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阮殊清一只手腕搭在方向盤上,骨節分明的手松松垮垮的捏着那兩張票,她的臉上是不同于對待方濟源的笑意,柔柔切切的,下午的驕陽透過暗灰色的玻璃灑進來,越發襯的她膚如凝脂,她的目光沉靜而專注。
“怎麽了?”
“沒什麽。”明澈有點心虛,偷偷瞟了她一眼,推脫道:“可能是天太熱了。”
晚上兩人在出租屋裏做飯。
阮殊清列了個單子,曉曉去附近的菜市場買齊。
明澈在卧室的沙發椅上看劇本,竟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空調吹着舒緩的涼風,她穿着吊帶和熱褲,睡顏柔和,窗外有晚歸的人聲,卻也沒打擾到她,只是不滿似得,輕輕撅了撅嘴。
隔着半敞開的門,阮殊清溫柔的看着這個女孩,唯獨目光落到她腳踝上那條長長的淡疤時,眼神中的心疼分明,她合上門,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
出租屋的廚房挺新,瞧着是剛裝修過的,沒什麽使用痕跡,櫥櫃裏只有一個砂鍋和一個炒鍋。
阮殊清家境矜貴,自小也被傭人環顧着長大,卻并非十指不沾陽春水,外人看來是含着蜜長大的,沒想到廚藝卻不錯。
曉曉擱下東西,識趣的請了一天一夜的假,阮殊清心情挺好,祝福薛榕給她加了一筆獎金。
竈臺上煮着海鮮粥,阮殊清又炒了幾個菜。
屋裏氤氲着熱騰騰的飯菜香。
明澈拉開窗簾看了一眼外頭,天已經完全黑了,又揉着眼睛從屋裏走出來,看着桌上用白瓷盤盛的菜,一時驚訝道:“這是你做的?”
“你先坐。”
阮殊清盛了兩碗黃燦燦的海鮮粥,上頭撒着碧綠的小蔥花。
她往餐桌走。
迎面看見女孩自在放松的背影。
這樣狹小淩亂的屋子,卻是如此溫和而又平靜。
明澈沒什麽坐相,一只腳踩着拖鞋,另一只腳曲起蜷在凳子上,依舊穿着那件松松垮垮的灰色背心,長發散在肩頭,她依舊念着兩人的嫌隙,咬着筷子回過頭,眸色懇切,語氣卻是恭維:“阮總也太賢惠了,誰娶你是誰的福氣。”
阮殊清的腳步停了,她怔怔的站在原地。
從前那會,明澈的也愛這麽跟她說話。
她的眼睛是很深的雙眼皮,漂亮又有神,說話時總愛盯着阮殊清的眼睛。
話依舊是相似的,卻變了個意思。
“你不想娶我了嗎?”阮殊清擱下粥,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
阮殊清穿着一條黑色的蕾絲長睡裙,摘下圍裙後,胸前的風景更甚。
像奶酪,又像瑪瑙。
靜谧的空間裏圍繞着安靜幽涼的香氣。
“我沒說過這話吧?”明澈偏開頭,小聲的為自己辯解。
阮殊清不動聲色的扒了只蝦給她:“現在說也不晚。”
明澈卻不再應聲了。
舒舒服服的吃完晚飯,明澈洗了盤子,提議倒樓下消食運動。
為了保持體重,她連着吃了一周的水煮牛肉,按時往這送的素餐,她吃的也少了,唯恐一下管不住嘴,體重又漲回去
她本應只吃個三分飽。
可菜太好吃,她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阮殊清看了看外頭的漆黑的夜幕,半邊月亮在烏雲後頭藏着,只皺着眉說了句:“太晚了,不安全。”
她只好仰面躺在沙發上做仰卧起坐,阮殊清在一旁讀她的劇本,手邊擱着一杯紅酒。
明豔豔的紅唇,似血的紅酒。
明澈忽然想像起了她讀合同條文的模樣,是否也像現在這樣,眼眸垂着,一字一行的掠過,專注而認真。
“你在看我。”阮殊清微揚着下巴。
“嗯。”明澈也沒否認,目光依舊落在她的臉上:“你這張臉,不進娛樂圈可惜了。”
運動後,明澈出了一身的汗。
她去浴室洗澡。
裹着浴袍出來時,卻聽見卧室外隐隐約約的争吵聲,語氣并不激烈,隐忍又平靜,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了
明澈聽不懂粵語。
她只瞧見纖細的一只手,握着空蕩蕩的紅酒瓶。
阮殊清洗完澡,掀開被子的一角,倚坐在床頭看書。
明澈不是念書的料,看着文字有點犯困,給她倒了杯檸檬水擱在床頭,索性躺在床上,擡頭望着天花板。
“平常休息的時候做什麽?”阮殊清撇了一眼她出神的模樣,翻了一頁書。
“睡覺,背劇本,運動。”
“你呢?”明澈反問道。
“我很少休息。”阮殊清聳聳肩。
“現在就是在休息。”
阮殊清笑了一聲:“我現在在讀書。”
洗完澡,明澈換了件白色的吊帶,底下仍舊是一條棉質的熱褲,她翻了個身,對着阮殊清向下俯視的眼睛:“沒有別的有趣的事情嗎?”
