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兩個小時後。
天空下起小雪,細密的雪花飛舞着,貼到臉上有點涼。寂靜空曠的馬路邊上,人影稀少,只有兩道重疊在一起的身形,在白色路燈的照射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看影子形狀,像是一個男人背着另一個男子。
江诏站在路邊,背着他哥,正在等紅綠燈。
地下車庫在對面,他耳邊就是陸冼無力垂下的腦袋,微卷的頭發粘到一點小雪,貼到他耳朵上,有點濕,又有點癢。
江诏手托住背上人的膝彎,無語地看着馬路對面的紅綠燈。
就這酒量,還要請他來酒吧當獎勵。
得虧陸冼當年遇到的是他親哥江瑜,這要換做別人,對方但凡起點歹心,陸教授早就被別人吃到渣都不剩了。
江诏想完,不禁有點後怕,托着陸冼的手都緊了一下。
還好還好,他哥命好,遇到的是他們這兄弟倆。
江诏突兀地停頓一下,心想遇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麽好。
很快,綠燈亮了。
江诏背着他哥走上斑馬線。
他嘆了口氣,說:“哥,你這酒量,以後還是你喝檸檬水吧。”
陸冼昏昏沉沉的,他閉着眼睛,下意識回複:“酒裏有檸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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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诏把他往上擡一下,應道:“我知道,你往我酒裏兌檸檬水了。”
陸冼小聲嘟囔:“藍色妖姬本來就有檸檬。”
江诏彎起嘴角,明知道陸冼意識不清醒,還是跟哄小孩似的,用一種非常溫柔緩慢的語調哄他:“哦~酒裏本來就有檸檬啊。”
陸冼聲音悶悶的,靠在他肩膀上:“嗯,本來就有一點。”
江诏笑了下,沒再答話。
陸冼雙手搭在他胸前,自然垂下。
過了會兒,陸冼突然叫他:“江诏。”
被酒浸染過的嗓音有點啞。
江诏應了聲:“嗯?”
陸冼頭也沒擡,小聲呢喃,吐音有些模糊,他說:“我喜歡你。”
江诏驟然停下腳步。
陸冼的脖子上,還纏着他送給江诏的藍色圍巾,江诏怕他凍着,特意把圍巾摘下來給他戴上。
許久,江诏緩緩回頭,不敢置信地問了句:“什麽?”
陸冼即将睡死過去,卻還是把想說的話說完,他閉着眼睛,喃喃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
“……”
江诏轉過來,苦笑:這種喜歡啊。
他背着陸冼繼續往前走,即将進入車庫的時候,淡然開口:“哥,如果你能單身一輩子,我可以一輩子是你弟弟。”
言下之意,如果陸冼不能,那對不起了。
他這個人很卑劣的,如果陸冼喜歡別人,哪怕強取豪奪,他也要把陸冼留在自己身邊。
聰明的陸教授如果能聽見他這句話,肯定能想明白江诏的言下之意,可惜陸冼早已閉着雙眼頭一歪,早就睡着了,什麽也聽不見。
-
“哥,早!”
第二天一大早,陸冼剛起床,就看到他那乖巧勤勞的弟弟早就起床了,還把早飯做好了。
陸冼揉揉頭發,略有些困倦地去洗漱。
吃飯時,江诏把一張裱好相框的照片放到餐桌上。少年的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問他:“哥,喜歡嗎?”
陸冼垂眸看一眼,照片裏,他和江诏兩個人跟情侶似的,看着鏡頭微笑比心。而江诏左邊空無一人,只有左邊袖子後面還有一點點藍色布料沒p幹淨。
那是當時站江诏旁邊的女同學的藍色校服袖子。
陸冼挑了下眉:“你怎麽把人p掉了?”
江诏理所當然地回應:“我們倆的合照,不需要她。”
“噢。”陸冼把照片還給他,沒太在意。一張合照而已,随江诏怎麽弄。
吃完飯,江诏把照片放到玄關櫃子上,拿着作業本坐到餐桌旁,鋪開,問陸冼:“等期末考試結束,你打算怎麽獎勵我?”
陸冼懶散地靠在椅子上,問:“怎麽還要獎勵?不是高考完我還得給你獎勵嗎?”
