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玩笑
玩笑
宋慈剛出了透析科的大門,小腹又一次痛了起來,她掐了幾下虎口,沒當回事,惦記着家附近菜場甩賣,一心一意的去趕公交。
倒是張微追了出來,留心多問了幾句。
周三這天是大暑。
明澈要拍一張雨中的夜戲。
租來的水車在巷子外造着雨幕,高高吊起的疝氣燈成了新月,映照着細細密密的雨絲如銀針般緩緩灑落。
她抱着臂站在長街的屋檐下看臺詞。
曉曉站在一旁,留意着導演那邊。
有人喊了一聲。
她便輕輕拍了下明澈的肩膀:“姐,開工了。”
明澈眉眼深邃,挺秀的鼻梁上也留有一些水珠,幾根雨絲落在額頭,有些冰冰涼涼的。
“阮殊清最近聯系你了麽?”明澈轉身往片場走,一邊走一邊問。
“問了您最近的日程安排。”曉曉如是說。
明澈跟場工大哥打了聲招呼,轉頭看見導演正跟方濟源講戲。
他原是歌手出身,油頭粉面的白面小生,長着一張耐看的娃娃臉,笑起來嘴角還有淺淺的梨渦。
粉絲也多,時不時還有女粉絲跑來要簽名合照,他也随和,一應都滿足了,惹得人家芳心蕩漾。
應該是女孩都會喜歡的那一款。
明澈看着他很是俊俏的側臉,打量了一陣,又疑惑道:“阮殊清沒問別的?”
曉曉難得思索片刻,還是搖搖頭:“沒有。”
夜戲結束的晚,片場離出租屋有點距離。
明澈帶着曉曉搭了一段方濟源的車。
她倒是有點想問他和阮殊清的事,可是思來想去,還是沒有開口。
樓梯間裏有股煙味,并不嗆鼻,細聞起來有股淡淡的甜香。
明澈熬夜太多,此刻已經困的不行,只能拉着曉曉的胳膊,整個人半倚在她身上,機械的邁着步子。
透過窗子,升起來的月亮照着斑駁的樹影。
曉曉大力的跺跺腳,聲控燈應聲亮起。
兩人倒是吓了一跳。
門前站着個人影。
阮殊清穿着暗藍色的綢緞長裙,腳邊立着一個亮銀色的登機箱,她指尖夾着香煙,黑色的長發被暖黃的燈光照的毛茸茸的。
曉曉扶着明澈,規規矩矩的喊了聲:“阮總。”
明澈平複好心情,一擡頭,正對上一雙如幽深湖泊般的眼睛。
她朦胧的睡意也褪去了。
阮殊清心力憔悴地從香港來。
董事會就阮殊清拓展醫藥行業的動作吵的沸反盈天,資金不到位,在內地的動作始終是不暢快,阮父為了緩和關系,請了幾個叔伯到家裏吃飯,可牽扯到自己的利益,他們哪能松口,也只是搖頭裝糊塗,倒是明裏暗裏問了幾句何家那位,阮殊清在一旁陪着,恭恭敬敬的喝了幾杯酒,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吃過飯,薛榕定好了離港的機票,開車送她去機場。透過後視鏡看見阮殊清疲倦的面容,也有點不忍心,想起之前那檔子事,口氣也重了些:“您在江城那塊勞心勞力,何必呢,我看明小姐那意思倒沒領您的情,還自作主張把人往您跟前送……”
酒意有些上頭,阮殊清揉着額角緩神,聲音也帶了些厲色:“小榕。”
徐榕自知越界,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連忙道:“是我失言了,阮總。”
“沒事。”阮殊清擺擺手:“你跟着我忙了這麽久,也累了。”
落地江城國際機場,已是深夜。
薛榕在機場取了車,淩晨一點才到達南鎮。
老居民區的筒子樓停着橫七豎八的電動車和三輪車,黢黑一片裏,一輛賓利滑行而過。
阮殊清拿了箱子,打發徐榕去了酒店。
她沒留鑰匙,等着人回來的空檔,便在樓道裏抽煙。
“怎麽喝醉了?”明澈看到門口的人影,語氣帶着點驚訝,走近了,也聞到了酒氣,忙招呼曉曉攙住她,自己打開房門。
曉曉很有眼力見。
幫着明澈把阮殊清攙扶到了卧室,便轉身出去燒熱水。
留下兩個人獨處。
阮殊清看着明澈倚在門後頭,沖她找了招手。
酒意迷蒙的阮殊清有股無以言說的魅力,她的裙子微微開叉,露出瑩白的一節大腿,半倚在床頭,手搭在明澈的枕頭上,語意溫柔:“過來。”
明澈依言走近,坐在床邊。
阮殊清順勢擡起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她的頭發:“怎麽這麽晚才回,你的頭發也濕漉漉的。”
明澈幹脆答:“有場夜戲,造雨了。”
曉曉敲敲門,送進來一杯檸檬水。
明澈扶着阮殊清喂了半杯。
一點水漬沾濕了阮殊清的領口,明澈猶豫了一下,扯了張紙按在她胸口。
很軟。
也很燙。
明澈不自然的縮回手去,動作太大,反而讓那些欲蓋彌彰的心思暴露的更加徹底。
“害羞什麽?”阮殊清嘴角玩味的笑,眯着眼睛問。
“誰害羞了。”明澈依舊嘴硬,說着便起身欲退。
“讓你走了?”
