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熱的。”
齊修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企圖把那抹可疑的熱度揉掉。
也不知道是自己太緊張了,還是周圍的聲音過于嘈雜,他總覺得自己聽見了某種淺淺的笑聲。
笑聲的主人不是蕭啓煜是誰?
他一定是故意的!
齊修竹雖然這麽想着,但是那種由內至外的緊張感卻始終揮散不去。
蕭啓煜最終看不下去了,拉下他的手,小聲道:“別揉了,再揉下去,耳朵就沒有了。”
蕭啓煜勸住了齊修竹,似乎又擔心他走神,又将其攬了一下,确保他能夠穩穩當當地坐在自己身前,接着說道:“這幾日在查曾岸的事情,你若是想知道,直接來問我便是。”
齊修竹回道:“這幾日都不見你,人都見不到,如何能問道。”
蕭啓煜忍不住笑道:“既是如此,說與你聽。”
蕭啓煜把這幾日調查的事情,都與齊修竹說了,齊修竹這才知曉,白家事情并不是結束,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白家出事之後,衆人在朝堂之上吵了一架,雖多人狀告曾國舅,但無奈沒有确鑿的證據,曾國舅稱在朝堂上受了好大的驚吓,指責衆人不惦念他早年游說幽州六州的功德,欺他年老體弱。第二日便大病一場,躲在家中。
蕭啓煜趁着他左右難支,漏洞百出,查他名下的産業。
曾國舅最知名的産業,莫過于城中的賭坊、镖局和幾家半死不活的藥鋪子。
镖局實際上就是他們養藥人的幌子。
“镖局在城外有一家囤貨坊,我們懷疑,那些死去的藥人屍體本身也有藥用價值,只要稍加處理,放置個三年五年,血液又可以入藥。一個藥人的成本不高,若是大規模焚化,也會鬧出不小的動靜。經過幾年徹查,我們猜想曾岸應當是将藥人的屍體埋在城外镖局的囤貨坊了。”
“城裏近日瘋傳的謠言,該不會是你們傳出去的吧?”
“正是,不過,也不全是謠言。”
齊修竹又問道:“照你這麽說,你們應當也查了幾日了,有何眉目。”
蕭啓煜道:“查了幾日,應當不是這裏。”
“那你又來此處。”齊修竹倒也不震驚,他知道蕭啓煜自有他的道理。
果然,蕭啓煜只是淡淡地說道:“你不是想要看看我這幾日在忙些什麽,那就去看看。”
齊修竹“哼”了一聲:“你分明就只是想要溜一圈,拿我當借口也太狡猾一些了!”
“談何狡猾,這本就是兩碼事。”
蕭啓煜攬着齊修竹的力道更緊了一些,腳下一蹬,一騎絕塵,已把後面的下屬甩了老遠。
……
月光皎潔,星辰遍布。
這月色雖好,但是現在所行之事,卻也讓人無法欣賞。
齊修竹遠遠望見已經亂作一團的镖局囤貨坊,不解道:“我看你這個鬧法,不像是是來找東西的,更像是來搗亂的。”
“你都看出來了,曾岸遲早也會反應過來,”蕭啓煜将齊修竹拉上馬,“熱鬧看完了,我們去下一處地方。”
齊修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看着陷入鬧劇一般的表行囤貨坊,再想蕭啓煜之前所言,齊修竹腦海之中的烏雲已經一點點被撥開了。
“有問題的不是镖行,是那幾間藥鋪。所以你如此鬧騰,就是為了讓镖行大亂,他們若是增派人手,本就不起眼的藥鋪子,更無人防守了。”
“既然是藥鋪子,在城外總有點自己的地盤,有些山上的藥材,需要在夜晚采摘,一時之間進不了城,就要堆放在外面,我猜想,你現在就要去那裏。”
蕭啓煜沒有否認,“尚不明朗,還需要查探。”
齊修竹還在撥雲見日,馬卻突然停了下來。
“到了?”
齊修竹感覺似乎并沒有走多久,而且眼前還是十分荒涼,“看起來不像。”
“看這邊。”
蕭啓煜掉轉馬頭,示意齊修竹朝下看去,不由得愣住了。
“這難道不比不惑仙草好看?”
本該漆黑如墨的谷地之間,竟然點綴着星星點點螢火光輝,就像是綴滿星辰的夜色滿溢而出,潑灑在這山野之間。
忽而一陣夜風吹過,清清淺淺,撩起了齊修竹鬓邊的發絲,又吹動了這落入凡塵的星辰之海,蕩漾在谷地之間,遙遙蔓延而去,像是要去往那仙界一般。
“是螢火蟲。”
齊修竹輕輕側過頭,恍惚間看見了蕭啓煜嘴角清淺的笑意,不是初次見面時略帶嘲諷的笑意,也不是暗藏殺機、不懷好意的笑意,而是發自內心,由衷的開心。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此刻也如這谷地星辰一般,閃閃發光。
齊修竹感覺自己內心深處有一根緊繃着的弦,在這一晚,松動了。
他看着眼前極致的美景,內心正醞釀着符合這良辰美景的話,想要說與蕭啓煜聽。
同一時間,他聽見了身後急促的馬蹄聲,這才想起有正事要做,“快走吧,你不是說了,我都能想到你鬧镖行的真正原因,曾國舅也能夠想到,你的下屬都趕上來了,你還不快點,等着拖後腿嗎?”
