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國立大學的公益畫展如期舉行,牽頭的是房斯閩教授的工作室。
油畫班的學生基本都拿了自己得意的作品出去,賣出作品的利益一半捐贈,一半則是作者的報酬,這是一個很好的曝光平臺,前來的都是油畫屆的名人大咖或是往屆校友,出價向來是依随自己的心意,并且支持競價,價高者得,若是能得到幾分賞識,增加一些業界知名度,那自然是一舉兩得。
溫璃拿出的并不是以江倚青為題材的組畫,雖然房斯閩教授已經初步篩選了幾副下去,溫璃卻有些私心,沒有讓其流入市場的打算,便拿了一副以明澈為題材的《天鵝》展出。
作畫時,正是明澈環亞太小姐得完獎,她曾在社交平臺上公布過這張畫,也算小有些名氣。
女孩玉面玲珑,身子纖巧綽約,輕盈靈動,畫面仿佛蒙着一道白紗,邊緣有些褶皺感,朦朦胧胧的,像是普通人誤闖了舞蹈劇院,只能偷偷的躲在幕後看着首席演員輕盈的跳躍,旋轉。
而自己卻只能捂着嘴,在心裏贊嘆:這世界竟有如此之美的白天鵝。
畫的前頭擺了個小箱,衆人只需将自己的內心價位寫在特殊定制的競價牌上,價最高者得。
時不時有人駐足觀看,品味一番後投下一塊競價牌。
看的最久的是一個女人,明明不曬的天氣卻帶着一頂巨大的寬沿遮陽帽,溫璃有些印象,她似乎也投了競價牌。
許茵的作品是一副人像油畫,靜谧狹窄的小巷末端,牽着老牛的老人從間隙中一閃而過,夕陽将他們的影子倒映在小巷之中。
她正四處端詳其他人的作品,好取長補短,看到溫璃的作品時,不禁感嘆了一句:“畫的真好。”
秦淮的作品是一只蟄伏在雪坡後頭的老虎,它的目光兇戾,獠牙兇狠,很能彰顯出作畫之人的攻擊性,不過劣處明眼人也能一眼看出,這幅畫格外的程序化,筆觸沒有自己的心意,像是流水線上産出來似的。
秦淮和陳江站在畫廊入口,看着進出的人流揣摩。
陳江忽然側身說:“這一屆說是會有香港來的富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秦淮一身黑色正裝,口袋裏折着白色的餐巾,相比之下陳江則要邋遢許多,衛衣短褲運動鞋,倒像是來蹭酒喝的新生。
秦淮問:“現在哪副畫的競價牌最多?”
“喏。”陳江擡起下巴指認:“溫璃啊,模特好像有點知名度,幾個粉絲還跑去競價了,不過價應該不會太高,都不是什麽有錢人。”
“倒是你那幅畫挺有心思。”陳江轉過頭來對着秦淮:“那幾個有錢的草包都喜歡有攻擊性的老虎,威嚴,有震撼幹,最重要的是他們迷信,願意花高價買,果然論起策略,沒人比得上秦哥。”
秦淮點了點頭,臉上卻并不愉快,陳江也知自己方才有些失言:“別多想,我沒有說你畫不好的意思。”
他點點頭,也沒計較,分出幾分目光去看一旁的溫璃。
她面色倒是平淡如水,靠在牆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的畫怎麽樣?”他踱步走到她身側,貌若熟稔的同溫璃打招呼,女孩清冷,話語也清冷,只看了他一眼,說道:“還好。”便轉身離開了。
秦淮到沒有不快,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這才回身同陳江交代了幾句。
“讓那幾個人進場吧,多煽動一下,看能不能擡擡價。”
陳江點點頭心領神會,撥了個電話出去。
晚會進行到尾聲,即将公布畫作的價格和拍得者。
畫作琳琅,衆人心裏自然也有個高低排名。
目前出價最高的是秦淮的《虎》:15萬。
然而卻并沒有預想之中的喝彩。
下頭掌聲稀稀拉拉的,懂畫的人也都知道這幅畫的心思過分超過畫工,能出到這個價錢,肯定是個不識畫卻有錢的冤大頭,圖個開創事業,大展宏圖的寓意。
但在座的那幾個大腹便便的商人卻不懂,還以為是自己慧眼識珠,倒是興奮了起來,說到底有錢人擁有鑒賞力也沒什麽大用,倒是押寶還有些樂趣。
房斯閩在嘉賓席裏坐着,也有些臉上挂不住,卻又不想讓一個只會投機取巧的學生占得首位,一旁江城書畫協會的副主席知道其中貓膩,也只輕飄飄的說了句:“這小子挺聰明的,你的學生?”