阮殊清曲腿坐直了身子,拍了拍床邊,頤指氣使道:“過來坐好。”
明澈沒辦法,挪着步子坐在床邊。
寂靜的空間裏,只有細碎的衣料摩擦聲和吐息聲。
阮殊清卻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下床取了吹風機,倚在床頭輕輕的理着她的頭發。
明澈心下微動:“你都喝醉了,其實不用……”
她的餘聲淹沒在一個吻裏。
這個吻帶着奔波而來的風塵,帶着細微的煙酒味,還有獨屬于阮殊清的、來自于她身體中的甜津香氣。
明澈的舌尖被攫取掠奪,忍不住悶哼一聲,又想到房門沒鎖,曉曉還在外頭,心頭一悸動。
“專心點。”喘息的空隙裏,阮殊清跨坐在她身上,揪住她的衣領,呼吸淩亂。
她貪戀着她的味道,為着這些,也已等待了太久。
阮殊清咬着她的耳朵,低聲命令道:“吻我。”
半醉半醒的女人最是風姿綽約,阮殊清有着獨屬于成熟女人的魅力和克制,如今沉淪在情愛中的樣子更是令人沉醉。
沒人能夠拒絕她的求歡。
明澈閉上眼睛,被她牽着身子,忍不住的跟着她的動作,服從她的指令。
那些布料和吹風機的噪聲都遠去了。
亘長的吻結束時,阮殊清竟睡了過去。
她太累了。
同董事會和何家糾纏了這麽久,她失眠許久,精神已然是消耗殆盡,只不過素來的克制和身份支撐着她。
如今到了心安處,便全然放松了下來。
裙擺淩亂,裙子側邊拉鏈也敞開着,露出赤裸的肩頭和白瓷般的皮膚。
明澈輕手輕腳的緩緩起身,大着膽子看來一會,又舉起手掌隔着虛空握了握。
原來這是方才柔軟的地方。
她有些不明白。
明明是女人都有的東西,卻是出乎意料的上瘾。
左思右想,明澈沒再打擾她。
關了燈,只有窗外的月色寂靜地流淌。
她小心的脫下阮殊清的裙子,找了件睡裙給她套上,又去洗了條熱毛巾,卸完妝後給她擦了擦臉。
第二天明澈走得早,阮殊清醒來時,房間裏已經沒了人影。
薛榕安排人送了早餐,聽見卧房裏的動靜,知道人醒了,敲了敲門。
桌上一溜北方早餐:發面小籠包,小米粥、油條、炸糕。
薛榕細心,餐食是恰到好處的溫熱。
沒有外人的時候,兩人說粵語。
若是明澈在,指定會抓耳撓腮一陣,然後轉過身去默默翻白眼。
想到這,阮殊清倒有些莞爾。
見老板心情好,薛榕适時報了接下來在江城的安排:“按您的吩咐,這兩天時間空出來了,後天晚上7:00,您要跟啓榮醫療的張總吃個飯,商談納米醫療器械的合同,他們跟何氏有些交情,估計難啃。”
阮殊清慢條斯理的喝粥,點點頭又問:“明澈呢?”