蕭啓煜挑了挑眉,問道:“你倒是比我還着急。”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齊修竹想了想,接着說道,“但是這螢火蟲确實夏天常常會有,或許贏了曾國舅,我們下一次可以慢悠悠地來看,一點都不着急。”
身下駿馬疾馳穿過原野,耳邊風聲呼過,齊修竹忍不住埋首抵禦,錯過了蕭啓煜那一聲低咛。
“下次麽……”
镖行的囤貨坊和藥鋪種植莊園有些距離,饒是蕭啓煜的馬騎得又穩又快,齊修竹覺得還是走了有一定的距離。
直到衆人的馬匹停在一處寂靜的莊園前面,看守的人員寥寥無幾。
不過只是掃了一眼,齊修竹就覺得這個莊園有些不同尋常。
蕭啓煜之前提到過,曾岸對這幾件藥鋪子的經營不上心,收益不多,相比起曾岸其他産業來看,這幾間藥鋪子可有可無。
既然如此,曾岸為什麽需要這麽大的莊園。
蕭啓煜也看出了齊修竹的疑問,說道:“這其實也是曾岸的別院,不過對外就是空有名號,他不常來。”
齊修竹心想也是,如果蕭啓煜的推斷沒錯,那些屍體就養在這個莊園裏面,曾國舅應當不至于要到一個養着屍體的別院裏養生。
不過停下來片刻時間,身後又傳來馬蹄聲,齊修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中已經把腹背受敵的情況演練八百遍,結果就看見吳白從還沒有完全停穩的馬匹上跳下來。
“侯爺,已經查清楚了。”
齊修竹:“?”你每日陪着我吃喝玩樂,不過就趁我不注意的功夫,就去查清楚了?而且到底查清楚什麽,不是口口聲聲說沒有見過蕭啓煜,不知道蕭啓煜行蹤嗎?
夜色太黑,吳白沒有看清齊修竹要吃人的眼神,但是莫名也覺得周身寒氣重了一些,打了個噴嚏。
“阿嚏!”
吳白揉了揉鼻子,接着禀報:“曾國舅的這些藥鋪子雖然明面上不掙錢,實際上卻做着走私的勾當,有不少從西域、海外運進來的藥材,若是用做藥引子,能夠助人達到一些不可言說的目的,藥效也有不明的副作用。正是因為藥效不安全,所以向來是朝廷禁止的。不過有些功效确實奇特,就算是禁止,很多王公貴族,也不免想要花重金買來試試。所以,曾國舅的那些藥鋪子,雖然明面上就是做些日常買賣,實際上在販賣這些禁藥。”
齊修竹本來還在思考這座莊園為什麽這麽大,聽聞吳白話語之中的“西域”、“海外”,瞬間就明白過來了,“我知道了。”
“這座莊園之所以這麽大,是因為它本身就是這些禁藥的種植地。禁藥擁有誘人的功效,同時也有着極為脆弱的生命的,無論是海外,還是西域,離京城都有不小的距離。這些藥材沒有辦法新鮮的運過來,但是種子可以。道理和白老爺在自家的百花莊園培植不惑仙草相似,他需要一個不受打擾的環境去培養這些藥材,然後進行一定規模的種植。”
“若是照此推斷,我覺得眼前這座莊園的面積剛剛好。”
蕭啓煜勾了勾唇角,說道:“那正好,若是能夠證明這就是埋屍地,拔出蘿蔔帶出泥,又能把販賣違禁藥的事情捅出來,曾岸這一次可有的忙活了。”
蕭啓煜說完,虛空之中擺了下手,身後的影衛呼啦啦一字排開,欲往前方的莊園沖過去。
“等等,”齊修竹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你該不會,就這樣,進去翻吧?”
蕭啓煜歪了歪腦袋,看向他,“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齊修竹:“?”原來蕭啓煜真的想要直接沖進去把整個莊園翻一遍。
不過,也确實像是蕭啓煜會幹得出來的事情,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把曾國舅的注意力都引到了镖行上,不就是為了能夠将這個莊園徹底地鬧翻天嗎?
如此一來,倒是簡單省事。
唯一麻煩的事情,就是和曾國舅徹底撕破臉,後面再想要查點什麽事情,就更加麻煩了。
齊修竹又扯了扯蕭啓煜的袖子,眼巴巴說道:“我這裏有一個更好的法子,侯爺是不是考慮采納一下?”
蕭啓煜垂眸,望向齊修竹的眸子,那綴滿笑意的眸子之中,藏着一絲狡詐。
他鬼使神差地接過話:“那就要看你,用什麽辦法說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