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城[ABO]

第22章 渎神（二）

渎神（二）

“在哪兒？”巴頓侯爵急切地問。

西德走到長桌邊，在地圖上指出兩個位置。

“它們被僞裝成了教堂。”西德說。

這話一出，安達勒斯alpha們罵聲一片。

“你能确定？”巴頓侯爵問。

西德點了點頭。

“好，好，”巴頓侯爵興奮起來，“這太好了。我們不僅能肅清德格城，還能摧毀金粉的源頭。”

西德在今年年初的戰神校場裏排名第六，在場許多人都認得西德的臉，交頭接耳地讨論過後，互相點了點頭。

“西德，幹得不錯。”有人說，“你是叫西德沒錯吧？”

“這還得是侯爵大人教導有方，”另一個人說，“我敢說整個加威，再也沒有一個人比巴頓侯爵更痛恨金粉的存在了，侯爵大人具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濃烈正義感，旁人難以企及，這是加威人民的福音吶！”

安達勒斯衆人紛紛點頭：“如果不是侯爵大人如此重視這個問題，他的手下也不會四處探訪。”

“西德，”巴頓侯爵抑制不住揚起的嘴角，看向西德，“你幹得很好。還有其他好消息嗎？如果沒有的話，你可以先回去了。我們得繼續開會。”

這時，亞鱗·巴法羅的聲音響起：

“你是怎麽發現工廠的？”亞鱗·巴法羅看着西德。

西德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我跟蹤了枭首黨的人。”

随着亞鱗·巴法羅短暫的沉默，西德後背冒出細汗。

“枭首黨的行蹤一向隐蔽，但西德是馬德洛區的衛兵長——”

巴頓侯爵的話被打斷了。

“據我所知，”亞鱗·巴法羅說，“那座工廠裏只有馬德洛人。”

西德心中一緊。

工廠裏只有馬德洛人，只有馬德洛人能進那座工廠。

這就是為什麽巴頓侯爵一直搜尋無果，西德想。

依照尼諾的性格，他雖然跟枭首黨合作，但他不可能把工廠暴露給枭首黨。枭首黨裏都是安達勒斯人，他們很難對馬德洛人保持忠誠，因為馬德洛人幾乎不向他們保證自己的誠信。

所以，只有馬德洛人才能找到那座工廠，跟蹤枭首黨的安達勒斯人無法找到尼諾的金粉工廠。

但誰能保證尼諾的人永遠不露餡？不僅是巴頓侯爵，枭首黨的人應該也在注視着那座工廠。如果枭首黨能掌握制作金粉的方法，他們就不必再依靠馬德洛人……

巴頓侯爵與在場的其他人都是這麽想的，于是他們你一眼我一語地幫着西德說話。

但只有西德和亞鱗·巴法羅知道，安達勒斯人不可能找到尼諾的金粉工廠。

金粉工廠被僞裝成了教堂，信奉唯一真神的安達勒斯人們對神王奧尼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敬畏，他們不可能觸犯教會、懷疑神聖的教堂。從教堂裏運出來的金粉将先輾轉至馬德洛地區，再從馬德洛地區分銷各地。安達勒斯人最多只能查到金粉從馬德洛地區運出，無法進一步追本溯源。因為安達勒斯人無法進入馬德洛地區，一旦他們進入馬德洛地區，幸運的能被一刀斃命，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總之不可能再是自由人。馬德洛地區的馬德洛人比住在加威地區的馬德洛人更加野蠻，還排外。

“聽說德格城的蜂巢是你發現的。”亞鱗·巴法羅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西德。

巴頓侯爵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是的，西德手下的一個衛兵在幹那種勾當。這很容易察覺到，只要足夠細心。”

亞鱗·巴法羅沉默幾秒，突然站了起來，轉過身，兩步走到大門，一手掀起門簾。

“您要去哪兒？”巴頓侯爵語帶不滿。

亞鱗·巴法羅聞言，只是微微側了一下頭，接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主帳。

主帳內響起一片“啧啧”聲。倒是沒聽到一句埋怨的話語。

公爵夫人走後，巴頓侯爵又把目光轉向西德。

西德适時道：“我想我能幫上忙，侯爵大人。”