“有趣的事?”阮殊清語氣一頓,倒是認真思索了一番。
“有時候會回北京。”
明澈點點頭,曉曉也跟她透露了一點阮殊清的家庭背景。
想着北京,她的大腦卻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摸不清,看不明。
明澈下意識在抗拒,只說:“我不太喜歡那個地方。”
大學畢業後,阮殊清便進入阮氏集團工作,後來逐步掌管了大陸地區的業務往來,閑暇時常常飛到北京的那處四方宅院裏。
院裏栽着香椿樹,春天發了嫩紫的新芽。
穿過門廊,檐下擱着一張竹編的躺椅,外祖母坐在檐下聽咿咿呀呀的京劇。
那時她普通話終于咬字清晰了,全然沒了粵語的音調,甚至帶着點兒淡淡的京腔,穿着風衣細高跟,帶着墨鏡在箱子裏那麽一走,倒真有點北京大妞的感覺。
她依舊常常覺得疲倦,香港家裏頭的保姆也會做魯菜,變着法的想讓她多吃些飯,人卻還是眼瞧着日漸一日一的清瘦下來。
唯獨在這她才能擱下匆忙的心思,關了手機,吃上一口打鹵面和一碟香椿炒蛋,她的心才算穩妥。姥爺的書房裏找了本1972年出版的《地雷戰》,東廂房的窗子外栽着一株西府海棠,花苞粉白一片,風一吹,紛紛揚揚的像是落雪。
她躺在黃梨花的架子床上休息,陽光透過繁雜的雕花投射下來,祖父戎馬半生,如今老了依舊精神矍铄,只是面色裏帶着點厲色,說話也總帶着訓誡的口氣。
他那時舉着串占滿芝麻的糖葫蘆在外頭敲門。
香氣港是名利場,北京卻是實實在在的家。
這幾年,她心力交瘁的在阮氏站穩了腳跟,卻依舊受制于人,常常是一肚脾氣無法舒展,由着盤根錯節的家族關系,到頭來也只能和着酒自己消化。
她也是那幾年學會的抽煙。
這些時候她便常常想着明澈。
維多利亞港的游艇,赴京的飛機,宴會勾籌交錯的間隙。
她緊湊生活的樂趣,便是常常想着那個莽撞卻善良樂觀的的小女孩。
可她卻不再喜歡她們相識的那個地方。
阮殊清酒量尚可,喝了大半瓶紅酒,神思依舊清晰,她藏起話裏的疑慮,不動聲色地問:“為什麽?”
“那地太幹,小時候去過,老流鼻血。”
阮殊清點點頭:“确實。”
拍戲并不是表面那麽光鮮,晝夜颠倒,極其折磨精神,明澈下午睡了那麽久,依舊困的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語氣也斷斷續續的。
阮殊清閉了燈。
那刺眼的光滅了,她翻過身面向女孩得睡顏,吻了吻她的唇角,輕聲道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