不過也有人不贊同,秦淮的畫作雖頗有商業性,但又不失頭腦,有些地方也加了自己的巧思。
“什麽頭腦,分明是投機取巧。”房斯閩語氣有些失望。
學生席位同嘉賓席離得近,秦淮也聽了些耳語,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慢條斯理的喝了口水,等着主持人宣講。
主持人又依次念了幾幅畫,只有一幅的價格過了二十萬的門檻,是裴予寧的《春山》,《虎》落到第二。
溫璃在場邊候着,怕低血糖,吃了幾塊糕點墊肚子,有學生認出她正是論壇上那個在山頂畫畫的女孩,小聲議論着從一旁走過。
她的畫排在倒數第五位公布。
房斯閩不知身在何處,只給她發了句:“加油。”
現場有幾人是關注着這幅畫的,也是沖着明澈的名氣才來的。
主持人翻開手卡,面色瞧着倒是略有些驚訝。
他環視四周,屏氣凝神道。
“天鵝——52萬。”
“恭喜,恭喜天鵝成為最高價。”
“恭喜作者溫璃,買家阮小姐。”
房斯閩長舒一口氣,對着一旁看熱鬧得副主席笑了聲:“這個是我手底下的學生。”
秦淮咬咬牙,卻也沒說什麽,笑也着一同祝賀。
晚會結束,溫璃剛要走出校門,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好在烏雲散得也快,她從雨棚中推出電車時,雨已經停了。
秦淮駛過市政府,正在等紅綠燈,他開了一半的窗戶,時不時的向車外彈煙灰,車裏倒是播放着沉靜的鋼琴曲。
他注視着眼前的行人,恰巧瞧見溫璃的身影一閃而過。
陳江也是眼尖。
“這不是溫璃嗎,今晚她可是出了大風頭,買畫那人也真是捧她。”陳江又說:“不過她那畫我看了,畫的确實不錯。”
秦淮本就好勝心極強又愛面子,眼裏容不得沙子,陳江這話可謂是在他的雷點上亂蹦。
“你找的那幾個人靠譜嗎?”秦淮看着女孩的背影,忽然問道。
陳江回道:“找的群演,添油加醋,佯裝競争,讓那幾個老板多出錢,這活他們懂。”
追随着她的身影,兩人看她騎着電車行駛到了中福山輔路上。
“她難道住這?”陳江忽然說:“這山上山下房租可不低。”
秦淮若有所思的瞧着女孩遠去的身影,前方的信號燈已經變綠,他忽然沒來由的說了句。
“她參加的江城市風景油畫大賽也是房教授指導的吧?”
“對啊。”陳江不知其中所以:“怎麽了?”
“沒什麽。”
“別管這個了,一會去玩兩把去去黴運。”陳江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拍了拍,口氣興沖沖的:“一個場子失意,一個場子得意嘛,這也不是什麽比賽,沒贏就沒贏,一點都不丢臉,我這回學了點技術,保準贏的手軟,哈哈。”
秦淮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眼角隐有青筋凸起,斜視着有些忘乎所以的陳江,白淨的臉上浮起一抹陰暗的笑,轉瞬便散去了,他吸淨最後一口煙,點了點頭。
“好啊。”
Rome酒吧徹夜燈火通明。
停車場有人在等,瞧見秦淮眼熟的車牌,男人把半截香煙扔到地上用腳碾滅,沖着門衛招招手示意放行。
秦淮瞥了副駕的陳江一眼,又沖着男人點了點頭。
男人也心領神會的笑了笑。
酒吧下層有處非邀勿入的地方,裝潢華麗,別有洞天,骨牌、麻将、撲克更是一應俱全。
這是一家地下賭場。
秦淮似乎是常客,有幾個賭徒從牌堆中探起頭來同他打招呼,又看向前頭的陳江,意味不明的相視一笑。
男人領着兩人穿過前廳,牌桌上的人皆是怒目圓睜神情緊張的模樣、雙眼通紅的盯着發牌,身前或多或少的堆了一些籌碼。
“手氣好的,一夜暴富真不是夢。”男人笑着說,而後便引着兩人往裏頭的包間走。
陳江有些興奮,四下瞧着牌桌,搓了搓手:“秦哥,咱們在哪桌?”
秦淮瞧着他躍躍欲試的模樣倒有些好笑,回:“這次不在外頭,在裏頭的包間。”
幾人玩的是撲克,陳江前幾把手氣極好,面前的籌碼翻了近一番。
秦淮磕了磕煙灰,同其餘兩人對視了一眼,按住陳江的手問:“見好不收?”
“這運氣,怎麽收,秦哥你可別攔着我。”他大致數了數籌碼,臉上的神色貪婪,急切的喊道:“繼續繼續。”
包間的燈光如晝,白色的煙霧宛若雲煙缭繞。
撲克牌被焦急的捏起一角,又唉聲嘆氣的重重放下。
不知過了幾局,當中的一人終于出聲提醒:“兄弟,你沒籌碼了。”
陳江像是瘋了,心髒被無數次揪起又被無數次放下,輸掉最後一個籌碼時,他恍恍惚惚的愣在原地,看着秦淮:“哥,都輸沒了。”
秦淮似乎手氣也不濟,卻也不像他一般一敗塗地,假惺惺嘆了口氣:“風水輪流轉,下回贏回來。”
出了酒吧,陳江躺在車後座,神情頹敗,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車頂。
剛要發動車子,秦淮的手機卻進來一條轉賬信息,署名是一個叫做方片A的人。
金額不小,看來今晚的油水頗多。
他看着後視鏡,笑着搖搖頭,伸出手播放了一首鋼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