這是他們之前就說好的,等江诏考上北體,他就答應江诏一件事,具體什麽事,江诏還沒說,等考上了再告訴他。
江诏一本正經道:“那是最終獎勵,階段性也要有激勵政策的,就跟打游戲一樣,打通一個副本拿一件武器,等全部通關,還有通關獎勵……”
“哎行行,我知道了。”從不玩游戲的陸冼一聽他說游戲就頭疼,他單手支着太陽穴,說,“那等你期末考完,我們再去一次酒吧?”
江诏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哥,你這酒量,到時候還得我背你回來。”
陸冼笑了笑,開口道:“放心,下次絕對不讓你背我,下次去酒吧,我喝檸檬水。”
他說:“我是你哥,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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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照常繼續。江诏努力學習,陸冼一邊努力修文物,一邊努力輔導他功課,閑暇的時候,聽李宏跟他聊聊八卦。
“哎,那個,孟平訣,昨晚突然退圈了。沒有任何征兆,工作室突然解散,微博突然宣布注銷,注銷前孟平訣只在個人主頁上更新了一句簽名,‘勿擾,回歸平凡生活,退出娛樂圈’。熱搜挂一天了,已經爆了。”
陸冼吃口面:“哦。”
他都快忘了孟平訣這個名字了。
李宏啧啧稱奇:“這一個多月來,我跟着吃瓜,眼睜睜看着孟平訣一點點掉光代言,掉光早就畫好餅的男主角,粉絲們都說他得罪了某位大佬。”
李宏想,這不廢話嗎?得罪了陸冼,還能好?
江瑜江诏不得搞死他。
李宏繼續道:“我還以為他會慢慢糊掉,然後退出娛樂圈,可我怎麽也沒想到,他退出娛樂圈的方式竟然這麽決絕,連工作室的微博都清空了,說是已經提交了注銷,現在微博正在銷戶處理,七天後就找不到這個賬號了。”
李宏突然有些感慨:“他死在了他粉絲們最愛他的時候,也算是有兩分骨氣。”
陸冼絲毫不解風情,冷漠道:“沒死,別胡說。”
李宏一臉麻木:“這是比喻!b站都刷瘋了,好多大手開始剪輯懷念孟平訣的視頻,他個人正在走注銷流程的微博賬號,一夜漲粉三百萬!這可都是活人!”
陸冼:“跟風而已,退圈了才懷念,早幹什麽去了?”
李宏連連擺手:“話不能這麽說,你不追星,你不懂。正是因為熱度高,之前絲毫不了解孟平訣的路人才會過來圍觀,然後垂直入坑。哎,他現在這麽高的熱度,他不會又回來說不退圈了吧?為了錢,他還真有可能幹得出來。”
陸冼垂眼想了下,回道:“應該不會。”
江瑜江诏不可能讓他回來。
“好啊,”李宏看熱鬧不嫌事大,笑着感嘆,“現在大概是他最火的時候了,可惜了,對文物毫無敬畏之心的孟頂流。”
現在孟平訣的流量和熱度,的确直逼頂流了。
如果能穩下來,說不定還真能成頂流了。
“可惜什麽?”陸冼突然話鋒一轉,問李宏,“我記得你還有兩支股票被套牢在股市了?”
提起股票,李宏頓時想懸梁自缢,他緊緊握住筷子,咬牙切齒:“是啊,小三十萬呢。”
陸冼哦一聲,語氣平靜:“你猜那個孟頂流,以他現在的存款,能買你多少支這樣的股票?”
剛準備可憐大明星的李宏:……
算了,他還是可憐可憐自己吧。
李宏吃飯的眼裏似乎都閃爍着淚花。
面館裏,兩人正聊着,突然有個身穿白色羽絨服的男子向他們靠近。
這人戴着眼鏡,皮膚很白,眼神清澈,看起來很年輕,像是個大學生。
這人彬彬有禮,彎腰問陸冼:“你好,是陸教授嗎?”
