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接到小孩的電話時,江倚青正站在路邊看招聘廣告。
那種貼在電線杆上的粗劣廣告,透着汽車尾氣和酸溜溜的漿糊味。
她盤算着再找一份零工,江垂雲上大學開銷大,母親的醫藥費,哪一筆不需要錢。
漆皮高跟鞋的後跟已經磨出了毛刺,“咚,咚,咚”的在地上敲打。
江倚青瞧着有個酒吧的工作不錯,內容她也熟悉,接受兼職,掙得也多,便将其揭下放進口袋裏頭。
電話鈴聲便是在此刻急促的響起。
小孩聲音垂頹,微微喘着氣,她的手腳發麻,卻機械的在山路上奔跑,以至于江倚青聽到了呼呼的風聲。
“姐姐,能不能來榮鎮接我。”說到一半,溫璃的語氣顫抖起來,像是被欺負的小孩,忍着委屈向家長告狀:“我在東城商務酒店。”
“好。”江倚青也沒猶豫,她甚至沒有問小孩發生了什麽。
她買了最快開往榮鎮的大巴,山路彎繞,暮色崎岖,直到依稀在一片微藍的夜色中,看見隐隐的一處燈火。
榮鎮到了。
溫璃的行李放在後座,畫板、顏料、衣服沒有條例的堆在一起。
她失魂落魄的坐在副駕駛,車門已經被鎖住。
房斯敏教授擔心自己的學生,斷斷續續的拍着玻璃安慰溫璃。
可她此刻什麽都聽不進去。
她的雙腿控制不住的顫抖,呼吸時塊時緩。
一片嗡鳴聲中,她仿佛看見了姥姥同往常一般輕快的出了門,她愛美,頭上別了只淡綠色的簪子。
蔣寧死的可憐,被一個意欲自殺騙保的男人無辜帶走了生命。
唯獨懷裏那臺相機完好的保存了下來,簇新的交到了溫璃的手上。
連點血都沒濺到。
認屍時,她也只看了一眼那支淡綠色的簪子,彎彎曲曲的短成了兩截,裝在一個透明得塑料袋裏。
衆人圍繞在車邊小聲議論,裴予寧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低着頭絞手指,她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手印。
溫璃還是留了情,沒用太大力。
“你怎麽随便摔別人的東西!”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房教授已經管顧不得導師得形象,指着她破口大罵,眼睛紅的像是要噴火。
相機是房思敏從日本帶回來的。
那是蔣寧死前唯一給溫璃留的東西。
他焉能不怒。
江倚青來的像一陣風。
她穿着一條米色的長吊帶裙,外頭搭着一間極薄的深色開衫毛衣,姣好的身材顯山露水,急匆匆的腳步也盡顯婀娜,大巴車站離這有段距離,她穿着高跟鞋走的匆忙,腳後跟磨出了一道血痕。
“你是?”房斯敏疑惑的問。
“哦,我是她姐姐。”江倚青眼皮不眨得撒謊,她的語調通常都帶着股子若有若無的笑意,此刻卻冷峻起來:“我來帶她走。”
“喂,小孩。”她走近敲了敲窗,聲音柔緩:“是我,開門。”
車燈輕盈的閃爍了一下,車鑰匙從溫璃手中滑落到地上,江倚青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小孩這才擡起眼睛看她,眼神裏滿是濕漉漉的脆弱,像是溺水的小狗。
轟鳴的發動機聲開道,聚集的人群自覺退到兩邊。
汽車在環山路上行駛,遠光燈照射得很遠,山溝裏有零星的燈光。
小孩窩在座椅上,手裏捏着書包的肩帶。
江倚青的薄毛衣蓋在小孩的身上。
她一直睜着眼,腦袋晃晃悠悠的。
“手機借我一下。”溫璃突然開口。
“別偷看我短信哦。”江倚青順手把手機遞了過去。
小孩噼裏啪啦打了幾個字,江倚青接過看,大概是給老師發的,說自己跟姐姐走了,不要通知家長,一切安全。
江倚青看着看着,忽然輕聲嘆了口氣,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道事情原委。
“看路。”小孩倚在車門上,輕飄飄的提醒。
開了許久,兩人終于經過了一個小鎮,正是晚上最繁華的時段,道路兩邊是直挺挺得電線杆,停放着許多大型卡車,街道兩旁有很多燒烤攤子,炭火和烤肉的香味透過一絲車窗的縫隙鑽了進來。
溫璃還沒吃飯,走山路又耗體力,此時終于有了饑餓的感覺,肚子适時咕嚕叫了一聲。
“想吃什麽?姐姐請你。”江倚青看着兩邊的店鋪。
溫璃擡起手,指了一家拉面鋪。
“不用替姐姐省錢。”江倚青把車停在路邊,扭頭從後座的一團亂裏抽出一件西裝外套披在身上。
“好大。”江倚青扣着扣子,低頭咕哝了句。
“是你矮。”溫璃說。
燒烤攤的主顧大都是貨車司機和周遭的居民。
江倚青牽着她的手,找了張幹淨的桌子坐下。
小孩也沒拘束,拿着鉛筆圈圈畫畫,老板收菜單時偷偷瞄了江倚青一眼。
“有錢人家的小孩也吃髒攤燒烤?”江倚青的胳膊細,寬松的袖口垂墜下去,露出一截玉藕般的小臂,她撐着臉笑意盈盈的看着小孩。