“明小姐去了劇組,下午三點收工。”
阮殊清用完餐,潔白的紙巾按在嘴角,她擡頭環顧客廳,昨晚搭在沙發上的衣服已經全部收了起來,卻也還是能看到大大咧咧堆放的化妝品和劇本。
她起身回了卧室,再出來時已穿戴整齊。
純黑的長吊帶裙,外搭一件纖薄的白紗開衫,纖薄的鎖骨也綽約,豐滿的輪廓賞心悅目。
“你先回酒店吧。”
阮殊清拿起桌上的牧馬人鑰匙,又轉身囑咐:“同張導打個招呼,明天給她放一天假。”
“可是,阿榮還沒到……”
“無事,我同她在一起。”
“可……”薛榕還要勸。
阮殊清性子到底是強硬,眼色掃過去:“好了。”
薛榕自覺閉嘴。
車停在樓下。
阮殊清打開車門,坐進車裏,她也只是比明澈矮兩厘米,開這車倒顯得有點嬌小。
副駕駛上散着口紅、眼罩和墨鏡。
後頭還有一床疊好的空調被。
想來有時轉場,明澈會窩在後排休息。
後視鏡上挂着一個長鏈,懸着個小小的透明相框。
阮殊清并不是喜歡窺探別人隐私的人,相反,她與人相處,常常會更退一步,留足相處的縫隙。
此刻看到上頭的人影,她反而有了些好奇心。
指腹捏着那張小塑料板,将它微微翻轉過來。
瞧着是在某個庭院裏的合影,背靜是茂盛的綠色薔薇藤蔓,黃昏靜谧的夕陽給兩人鑲上了一圈金邊。
明澈笑的活潑張揚,攬着一個同樣含笑的女孩,一只憨态可掬的橘貓翻着肚皮窩在她們的懷裏。
七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
明澈拍的是男女主角因誤會而分手的戲。
聽導演講戲的時候,阮殊清正從停車場走過來,明澈用餘光瞧見了。
她戴着副太陽鏡,整個人亭亭玉立,帶着點生人勿近的氣場,也沒走近,站在不遠處的樹蔭裏往這邊瞧。
明澈愣了一下,反被導演以為是走神兒,敲打了句:“有點精神頭,愣什麽,一會按照我說的來。”又招呼大家:“攝像燈光塊就位,天熱,早拍完早點收工。”
攝像老師扛着笨重的機器,脖子上圍了圈白毛巾,站在灼熱的太陽光地下,幾乎揮汗如雨。
明澈素面朝天,穿着白色的長裙跟方濟源對戲,他有自己的團隊,沒用劇組的造型師,臉上塗着層厚厚的粉,天又太熱,時不時的需要補妝,拖累着整個劇組的進度都慢了些。
兩人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終于起了陣微風。
明澈只覺連濡濕的鬓角都清涼了,她保持着站位,面前的方濟源微微低頭,讓化妝師往臉上撲粉遮油光。
又拍了兩條,導演終于喊了卡,臉色卻不太好看。
他板着一張臉走過方濟源的團隊,揶揄道:“比人家小姑娘都講究。”
方濟源不覺錯處似的,沖着明澈吐吐舌頭,又聳聳肩:“怪這天,真是太熱了。”
阮殊清走了過來,依舊帶着墨鏡,冷冷酷酷的模樣。
方濟源眼睛亮了亮,轉頭沖着明澈喜滋滋的說:“好久沒見這位姐姐了。”
“姐姐忙得很。”明澈打趣道。
阮殊清也不搭理,拉着明澈的手去了棚子下,找了個椅子坐着。
“要不要吃飯。”明澈伸手指了指外頭的餐車。。
場工大哥正用推車拉來盒飯。
阮殊清其實并不餓,卻還是點了點頭:“我跟你吃一份吧。”
主演的餐規格要更好一些,油脂鹽分也要更少。
阮殊清挽着耳側的頭發,吃了幾塊青筍,又就着明澈的勺子喝了幾口豆芽湯。
“你吃的好少。”明澈正往嘴裏夾雞胸肉,把一盒蘑菇炒肉向她推了推:“再吃點吧。”
“你在關心我。”阮殊清依舊帶着墨鏡,看不出什麽表情,眉梢挑了挑,語氣輕快。
明澈撇過臉去:“我怕浪費。”
收工時,阮殊清開着牧馬人等在一旁,她握着方向盤,敞開窗戶吸煙,若有所思的望着棚下正跟導演說話的那道人影。
方濟源站在車邊同她打招呼:“在等明澈麽?”
阮殊清吐出一口煙霧,摘下墨鏡,眼眸泛冷:“對啊。”
“劇組生活其實挺無聊的。”方濟源沒話找話:“不過能見到你,也還不錯。”
“是嗎?”阮殊清饒有興致的笑了笑。
“嗯,你很有魅力。”他倒是直言不諱,一雙桃花眼漾着多情:“之前給你發短信怎麽沒回。”
“為什麽要回。”
一句話嗆的方濟源的笑都凝固了。
“明澈不是說了麽。”阮殊清帶上墨鏡,沒再給他一份好臉色:“我忙得很。”
明澈走近,迎面看見方濟源尴尬的神色,心裏也明了幾分。
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
阮殊清開車回了出租屋。一路無話,墨鏡遮掩着她的神色,只能窺見她的一縷凝重的眼尾。
車停在出租屋樓下,下午四點,依舊是天氣炎熱的時候,空調吹着涼飕飕的冷風,兩人在車裏坐着。
瞧她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阮殊清伸手調了調扇頁,又把溫度旋高了些,這才從中控臺的包裏抽出兩張票來。
“這是什麽?”
“明晚的電影票。”
明澈點點頭,卻沒伸手,眉眼裏帶着點心虛。
方才收了工,明澈餘光看到方濟源正朝着車那邊走,便拉住曉曉去幫攝像老師收器材,明澈是大方又熱心腸的性子,幾個大哥拿她當妹妹看,連連阻攔,又遞了兩瓶水給她。
曉曉喝了口水,又琢磨了一陣,明白了情況。
明澈看着阮殊清摘下墨鏡,方濟源也笑意吟吟的,心下卻有些異樣,抱着臂站在原地,腳下碾着一片葉子。
曉曉不是不知分寸的人,遠遠的看着,這時卻忽然低聲說了句:“您這玩笑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