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比安卡(一)
比安卡(一)
拉紐爾夫的葬禮過後,卡森和馬修先後離開了萬神殿。此後如非特殊情況,他們不能再在聖戰結束以前進入萬神殿,這是懦弱的表現,也是失敗的象征。
只有家族的直系成員有資格參加聖戰。對布萊克家族來說,有資格參與聖戰的人只有馬修、卡森和邁克爾。其餘旁系家族成員則可以選擇一名直系參戰者,向其投誠。
邁克爾本打算放棄聖戰資格,這樣他就可以向馬修或卡森投誠。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好像被抛棄了。
馬修拒絕了邁克爾的投誠。
“你要成為一個真正的alpha。”馬修拍了拍邁克爾硬實的肩膀。
“哥……”邁克爾嗚咽着,“可是,可是我不想跟你……我做不出來……”
馬修有些動容,但很快又狠下了心,轉身離開。
“媽……”邁克爾帶着求救的眼神轉向塞勒,“我|幹不了,我不可能對大哥和二哥動手,你……”邁克爾哽咽着:“你說過,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塞勒強忍着不舍,手指在邁克爾細白的皮膚上流連,劃過他的額頭:“你要……你要學會長大,邁克爾。”
邁克爾流出更多的眼淚:“那你跟我一起,媽……”
“我們……我們會再見的……”塞勒簡直難以呼吸,說完立刻追上了馬修。
邁克爾大哭不止,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天近傍晚,他抽抽噎噎地來到卡森的房間,裏面卻只有西德。
“他已經走了。”西德說。
邁克爾在圓桌旁坐下,腦袋低垂:“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西德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盤算着離開的日子。卡森要他在這裏休養到泛神節,那太久。西德打算傷口拆線就走,大約還要兩三天。如果沒等傷口長好,他無法騎馬。
Advertisement
但怎麽回波爾克城又是一個問題。愛林迪奴隸不會聽從西德的命令,西德沒有馬,也不能随便離開萬神殿,外頭都是馬德洛人。這裏是馬德洛人的領地,居住的大部分馬德洛人對安達勒斯人懷有很深的敵意,冒然出去只會被殺死。
艾德娜倒是可以在馬德洛的大街上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因為她的手臂上紋着卡森的名字,她被視為布萊克家族的一員,受到馬德洛人的尊敬。西德的紋身不在手臂上。那也不能算一個正式的紋身。
邁克爾還在哭,西德問:“你什麽時候走?”
“我不知道……”邁克爾說。
離開這裏,邁克爾就會被視為參戰者。
邁克爾名下什麽都沒有,根本沒有參戰的資本。
但待在萬神殿,邁克爾的待遇也比西德好不到哪兒去,甚至比西德還差。西德的夥食至少有保障,愛林迪奴隸根本不管邁克爾的死活。
拉紐爾夫崇尚苦行,極其排斥窮奢極欲的活法,因此布萊克家族的奴隸數量是所有家族裏最少的。如今,那些奴隸不是屬于馬修,就是屬于卡森,唯一一個屬于拉紐爾夫的老奴隸被塞勒帶走了。
聖戰開啓以後,奴隸們不再承認邁克爾的主人身份,不僅無視邁克爾的命令,連他這個大活人也一并無視了。
西德從荷包裏摸出一個奧利司,說:“能出去幫我找匹馬嗎?”
邁克爾搖搖頭,吸了吸鼻子:“我不想……不想離開這裏……”
邁克爾看着那枚金燦燦的奧利司,瞄了西德一眼:“萊恩……”
“說。”
“能借我點錢嗎……”
西德想了想,把兩個荷包裏的錢跟邁克爾平分了。
第二天,邁克爾就回來還錢了。愛林迪奴隸顯然不是可以用金錢收買的,他們不肯幫邁克爾出去買食物,或者把食物賣給他。
邁克爾只能來西德這裏混飯吃。愛林迪奴隸倒是沒有阻止邁克爾,但他們準備的飯菜分量只夠喂飽一個alpha。
邁克爾在吃飯的時候尤其專注,只顧自己吃飽,完全忘了西德還是個傷患,半點也不知道謙讓。西德不得不跟邁克爾搶着吃。但肩頸上的傷限制了西德的行動能力,沒搶過。
每到飯點,邁克爾聞着味兒就來了,坐到圓桌邊的速度比西德還快,西德趕都趕不走。
就這麽餓了近三天,第三天傍晚的時候,艾德娜回來了,還給西德帶了一套安達勒斯alpha穿的連身長裙尼塞拉。
“你怎麽還在這兒?”艾德娜丢給邁克爾一個嫌棄的眼神。
“唔不想九……”邁克爾嘴裏塞滿食物,邊嚼邊說。
艾德娜看着西德和邁克爾在你争我奪之間把一桌子飯菜掃幹淨,先瞪邁克爾後瞪西德,動了動嘴唇,最終沒說話。像不知道該罵哪個。兩個都罵要說的話就太多了,索性不罵了。
飯後,艾德娜拆了西德身上的繃帶。
之前一直三天換一次藥,傷口幹燥,愈合得不錯。艾德娜稍微看了一眼,就開始給西德拆線。
邁克爾在旁邊看着,像第一次注意到西德受傷:“你這是怎麽傷的?”