陸冼剛吃完面,抽紙擦了下嘴:“是我。”
男生輕聲細語,嗓音裏帶着南方人的溫柔和軟糯:“我叫沈正清,是黎陽大學的學生,今年大二,我爺爺是開鐘表店的,家裏有一件祖傳的西洋進貢鐘表,底座還有裝飾都壞了,想請您幫忙看一下,您看您方便嗎?價格好談。”
陸冼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拒絕:“不好意思,我不接私活。”
這大學生人看着木讷,腦子卻轉得很快,他很快找出最戳陸冼的點,繼續勸道:“那件鐘表是乾隆年間賞賜給民間富商的,後來幾經輾轉,到了我們家。我爺爺修了一輩子鐘表,眼睛都修壞了,卻依舊沒能力能修好這件鐘表。我聽我爺爺說,這件鐘表收藏價值很高的,是那種修好了,可以直接當博物館館藏的文物。您不是大夫嗎?這麽一件文物價值極高的藝術品,您忍心讓它一直生病嗎?要是徹底毀壞了,再想挽救,可就來不及了。”
陸冼眼神晃動一下,但也僅僅只是一下。
這樣的話術,他早就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
陸冼仍舊拒絕:“民間修複師也有很多,他們很多也都是修複專業畢業的,有的甚至還是我的學生。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介紹一下,我認識的會修鐘表的朋友,他們可以接。”
陸冼身邊會修文物的大佬朋友衆多,很多時候,別人找到他,他都會把這人再介紹給自己的朋友,讓自己的朋友幫忙修複。
反正他自己不接民間私活。
陸冼剛入行的時候倒是接過一次私活,幫一個富豪大佬修私人藏品。那是件文物價值很高的古畫,陸冼秉承着保護文物的心态,免費幫他把古畫修好,然後那位富商轉頭就把修好的古畫賣到國外去了,那古畫下落不明了好幾年,等到陸冼再次見到那張古畫時,古畫已經被國外那位不懂行的老外撕得七零八落,分開賣給十幾個富商。
還是專門拿手撕的,美其名曰撕開的痕跡有種自然美。
當時陸冼就在想,他細心修補這麽久,卻換來這麽個結果,還不如讓這古畫爛在國內算了。
沈正清顯然沒想到陸冼會這麽說,只能讷讷回一句:“我爺爺只相信你。這樣吧。”
沈正清态度誠懇,說:“您要不跟我去一趟我家的鐘表店,我爺爺是您的忠實粉絲,好多修補技術都是看着您的書學的。您見見我爺爺,再決定修不修,可以嗎?”
李宏跟着起哄:“去吧,他都在這彎腰彎半天了!”
陸冼視線往左偏一下,沈正清仍舊站在他旁邊,彎着腰,語調緩慢,不急不躁地跟他說話,這正是求人辦事時最誠懇的态度。
陸冼心軟了下,拿出手機:“加下微信吧,下午五點我給你打電話。”
“太好了!”沈正清趕緊加上他的微信。
陸冼頓了下,補充道:“不保證能幫你修,我只是先過去看看。”
沈正清十分高興:“明白!”
“那我先回博物院了。”陸冼和李宏站起身,眼角餘光突然掃到沈正清臉上。
大學生低頭拿着手機,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略有些詭異的笑。
看着很讓人不舒服。
陸冼皺了下眉。
沈正清很快擡起頭,眼神依舊清澈:“怎麽了?”
陸冼:“……沒什麽。”
可能最近壓力太大了,看錯了吧,大學生而已,沒什麽可防備的。
陸冼沒想太多,轉身走人。
他身後,沈正清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他的手機界面,正停留在一個聊天群上,群裏正聊得火熱:
[別費事了,直接抓起來暴打一頓!]
[太粗魯了,先讓未成年上去扇幾個耳光,反正未成年打人又不犯法!]
[我爺爺今年八十了,讓他來!警察都不敢拿我爺爺怎麽樣!]
……
沈正清一屁股坐在面館凳子上,懶懶散散地把腿搭到另一個凳子上,渾身上下再沒有剛才半點溫和謙遜的模樣。
他直接在面館點燃一支煙,叼在嘴裏,趕在面館老板趕來制止前回複:
[粗魯!文明社會,得讓他身敗名裂!]
[按原計劃執行。]
手機界面上,這個群的群名有點長,算上感嘆號,足足有十一個字:
守護全天下最好的孟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