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萬神殿(二)
萬神殿(二)
每個家族的人都只稱自己家族的統領為唐,對其他家族的統領直呼其名。
西德不算是布萊克家族的人,但他習慣學着卡森他們,把拉紐爾夫稱為唐。
十多年前,卡森帶西德和艾德娜帶回萬神殿以後,馬修也把萊恩·波利卡帶回了萬神殿。西德這才知道,為什麽卡森要問艾德娜他是不是她的哥哥。
卡森要找的人是萊恩·波利卡,波利卡侯爵的兒子,他找錯了。
拉紐爾夫讓艾德娜·波利卡指認誰才是她的親兄長,于是西德與艾德娜短暫的兄妹緣分就此結束。艾德娜選擇了自己真正的兄長。
拉紐爾夫讓卡森自行處理西德。
卡森帶西德走下通天階,原本計劃殺死西德,不知為什麽反悔了。
西德活了下來,回到萬神殿。
而真正的萊恩·波利卡沒扛住萬神殿非人的武鬥訓練,兩個月就被拉紐爾夫打死了,連那一年的泛神節都沒趕上。
西德用萊恩的名字走上那一年的萬神擂臺,從此成為了萬神殿裏的“萊恩”。
拉紐爾夫一直不怎麽待見西德,尤其是當西德被卡森從玫瑰城裏救出來以後,拉紐爾夫對卡森說:“別讓我再看到這個小雜種。”
拉紐爾夫這個人很狂野,身上每根汗毛都能将他的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拉紐爾夫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西德立刻感覺到濃重的殺意,從此在萬神殿裏都避着拉紐爾夫走。
西德委屈得很,在拉紐爾夫說那句話之前,西德剛被卡森扔在後山隧道裏自生自滅了三個月。
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這事也許要怪尼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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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德曾聽尼諾跟大家吹牛,說人死前會性情大變,就像他母親,一個十足的母大蟲,omega版的拉紐爾夫,死前那段時間,居然變得比莉茲還溫柔十倍。
聽尼諾吹完牛沒過多長時間,卡森進入了分化熱。每個alpha分化前都有一段分化熱的時間,症狀類似發燒。信息素等級越高,分化熱持續的時間越長。一些alpha的分化熱只有一小會兒,體溫比平時高一些,在王國大陸這一年四季的高溫中根本感覺不出來。萬神殿內信息素最強的alpha分化熱燒了四天,拉紐爾夫,尼諾說的。
卡森燒了三天,但西德那時候不知道卡森正處在分化熱,他以為卡森要死了。具體表現為西德見卡森發燒,立刻抓住時機,夜裏拎着木棍摸進卡森房間想給他致命一擊。木棍被抓住了,西德卻沒被踹飛。這是第一次。卡森只對西德說,滾出去。西德傻了,卡森從來沒有對他這麽溫柔過。
卡森要死了。西德內心五味雜陳,說不清是恐慌更多,還是難過更多。那時他才深刻意識到,他能在萬神殿活下來,全憑卡森庇護。
卡森卧床不起的第三天,西德讓奴隸出去找醫師。奴隸根本不理他,他們是被卡森打服的,是卡森的奴隸,不是西德的奴隸。
西德又去找馬修,馬修只是給了他一個冷笑。
西德最後找到邁克爾,邁克爾興奮地詛咒卡森再燒個幾天,然後一派向往地說什麽“我就知道,我哥是最強的”。西德覺得邁克爾瘋了,他本來就傻乎乎的。
最後,西德決定自己出去給卡森找醫師。