西德搖了搖頭,算是回應。
“能幫我找匹馬麽?”西德問艾德娜。
“你要走?”艾德娜擡高聲音問,臉上的表情介于驚訝與生氣之間。
“我要回波爾克。”
“哦,”艾德娜語帶挖苦,“你現在是衛兵長了。”
“我要馬。”西德說。
艾德娜蹙起眉:“你傷還沒好,他讓你養好再走。”
西德還要說什麽,艾德娜卻突然站起來,吼道:“你以為我願意看見你?!”
這一聲氣勢十足。
西德和邁克爾都呆呆地看着艾德娜,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發火。
艾德娜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但她很快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清了清嗓子,重新坐下,繼續給西德拆線。神色越來越自然,就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
“……我要馬。”西德又說。
“哦。”艾德娜說。
第二天一早,西德在通天階腳下收到了一輛馬車。
艾德娜站在車邊,沒看西德,說:“我只能找到這個。”
比起馬,馬車顯然對西德的腿傷更友好。
“這個就行。”西德說着,走上馬車。
艾德娜跟着上了車,坐在西德身邊。一直到波爾克城門口,兩人都沒開口說一句話。
從波爾克城南門進城,沿主道一直走就能到達衛兵所。艾德娜在衛兵所放下西德,吩咐車夫往右,去東街。
西德想,她應該要去半條手臂酒館,看來那裏還是卡森的地盤。
西德身上的傷沒那麽疼了,但走路的時候還有些僵硬。他盡量放慢動作,走進衛兵所,從牆角的樓道走上二樓。
從西德一進衛兵所開始,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衛兵們個個眼神閃躲,樓下幾個仿佛受到驚吓,連招呼都忘了打。
二樓,懷特一見到西德就迎了上來,激動得比平時還要結巴:“您、您終、終于回、回、來——來了!”
懷特結巴的時候,一個衛兵低頭擡眼瞄了西德一眼,飛快地消失在樓道中。
“您、您去哪兒了?”懷特跟在西德身後。
西德朝自己的座位走去:“發生什麽了?”
“沒、沒什麽,”懷特把這幾天的一沓羊皮紙放在西德面前,“您看、看看。”
西德檢查了懷特遞上來的報告,一切就跟他離開之前一樣,抓幾個小偷,巡幾條街,盛宴節的時候抓了十二個鬧事的醉鬼,現在關在後院等家人來贖。
西德看完報告,瞥見懷特腦門上的細汗。
感受到西德的目光,懷特耳根和臉頰開始冒出淡淡的血色,愈發坐立不安。
突然,西德站了起來。
“您您您您要、要去??”
懷特話還沒說完,西德就走到了樓道口,懷特急忙跟了上去;“您——”開口時他才發現,西德人已經到樓底了,只得住嘴邁腿,快步跟下去。
一樓正廳,三個alpha衛兵正壓着一個歐米曼往外走。一看見西德,除了那個眼神渙散的歐米曼,其他人都愣了。
那個歐米曼戴着木枷,黃發幹枯蓬亂,顴骨青紫,嘴角紅腫,發幹的嘴唇上數道幹涸的血跡。他身上的亞麻連身短裙污漬斑斑,雙腿打着顫,渾身散發着一股腥臊的味道。
不用問,這個歐米曼的遭遇一目了然。
從他絕望而麻木的神情和衛兵所衆人的表現來看,享用過他的alpha已經遠遠超過他的精神能夠承受的數量。
西德回頭看了一眼,懷特瑟縮一下,滿臉通紅。
他也是其中一個,西德想。這個歐米曼長得還不錯。
這時,另外兩個衛兵匆匆從外面走進大門,他們本來說着什麽,話語在見到西德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其中一個是庫沙。
“長官,您回來了。”庫沙幹笑着迎上前,擋在西德和押送歐米曼的隊伍之間。
庫沙估計在背後對他們做了手勢,押送歐米曼的三個衛兵心虛地避開西德的視線,擡腳要往前走。剛邁出兩步,就聽到西德說:
“站住!”
三個衛兵先看向西德,接着立馬看向庫沙。
“長官,”庫沙頗有些讨好的意思,“不快點把人送過去,船要開了。”
衆人看向西德。
街道人聲不絕,衛兵所裏靜得讓人窒息。
“我應該說過,”西德居高臨下地掃視衆人,“不允許再發生這種事。”
庫沙回頭看了一眼,再面對西德,臉上讨好的神色消失了:“我們是正常alpha,長官,不能因為您自己那方面不行,就讓我們跟着您一塊兒受苦。”
西德想動手了。但他又告誡自己,要先講道理,否則跟卡森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