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次模特經歷
第一次模特經歷
公交車拐過市委大樓的前街,穿過一條熙熙攘攘的老市場,後頭的中福山便露了出來,這裏是江城有名的富人區,山腳下的居民樓鱗次栉比的排列在一起。
兩人在車站下了車,正對過有個挺大的生鮮農貿市場。
溫璃買了些水果和蔬菜,而後便領着江倚青往山上走。
穿過居民區,眼前是一條空曠的大道,路兩側種着高大的栾樹,兩人一前一後的撐着傘,踩着平緩的臺階上山。
別墅區的道路平緩了許多,江倚青回頭,順着山勢向下看,房屋樓棟都變小了,大雨中的江城像是籠罩了一層白紗。
溫璃在前面領路,邊走邊給她指:“沿着路繼續走第三棟,白色的那個就是我住的地方。”
江倚青順勢看去,院門是雕花的複古鐵栅欄大門,高大的冬青樹叢将院子遮擋的嚴嚴實實。
“你是富二代?”她看着周圍玩笑了一句。
“算是。”溫璃倒也直言不諱。
她水果擱在地上,撐着傘開鎖,又給江倚青錄好指紋。
“這樣後面來也方便。”說這話時,溫璃還牽着江倚青的手指,雨絲落進手掌間的紋路中。
進到屋裏,兩人都是濕漉漉的,衣間發隙裏裹着股潮氣,溫璃覺得冷,開了空調的暖風。
金寶不知從哪溜了回來,滿身沾着雨水和泥草,溫璃皺着眉看着它髒兮兮的樣子,将它捉回來關到了一樓浴室。
二樓更富有生活氣息,扶梯上随手搭着一件外套,牆角堆放着畫材和顏料,空氣中彌漫着松節油的氣味。
溫璃洗過手,進了衣帽間,她左右翻找,從櫃頂上掏出個木箱,裏頭裝着一條絲綢面料的長吊帶低胸睡裙,射燈投上去,流光溢彩的,搭眼一看便知面料極好。她手指勾着裙子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出去把它遞給江倚青,指着浴室的方向說:“姐姐的頭發濕了,去吹一下吧,一會穿這個,我想畫這件衣服。”
江倚青倒有些驚訝。
小孩也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江倚青握着柔軟的絲綢料子,滑膩膩的,一時怔在原地,似乎還恍惚着自己居然接受了一個小孩給的工作。
溫璃正下樓,又回過身來,見江倚青在原地不動,指了指一間半阖着門的屋子:“那裏是畫室。”
二樓的浴室很大,靠窗的架子充滿了主人的生活氣息,洗手臺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的化妝品和香薰,寬大的浴巾搭在實木架子上。
發尾被雨水打濕,卷發更明顯了些,她看着那塊柔軟順滑布料,又輕輕握了握,兩指勾着展開。
“這小孩。”她笑了一聲。
溫璃動作利落,打理好金寶,小心的替她吹幹毛,剛才買的櫻桃紅豔欲滴,洗了許多,用白磁盤盛着,端上了樓。
畫室正中是一個很大的實木方桌,看來是當工作臺使用的,上面擺滿了畫筆和顏料,淺黃色的桌面上沾滿了各色依然凝固的顏料。
桌下的廢紙簍旁堆着幾個揉皺的紙團,江倚青撿起一張打開,是畫了一半的起舞少女,裙擺盈盈飛揚,鉛線十分流暢,邊角還印着幾個灰色的指紋,扔了到有些可惜,在她看來,畫的是極好的。
南面的落地窗前有一個十分簡約的黑色真皮雙人沙發,扶手上垂着一條灰色的絨毯,江倚青換上了小孩挑選的衣服,風情萬種地坐在上頭,指尖撐着額頭,恰好露一片将遮未遮的領口。
金寶瞧見生人,竟也不害怕,一改往日的膽小性子,徑直跑上了樓,嗷嗚嗷嗚的繞在江倚青的腳踝,橘色的腦袋輕輕撞着女人白皙的腿腹。
“它叫什麽名字?”江倚青很是驚喜。
溫璃瞧了黃色毛球一眼,介紹道:“它叫金寶,去年撿的,膽子比針尖還小,小心別被它撓到。”
“感覺它不怕我,蠻可愛的。”江倚青彎腰,微微俯下身去摸它的腦袋:“金寶,好可愛的名字。”
如此一來,方才遮住得部位完全露了出來。
黑色的蕾絲款,勒出一道不淺的溝壑,越發的有些膚如凝脂的意味,像是布丁,又像是貝母。
“這個裙子是不是有點太……”江倚青扯着右側高開叉的裙擺,又捂住胸口,看着小孩審視的目光,小聲說:“太露了。”
“不會啊。”溫璃一身墨藍色長袖睡衣,金發柔順的垂在肩側,她把白碟擱在沙發旁的圓桌上,轉身去工作臺挑畫筆,面不改色地說:“姐姐不用拘謹。我平常畫裸模比較多,倒不覺得有什麽。”
“裸模?”江倚青撿起一旁的毛毯搭在腿上:“你這小孩倒是大膽。”。
“對啊。”溫璃去擡堆在牆邊的實木畫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美術學院裏很常見,沒什麽的。”
“那我呢?”江倚青笑的玩味,空調微熱,她的耳廓也有些紅:“也要裸着嗎?”