巴頓侯爵像是不明白西德意思，頗為友好地對西德點了點頭：“如果有需要，我會派人通知你的。你也看到了，西德，”巴頓侯爵環視賬內，“我們的人手已經非常充足。”

西德在一片低笑中退出主帳。

不遠處，亞鱗·巴法羅剛剛上馬，身後跟着八個盟衛。

他輕瞥西德一眼，打馬奔入夜色。

兩天後，萬神殿，桑德家族院內。

尼諾坐在床邊，上半身幾乎與床面平行，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攏起萊安娜的右手，額頭貼在她的手背上。

在兩只岩石般的手中，萊安娜本就纖瘦的手顯得特別小。她從小身高異于常人，人人都以為她會分化成一個alpha。只有父親和哥哥才能襯出她的嬌小與纖弱，她最喜歡父親和哥哥。可是父親太脆弱了，現在她最喜歡哥哥。

躺在床上的萊安娜嘴唇發紫，雙頰凹陷，眼窩下有明顯的青黑。

尼諾感覺到萊安娜的小手冰涼，擡頭仔細觀察着萊安娜，發現她的胸膛已經沒了起伏。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尼諾守了萊安娜好幾個禮拜，對外面的事幾乎不聞不問。

布滿血絲的雙眼裏湧出淚水，尼諾吃吃笑出了聲：“萊安娜，你終于死了。哥哥最愛的就是你了，我唯一的親人。但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快點死了。所有順利的事情到你手上都會變成一團亂……你殺了艾曼紐，哥哥一點兒都不意外，他不該評論你的行為，他該死。但我們的損失太大了。雅各布沒有艾曼紐的頭腦，他不是經銷金粉的料。你不該殺了他，至少不該這麽快，等他五十歲以後，或者等他培養好繼承人再動手……”

尼諾吻了吻萊安娜的手指，又嗚嗚哭了數聲：“現在你真的死了，哥哥又不希望你死了……萊安娜，如果你沒死就好了，哥哥希望你陪着哥哥。我們從小……從小就沒有分開過，沒有你我不習慣……可是你非死不可，如果你不死，哥哥的生意就沒法兒做下去了……生意很重要，金錢可以讓我們過得很快活。以後，哥哥會連着你的份兒一起快活下去的……”

吸食三次金粉以後就再也無法戒斷，吸食者不出三年，必死無疑。

兩年前，尼諾金粉放進萊安娜手中。算算日子，萊安娜的死期應該還沒那麽快到。前一段日子她還生龍活虎。

馬德洛地區有一味常用的毒藥，“三味旬”。三味旬連服七天，能讓人死得像是吸食過三年金粉的樣子，從屍體上卻查不出任何被下毒的跡象。

看着萊安娜渾身籠罩着的枯槁氣息，尼諾幾乎可以确定萊安娜是被下毒了。

三味旬劑量要求十分苛刻，非連下七天不可。對下毒者來說，要花費的心思不可謂不多。但每個使用三味旬的人，都一定會确保萬無一失。當萊安娜顯現出被下毒的症狀開始，一切就已經晚了。三味旬的根源無法追溯，問題也許是出在食物上，也許是出在水上，也許是在盛放食物的器皿上。再深究，問題還可能是出在奴隸購買的食材上。也許從食材還在田地裏時，就已經附着了三味旬。每一個三味旬的下毒者都會盡力确保這一點。

在馬德洛，沒有一個人會在下毒以後收手。這種習慣甚至已經影響到了加威的安達勒斯人，枭首黨就是其中之一。也許已故的加威先生手上也不幹淨，聽說前幾年他在梅佑殺了一個人。