一個安達勒斯小孩孤身一人出現在馬德洛人聚居的地帶,最壞的結果是被人販子抓走,訓成聽話的奴隸,最好的結果是被抓進玫瑰城,至少還有點收入。不過西德被抓到哪裏都一樣,不肯屈服的小孩,只有一個結局,就是被打死。
在玫瑰城的小房間裏被打了一整夜。卡森下手比那幾個龜兒子狠多了,可西德從來沒覺得這麽委屈過。
第二天下午,西德被人領出房間,看到了卡森。
卡森要把西德帶走,玫瑰城的alpha開了個價,卡森笑了,把人殺了。玫瑰城裏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召集人手過來對付卡森,卡森殺了足有六七個人吧,西德沒算清,因為那時候他們已經到外面了。
卡森騎馬帶着西德一路逃回萬神殿,玫瑰城的夥計們只敢追到通天階腳下。
回到萬神殿,西德還沒歇口氣,卡森就把他扔進了後山隧道。
“不許回萬神殿,不準逃走,”陰暗的隧道中,西德至今難以忘記卡森冷酷的命令,“如果你敢跑,我就殺了你,不管你在哪裏。你知道我會找到你的。”
後山隧道只有兩個出口,一個通往萬神殿,卡森不讓他回,另一個通往荒山,山裏只有稀疏的樹木和羚羊,西德沒能力抓到羚羊,只能挨餓。如果不是艾德娜偶爾給他送一些食物,他可能真的要死在後山隧道裏。艾德娜還因為給西德送食物挨了卡森的教訓。
西德從隧道裏回到萬神殿後,拉紐爾夫就從不待見西德變成了特別不待見西德。
上個月在莺波別苑聽到消息,拉紐爾夫好像快死了。
“快死了。”躺在西德身邊的卡森親口确認,“聽到這個消息你應該會高興。”
“以後沒人要殺我了。”西德說。
“本來就只是吓唬你。”
西德明白:“萬神殿裏不能殺人。”
兩人靜了一會兒,西德又說:“你身邊有人不幹淨。”
西德想起卡森在德格城用的是假名,卡森才接手玫瑰城沒多久,尼諾又在萬神殿,加威不可能有人熟悉他的長相。但卡森卻被人精準下毒,這說明他身邊有人把他的行蹤賣給了安達勒斯人。而那個能出賣卡森的人,必定跟卡森離得很近,至少是艾德娜和盟衛的級別,也可能……是卡森的情人。
身邊的人沒有半點動靜。
“聽到沒有?”西德問。
卡森突然翻了個身,正臉對着西德。
耳邊的空氣驟然熱起來,西德神經緊繃,僵着脖子,眼睛飛速眨了兩下。
“你話好多。”卡森聽上去有點不耐煩。
但西德感覺卡森并沒有真的在生氣,他聽上去很疲倦。
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簡單的一句話,西德像被人掀了什麽老底似的。臉上的皮膚先熱起來,接着是脖子,耳根,然後是全身。傷口被燒得變本加厲地疼。
西德更睡不着了。
他明明已經很疲憊。
體溫升高以後,西德身上的疼痛更加難忍。塗在傷口上的透明膠體像要被燒開。
西德忍不住哼了兩聲,然後他就看到,卡森動了一下。
卡森坐起身,在眼睛和額頭的位置捏了幾下,下床走到水盆邊,把紗布扔進涼水,擰一把。再次按進涼水,撈出來擰幹。然後一邊散開紗布,一邊走回床邊,俯下身,細致又輕柔地把西德身上的透明膠體抹下來。
卡森并沒有看西德,西德愣愣地看着卡森低垂的眼睫,好幾次忘了呼吸。
但西德直覺現在不能說話,卡森沒那麽有耐心。
把西德的傷口抹幹淨以後,卡森取來酒壺,扶着西德坐起來,把壺口遞到西德唇邊。
西德就着卡森的手灌了一大口。馬德洛烈酒,有點嗆人,但喝完立馬就暈了。
卡森幫着西德把身體放平,重新給西德的傷口上了一層冰涼的膠體,然後擦幹淨手,側躺在西德身邊,微微曲起腿。西德感到卡森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肩頭,平穩,深長。
西德閉上眼,這次他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