溫璃架好畫架,正在固定紙張,認真思考片刻後說:“現在不用,後面可能需要。”
“這些畫不會流出去吧?”
“姐姐你放心,不會的。”溫璃走近,半俯下身,看着江倚青淺棕色的瞳孔:“選送參賽的畫絕對不會出現你想的那種狀況,這只是我的私心,練筆的畫稿你可以全部收走,因為我沒畫過這麽美的身……”
江倚青笑着捂住小孩的嘴,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她按照溫璃指定的側卧姿勢躺在沙發上,修長的腿搭在沙發的邊沿,溫璃伸出手,理了理裙擺的褶皺。
絲綢面料垂順感極強,薄薄一層将女人裹住,越發的曲線玲珑。
溫璃站在邊上,筆杆抵着下巴,看了一會,指着江倚青露出的一條肩帶認真的說:“這個可以脫了嗎?不然前面的線條有些奇怪。”
江倚青手臂反扣在身後,眯着眼睛盯着溫璃平淡無波的神情,似乎想從裏頭看出點什麽似的,最後也只喃喃自語道:“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黑色的胸衣挂在一邊。
溫璃撇開眼睛,不想去看。
四個小時的人像素描結束的很快,前兩個小時江倚青很是緊繃,溫璃察覺了,便告訴她不必全程一動不動,大體姿勢不變就可以。
江倚青舒了口氣,小幅度的活動了一下酥麻的手臂。
小孩畫畫時很是認真,修長的手指捏住炭筆,手腕微動,只聽見沙沙沙的聲音,棕黑色的眼眸時不時落在她的肩膀、小腿、腳踝……女孩金色長發披散在肩後,滿面素容,眉依舊是漆黑濃密的,唇瓣帶着單薄的粉。
江倚青大學專修醫學,對裸體也沒有太多的芥蒂,人可以為醫學獻身,當然也可以為藝術獻身。
深v的領口足以讓一切顯山露水,一顆細小的痣半遮不遮的漏在外頭,江倚青低頭瞧見了,便散開一縷長發遮住,如此一來,倒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溫璃落下幾分視線,倒被江倚青覺察了去。
“害羞了?”
“沒有。”小孩搖了搖頭。
江倚青的精神還是緊繃得很,漸漸的,竟有些困倦。
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天已經有些黑了,窗外的雨越來越大,磅礴的雨幾乎快要将整座城市淹沒。
她的身上蓋着一條厚實的毛毯,一只肥胖的橘貓趴在她的臂彎裏,似乎睡的很熟,鼻翼微動,發出極細弱的呼氣聲,它的毛皮軟和的不像話,剛洗過澡還殘留着淡淡的香波味兒。
江倚青動了動,似乎将金寶驚醒了,它搖搖尾巴,竟嘆了口氣,也沒睜開眼睛,只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兩只前爪在柔軟的地方踩來踩去。
“住手!”江倚青驚呼一聲臉色淤紅,指尖輕輕點了點金寶的腦袋。
它也很識趣,翻身跳到地上,伸了個懶腰,喵嗚喵嗚的跑走了。
屋裏留了盞夜燈,畫架旁已經沒了人,地上散着橡皮屑和沾染了鉛灰的紙巾。
江倚青仔細的将其掃進垃圾桶時,卻瞧見了這未完畫作的全貌。
畫中的女人神态頹懶,閉目躺卧在沙發之中,筆觸溫潤,朦胧中帶着強烈的魅惑感,尤其是那絲綢的面料,像流動得水波似的。
不會鑒賞畫作的眼睛,卻也覺得真真是極好的一幅畫。
下樓時溫璃正在廚房裏忙碌,竈上煮着湯鍋,水池旁的電話開着免提,對面是個委婉動聽的女聲,小,兩人正聊着什麽。
見到人下來了,溫璃匆忙說了幾句便挂斷了電話。
溫璃帶起隔熱手套,将湯鍋端到了餐臺上,招呼她來餐臺:“醒了,洗洗手吃飯吧。”
“不好意思,給你做模特倒還睡着了,我看你的畫好像都沒畫完。”江倚青站在原地,語氣中帶着些許歉意。
“沒事,反而我更喜歡你睡着的狀态,瞧着輕松很多。”溫璃回到水盆邊摘青菜,透過窗子看向窗外:“一會吃完飯繼續吧,大概還有兩個小時結束。雨下得很大,不方便回去可以在我這住,三樓有客房。”
溫璃說着把青菜瀝水,舉起刀抵着菜梗,手腕一動,刀卻滑了一下。
“當啷”一聲擦着小孩的腳背掉在地上。
“沒事吧?”江倚青驚呼一聲,連忙走近,蹲下身去查看小孩白皙的腳面。
見其無事,這才拾起刀擱在臺面上。
江倚青見她生疏呆楞的模樣,也料想到小孩尋常肯定是極少下廚的。
水池竈邊都淩亂得很,江倚青倒也莞爾,伸手擦去小孩面頰上一處污垢,索性将她推到餐臺邊坐下,解下圍裙系到自己身上,笑着說:“我來吧。”