一個家族的聖戰，整個馬德洛的動亂。

如今，布萊克家族的聖戰正在進行中。

尼諾已有一個懷疑對象。現在有能力在萬神殿裏對萊安娜下毒的只有三個家族，布萊克，克利夫蘭和伊斯雷爾。

克利夫蘭家族一向低調，什麽行業都參與，酒、香料、銀飾、絲綢等，但又不取大頭，看上去沒什麽野心。但尼諾知道，他們家族掌握的不是金錢、力量、權力，而是消息。每個克利夫蘭家族的人頭腦都很精明。消息能讓他們在馬德洛和加威不至于出風頭，又能站穩腳跟。他們隐藏在各個角落，伺機而動。

布萊克家的聖戰參與者只有馬修和卡森。馬修不可能對萊安娜動手，他正在與桑德家族合作，沒有金粉，只憑奴隸灣的收入無法與卡森的玫瑰城和波爾克城內的産業抗衡。而卡森，他還不知道尼諾與馬修聯手的事，否則他不會給尼諾發邀請卡。但卡森很快就會知道這件事了，因為尼諾不會應邀。對尼諾來說，卡森是很危險的人，無法掌控。他們從小就注定了要厮殺。

最後一個是伊斯雷爾家族。

在莺波別苑時，尼諾就注意到，伊斯雷爾家族的唐不止海瑟姆·伊斯雷爾，還有他那個看似病弱嬌柔的妻子，莉茲，她原是克利夫蘭家族的人。

尼諾有理由相信，上次在莺波別苑的晚餐上，莉茲已經看穿尼諾的意圖了。尼諾回憶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在試探莉茲的同時，莉茲也在觀察他。尼諾的試探已經有了結果——莉茲不肯參與金粉生意，這代表着她偏向布列公爵。這不是一次完美的試探，馬德洛人的傲慢讓尼諾一時沒控制住自己，暴露了太多。如果重來一次，他至少要掩藏自己對波爾克城馬德洛區東街的意圖，裝出一副對卡森友好的樣子。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莉茲已經知道尼諾想統一彌多城、入駐波爾克城馬德洛區東街。她了解尼諾，尼諾會不擇手段地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毫不留情地侵吞所有孱弱的家族。

莉茲由此嗅到了危機，所以她對萊安娜下了手。

事情應該不僅僅是這麽簡單。只對萊安娜下手改變不了什麽。

尼諾心頭有些不安，莉茲對萊安娜下毒，導致他在萬神殿滞留了很長一段時間。莉茲必然還有別的安排。

不過現在尼諾什麽消息都沒收到，一切顯得那樣風平浪靜，而萊安娜已經死了，尼諾馬上就可以離開萬神殿了。

一想到萊安娜死了，尼諾又一陣悲從中來，嗚嗚哭起來：“萊安娜，你是哥哥的好妹妹，你能死在今天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尼諾哭得渾身顫抖。

突然，他捧在手心的小手抽動了一下。

尼諾吸了吸鼻子，擡起頭，發現萊安娜的眼睛張了一條縫，正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哥哥……”萊安娜對尼諾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尼諾也笑起來，跟往常一樣溫柔：“萊安娜。”

這時，房間門突然被人打開，尼諾的盟衛走了進來，一臉凝重。

“唐，”盟衛說，“地下蜂巢被發現了，德格城失守了，工廠也被燒了！”

尼諾臉上還挂着淚痕，神色卻完全不似剛才：“什麽？！誰幹的？！”

“巴頓侯爵。”

“奧利弗·巴頓，”尼諾陰恻恻地自言自語，“你信不信我讓你這輩子都不敢踏足德格城……”

尼諾擡起頭，對盟衛說：“去加威，先把我們的人都帶回馬德洛。”

盟衛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間。

尼諾回過身，重新将萊安娜的手攏在手心。

萊安娜還在朝他微笑，視線卻不怎麽聚焦了。

“哥哥……”

“萊安娜，”尼諾珍重地吻了吻萊安娜的小手，“你必須振作起來，加把勁，快點兒死，知道嗎？哥哥不能一直待在萬神殿……”

“哥哥……”萊安娜努力地說。

但萊安娜的體質異于常人，在三味旬過七天以後，又撐了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