念,此刻腦袋卻恍惚起來,她想着姥姥對着佛像祈福,又想着江倚青倚在沙發上神色倦怠,各種畫面交織在一起,這讓她也有些暈眩。
微風吹起經幡,溫璃走過去拾起背包,裴予寧對轉白塔沒什麽興趣,正在一旁的草地上有模有樣的堆石頭,溫璃走過去瞧了眼,沒說什麽,只輕聲喊了句:“走吧。”
“剛才有人說可以漂流。”裴予寧興致勃勃的跟在她後頭:“坐車到攆魚壩,兩岸是淺石灘和牦牛。”
溫璃從背包裏拿出一瓶氧氣,湊在臉上吸了一口,她似乎沒有聽清,轉過頭去問了句:“剛才說什麽?”
高原地帶人的臉色會微微紅潤,溫璃卻依舊是素白的一張臉,并沒有什麽變化,發絲攏住半張臉,目光似乎也粘染上了雪山的寒涼。。
裴予寧愣了一瞬,推了一下溫璃,繼續說:“走啦,我想去漂流。”
溪流是高山積雪融化後的雪水彙流而成。
果真如她聽說的一般。
清澈見底,兩岸還有牦牛。
她們坐在一條橙色皮劃艇的兩端,随着河流,慢悠悠的向下游飄去。
雖然是暑期,游客卻并不多,河道上只有她們一條船。
裴予寧見什麽都是新奇的,拿着短漿左右撥弄,搞的船體搖搖晃晃,又伸出手去撥弄水花,河水冰涼卻不刺骨,她舀起一捧往嘴裏送,興致勃勃道:“這是雪山礦泉水。”
溫璃抱着臂,睨了她一眼,淡淡道:“這水瞧着幹淨,其實裏面都是動物糞便。”
裴予寧幾乎魂飛魄散,忙将手裏的水撇開,就着衣服擦了擦手。終于老老實實的躺坐在小艇裏頭。
兩人坐景交車下山。
下了山,向導已經等在景區門口。
那時四姑娘山還沒有完備的登山向導服務,當地的山民會在鎮上攬客。
溫璃去買水的空檔,隔着超市的窗子,遠遠的看見裴予寧在路對面同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藏族男人聊天。
出來時,裴予寧已經回到了車裏,百無聊賴的逗着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小孩,她從口袋裏掏出幾塊巧克力,朝她晃了晃:“叫姐姐。”
小孩哪聽得懂漢話,咿咿呀呀一通亂喊,撲在車門邊,跳着去夠那塊糖。
“別逗他了。”溫璃從裴予寧手心裏拿出一塊,遞給小孩,那小孩立刻心滿意足的跑遠了。
“你這人,真沒意思。”裴予寧癟癟嘴,窩在後座。
兩人在景區邊吃藏餐,回民宿的路上,都累了,車廂裏是寧靜祥和,遠光燈照到前方的山崖,只能聽到輪胎碾壓石子的聲音。
裴予寧頭疼的睡不着,斷斷續續的吸着氧氣。
她恰好坐在溫璃的正後方。
女娲真是偏心,有的人精雕細琢,有的人粗制濫造,溫璃顯然是前者。
她回想着上一次獨自在落地窗邊坐着,落地窗上映着自己的影子,背後是空曠明亮的客廳。
如今溫璃俊俏的側臉也映在玻璃上,裴予寧順着她的視線向窗外看去。
黑夜下的山峰,穹頂是數以萬計的星河。
隔着這塊小小的玻璃,天地似乎都是她們共有的。
她戳了戳前頭人的肩膀,興致勃勃道:“這裏的星星好亮。”
開車的向導聽見了,倒是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這遠離光污染,星星就是一閃一閃的,我跟你們講,沙漠裏的星星要還要更亮……”
溫璃接上了話茬。
很難想象她居然還有主動接別人話的時候。
他們聊着雪山的海拔和攀登的路線,那個品牌的沖鋒衣防水性更好。
向導興致勃勃的回憶起了自己以前走過的雪山線路,溫璃靜靜地聽着,清冽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蔣老師不知道是從哪裏找來的登山好手,想來價格給的不低,一路都是和顏悅色,體貼入微的。
耳邊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不甚了解的話題,裴予寧有些悵然,若是說人體比例,顏料的品牌、畫筆的材質或是構圖,她還能插上兩句。
如今她倒覺得溫璃有點不一樣。
像是雪山,內斂,驕矜,不動聲色。
蘊藏着很多不為人知。
裴予寧剜了向導一眼,默默轉過頭去,一聲不吭的瞧着外頭。
回到民宿,裴予寧躺在床上小聲打電話,不知是不是山裏信號不好的原因,對面那人話語不清,她要豎起耳朵仔仔細細的才能聽懂。
溫璃在外頭敲門:“睡了嗎?”
裴予寧忙挂點電話,從床上翻身去開門。
走廊裏鋪着藏式地毯,廊燈昏黃,映的女孩面色靜美。
“向導的聯系方式。”溫璃遞張紙條給她,上面寫着一串電話:“她是江城人,會帶你一起回去。”
“我也想去。”裴予寧扶着門框,央求似地看她。
“不行。”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裴予寧捏着她的衣擺,還要再掙紮。
溫璃拂開她的手:“別鬧。”
裴予寧垂着眼睛,不知覺中,眼框微微紅了,她把頭偏向一邊,低聲道:“我是認真的。”
溫璃有些沒辦法,嘆了口氣:“這不是去玩,很危險。”
裴予寧看着她淡淡的表情,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讓自己跟,沒再多說什麽,悶着氣,“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