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蟄伏
(二)蟄伏
家人的偏心總是在細節裏表現出來。
好比現在,林玉英不是擔心沈婉婉生氣,而是害怕沈婉婉因生沈卓的氣,待他不好了。
沈婉婉随意敷衍道:“看他的表現吧。”
聽了沈婉婉的話,林玉英懸着的心提得更高了。
沈婉婉的性格與從前不太一樣,從前林玉英的心都放在沈卓身上,幾乎沒好好注視過自己的女兒。
沈婉婉強硬起來,林玉英反倒關注起她來。
她的女兒其實很優秀,現在能考上大學的人不算多,她女兒是其中一個。
現在還吃上公家飯,不管怎麽說都是沈家最有出息的人了。
林玉英既欣喜又擔憂。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在擔憂什麽。
沈婉婉吃飯時,沈卓有意無意從餐桌前晃了兩趟。
沈婉婉神色如常地啃雞腿,好像根本沒看到他。
沈卓心裏着急,但又不敢主動和沈婉婉說話。
經過昨日的事,沈卓才明白沈婉婉的職業能做些什麽,而且他的幾個同學今天都快将沈婉婉誇上天了。
說什麽沈婉婉長得好看還會打架,是英姿飒爽的女中豪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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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們激動地誇沈婉婉的模樣,沈卓有一種姐姐被搶走了的感覺。
這是他姐,又不是他們的!
沈卓猶豫着不敢上前,還是林玉英看不下去,主動說道:“你不是說有題要問你姐嗎?快點問,她工作累了得早點休息。”
沈卓立馬抱着作業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婉婉。
沈婉婉将雞腿啃幹淨,又吃了一大口米飯,才不冷不熱道:“想學習了?”
沈卓乖巧地點頭。
“學習可不是來興致了看兩天書就行,你要是有心學習,我可以教你,但如果只是這兩天來了興致,那就算了,你自己玩玩就行。”
沈卓的精氣神去了一半,他垂頭喪氣地看着沈婉婉,聲音卻不怎麽自信,“我當然是想以後一直用功……”
沈婉婉玩味地看向他,“是嗎?”
分明就是不相信他!
但沈婉婉好像說的沒錯,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沈卓:“……”
不蒸饅頭争口氣,沈卓重新打起精神,“那我就先攢着,過段時間再來問你,讓你看看我的決心!”
他抱着作業本鬥志昂揚地走了。
林玉英無措道:“婉婉,他難得想學習,這是好事啊。”
怎麽還給拒絕了?
沈婉婉卻說:“用功這兩天有什麽用,等他堅持下來再說吧。”
說完,她起身端起碗筷去了廚房。
林玉英心中困惑,她不太理解沈婉婉的話,但女兒的話似乎又很有道理。
婉婉說的,應該都是對的吧?
林玉英狠了狠心,沒再去管沈卓。
沈婉婉吃過飯,又稍微動了動,然後準備睡覺。
她現在的生活習慣可不太好,回家太晚,吃飯也晚,還沒有時間去正經鍛煉。
還是應該在市局附近買一套房子,可以提前回家做飯吃飯,上下班也不用太多時間。
可惜以她目前的工資想買房子還太遙遠。
沈婉婉累了一天,剛沾上枕頭邊昏昏欲睡,睡着前她忽然想到曾經變成花花和鹦鹉的經歷。
她好像會在晚上變成犯罪嫌疑人的寵物,如今又有了新案子,那她……
沈婉婉還沒想明白便睡着了。
她似乎沒睡多久,便被人用力搖醒了。
沈婉婉困惑地睜開眼,正想看看是誰打擾她睡覺,一張突然放大的臉湊到她面前,“咪咪來親親,讓爸爸親哦,咪咪是爸爸的乖寶寶,寶寶,寶寶,寶寶~”
黏膩的語調讓沈婉婉險些停止呼吸。
她伸出爪子拼命蹬了幾下,男人發出尖銳的慘叫,終于離開她了。
沈婉婉喘着粗氣,警惕地看向男人。
沈婉婉:“……”
竟然是柳凡榮!