江倚青切菜颠鍋很是利落,沒一會便端了一碟香菇青菜出來。
下過雨後,江城的氣溫驟降,別墅裏開了暖氣,外頭的寒冷冷雨被妥帖的隔在外頭。
“姐姐你是江城人?”溫璃漫不經心的聲音,低着頭小口喝湯。
“嗯。”江倚青點了點頭,伸出手扯了張紙巾按在女孩的臉側,那裏有一粒小小的米粒。
“你呢?”江倚青問她。
“我在美國出生,在江城生活過一段時間,後來去北京了。”溫璃接話時擡起頭,習慣的注視對方的眼睛。
“你是混血?”江倚青也看着這女孩深邃的眉眼,湧上了一絲好奇。
“我媽媽是混血,這麽算下來我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加拿大血統,所以五官異類了些。”
“這怎麽能叫異類。”江倚青擱下筷子,認真的說:“你很漂亮,除了明星,幾乎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小孩。”
“不。”江倚青語調認真:“就算放在明星裏,也是很漂亮的小孩。”
“我十九了,不是小孩。”溫璃語氣淡淡地反駁,卻也未再說些什麽,這兩天江倚青偶爾也會叫她小朋友,她也都默認了。
“怎麽不是,我十歲的時候你才剛出生呢?”江倚青喃喃自語,探出指尖把小孩嘴角的一顆米粒摘掉。
“謝謝。”溫璃驚訝一瞬。
“沒關系的。”江倚青語氣很輕。
似乎吃飽了,她擱下筷子,攪動着碗裏最後一口湯,調羹“叮叮”的撞着碗沿。
“姐姐你做的飯很好吃。”
江倚青唇齒間洩出一聲笑,她伸出手,隔着桌摸了摸小孩金色的發尾,軟軟的,像是小狗的尾巴,語調柔軟:“你做的也很不錯。”
餐桌正當中懸着一盞明晃晃的燈,映的溫璃的頭發毛茸茸的,這時江倚青才看清,原來她的瞳色是極深的棕色。
“你別動!”溫璃暮然嘆了一聲。
她拉開椅子,轉身去拿中島臺上的相機,同時輕聲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我要拍張照片。
江倚青“啊”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将背後的長發攏到前頭,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沒漏。”溫璃随意看了一眼。
她拿了一盞小燈擱在江倚青面前補光,微微調整了參數後,按下了快門。
“很有意境!”溫璃看着取景器裏的人像,禁不住小聲贊嘆。
飯後,雨終于停了。
畫畫時,金寶跳到了溫璃的膝蓋上,江倚青側躺在沙發上,看着女孩一手勾勒細節,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貓的肚皮。
落地窗旁有扇玻璃門,推開便是一個很大的露臺,養着高高的檸檬樹和幾叢龜背竹,檸檬樹上挂着兵乓球大的果子,原本露臺是漆黑的,見雨停,溫璃便把露臺的燈打開了。
暖黃的燈照的葉片也柔綠。
江倚青依舊側卧在沙發裏,背後濃綠的葉片輕輕墜着雨水。
溫璃擱下畫筆,又拍了幾張照片。
當夜,江倚青住在三樓的客房裏,屋裏擺着的是雙人床,通鋪着長毛地毯,被褥中帶着一絲極微弱的香氣。
像是小孩發尾的味道。
睡前,江倚青去三樓的露臺抽煙,下過雨的空氣濕潤冰涼,吸進肺裏都帶着絲冷意。
許銘發來消息,定了幾天後的約會地點和時間。
對話框裏,大部分都是他在說。
江倚青偶爾會回個“嗯”或是“你決定就好”這種話。
許銘對待約會的态度頗為認真,他似乎選了好幾個餐廳,發來一串地址,中間夾帶着幾個歡歡喜喜的語氣詞。
從露臺上恰巧能看見小孩的卧室。
溫璃換了吊帶睡裙,坐在床上,腳邊散着鏡頭蓋和相機的電池,銀色的電腦擱在她腿上。
她仔細的浏覽一遍,将今天所有的照片都歸置到了那個未命名的文件夾裏。
那副已經完成的水彩人像擺在牆角。
兩根煙吸盡,許銘那邊終于沒再有了聲響。
江倚青看着山腳下江城流動的燈火,不遠處的江城大廈滾動着巨大的燈光告白字幕,高近三百米的建築,一側是透明的觀光電梯。
小孩的卧房裏依舊亮着暖燈,腳下有毛絨絨的東西在頂她的腿腹。
江倚青将金寶撈進懷裏,轉身進了屋。
在她的背後,目光未能觸及的地方,江城的夏天正在悄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