“有錢人也是人。”溫璃裹着江倚青的毛開衫,被清新的香氣裹挾起來。
江倚青微微向前俯身,露出一道溝壑,她不自覺似的,繼續俯身向前。
“怎麽了?”溫璃看着逐漸放大的白嫩,有點晃神。
“你這裏有個東西。”江倚青展開手心,裏頭躺着一片很小的樹葉。
“哦。”
等串的功夫,江倚青跑去跟老板講話,餘光裏男人笑的前仰後合,溫璃扭過頭,把手揣進口袋。
回來時,江倚青手裏拿着兩瓶啤酒。
“你剛才幹嘛去了。”
“聊天呗。”
溫璃看着她含笑婀娜的眼睛,默默點了點頭,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
她怎麽跟什麽人都能聊上。
其實溫璃酒量很好,但今天不知怎麽,有些暈乎乎的。
醉了也好。
就沒那麽難過了。
燒烤的口味很棒,肥瘦相間,炭火味十足。
“你怎麽不喝酒?”溫璃撐着腦袋問江倚青。
“我要開車。”江倚青用紙巾擦幹淨簽子的末端,再遞給溫璃。
“我聽見你剛才問他周邊幹淨安全的旅館。”溫璃撸下一串肉,張着手等下一串。
“耳朵倒好使。”
旅館就在燒烤店的樓上,小鎮上沒什麽夜生活,九點一過,燒烤攤的桌子收了起來,街道寂靜無聲,偶爾有幾聲狗叫。
江倚青開了一個标間。
還算整潔,瞧着像是剛裝修的,紅木家具很新。
兩人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忽然要走。”溫璃忽然說。
江倚青微微挪動大腿,旅館的床單很硬,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你不想說,我自然不會問。”
溫璃點了點頭。
“要不要抱抱。”關燈之前,江倚青忽然問了句。
“為什麽?”
“難過的話,抱抱會好點,你一個小孩,大概還不會自己承受這些情緒。”江倚青揭開被子,拍了拍床:“過來。”
溫璃慢吞吞的起身,躺進江倚青的臂彎裏頭。
像是走了一段很冷的路,忽而撲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溫璃閉上眼睛,鼻腔是女人所散發的溫柔氣息。
“沒事了。”江倚青真的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她輕輕軟軟的順着小孩的脖頸和後背,聲音輕柔的像是呢喃:“沒事了……沒事了”
溫璃只留了白天登山時穿的背心,她的肩膀是好看的直角,微微有些肌肉,有好看且漂亮的肩胛骨,江倚青也脫掉了外套,是兩具溫度不同的身體。
冰涼的臉貼在光滑白嫩的一片皮膚上,像是陷在棉花裏。
“別占我便宜哦,小孩。”江倚青輕笑一聲,柔柔又冷冷的,窗外單薄的月光似乎都跟着晃蕩。
小孩喝了酒,吐出的氣息都是灼熱的,密密匝匝的,像是一張網。
江倚青忽然想抽煙。
“姐姐又要去幹那種工作嗎?”溫璃環抱着江倚青纖細柔軟的腰肢,忽然問。
“嗯?”江倚青不明白,扯了一個質詢的音節。
“就以前那種,我看到你口袋裏的招聘……你很缺錢?”溫璃閉着眼睛,聲音很小,像是在呢喃。
江倚青沒回答。
許久之後,才說了句:“你還小,不懂。”
溫璃點了點頭。
許久之後,她的呼吸已經平穩下來,手心卻汗津津的,江倚青依舊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他的腦袋,吐氣聲兒細弱。
江倚青沒睡着,她眼神失焦,不知在看向哪裏。
“你的腰好軟。”
“姐姐的腰很軟,但有東西更軟。”江倚青有意逗她,笑吟吟的說着渾話,少女的臉皮薄,耳邊透着淡淡的粉。
“我能親你一下嗎?”溫璃不知在想什麽,忽然開口。
江倚青愣了一瞬,她其實懂小孩的心理,人脆弱的時候總會想找個依靠,疏解派遣自己的心緒,難過之時也更容易接納情感,而此刻天地之間,她們兩個便是最為親近之人。
怯弱受驚的小金毛要謀求安慰和撫觸,這個吻與愛情似乎并沒有關系。
況且小孩才十九歲,正是性啓蒙的時候。
江倚青29歲,已然體驗過感情波瀾。
她們能有什麽愛。
江倚青勾着嘴角,沒說不行,只問了句。
“為什麽?”
小孩沒答,也答不出。
溫家的社會地位高,她也見過一些明星,婉約的、明豔的,長相倒是記不住,都是高鼻梁大眼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江倚青哪裏特別呢?
她有在社會裏摸爬滾打的風俗味,卻又不世俗,她是具象的,鮮活的,卻喜怒不形于色,唯獨那股子笑像是沁在人心裏頭似的。
思索之際,江倚青扶住她的臉,一個吻輕輕的落在額頭上。
這是一個不包含任何情欲的吻。
“晚安。”江倚青說。
“晚安。”溫璃怔了一下,将臉埋在女人的頸窩裏,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