柳凡榮不就是張英明案的嫌疑人之一嗎?她又變成了寵物!
意識到這一點,沈婉婉立刻低頭看自己的爪子。
對,又成了爪子,爪子還挺修長,身材應該挺好。
沈婉婉一閃爪子,指甲便露了出來,尖銳得很,方才她就是這樣抓柳凡榮的,估摸着柳凡榮現在已經負傷了。
貓的攻擊力還真可怕。
沈婉婉從前被狗咬過,對一切毛茸茸的小動物都有敬畏心裏,貓更是如此。
她遇到的貓咪大多高冷,沈婉婉不想往前湊,于是就一起高冷。
沒想到她現在竟然變成貓咪了。
沈婉婉喵嗚叫了一聲。
柳凡榮從床上爬起來,愁眉苦臉地看着沈婉婉。
想到榮哥畢竟是道上的人,被貓撓了一下,估計要揍人,沈婉婉回過神便往床下跳。
榮哥倒是靈活得很,在沈婉婉躍起的瞬間,将她攔腰抱住。
柳凡榮眼淚汪汪地看着沈婉婉,“咪咪怎麽不理爸爸了,是不是怪爸爸沒有陪你?我不是答應你了,過兩天就去給你物色媳婦,你覺得樓下那只貍花貓怎麽樣?我看着還不錯。”
沈婉婉:“……”
原來榮哥是個貓奴。
沈婉婉能聞到榮哥身上有濃厚的酒味,想來是剛喝醉回家。
沈婉婉從柳凡榮懷裏掙脫出來,趴到床的邊緣。
榮哥實在是膩歪了些,但她又想看看會不會得到什麽線索,只能盡量和他保持剛好能聽到他說話的距離。
柳凡榮沒再追她,還穿着外衣,倒頭就睡了。
沈婉婉打了個哈欠,枕着自己的爪子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又被大叫聲吵醒。
睜開眼睛,她還在柳凡榮的家裏,大叫的正是柳凡榮。
他在說夢話,“明哥,明哥!別來找我,別來找我!”
沈婉婉來了精神。
明哥指的就是張英明,他是夢到張英明去找他了?
若是心裏沒有鬼,柳凡榮為何會害怕張英明?他一定與張英明的死有關。
柳凡榮被自己的叫聲驚醒。
他扶着床頭櫃坐起來,打開房間的燈。
沈婉婉瞄了一眼柳凡榮。
他臉色慘白,方才做的大概是噩夢。
柳凡榮冷靜片刻,将床頭櫃上的電話放到腿上,拿起話筒,“小任,找到小狼了嗎?”
“那小子昨晚去找我,今天早上就失蹤了,一定要把他找到,明白嗎!”
*
當貓是個挺辛苦的差事,柳凡榮喜歡抱着貓睡覺。
整整一晚,沈婉婉逃跑了十多次,中間又要聽柳凡榮哭哭啼啼地抱怨貓貓不理他,覺都沒睡好。
早上出門時,她還是哈欠連天的。
剛出胡同,沈婉婉就看到幾個混混模樣的人圍着一個年輕男人,這兩日見的混混有點多,沈婉婉看見便頭痛,上前制止道:“你們幾個聚在這裏做什麽?”
其中一人回過頭,“哪來的臭娘們?!”
沈婉婉掏出證件,“局裏來的,行嗎?”
小混混還是害怕警察的,沈婉婉一亮證件,幾人臉色驟變,點頭哈腰了幾秒鐘,風一樣的跑了。
沈婉婉這才看向被圍堵的男人。
男人穿了件白色的polo衫,五官格外俊俏,裸露的皮膚是小麥色,但隐約還能看到衣服下白皙的胳膊。他的臉、脖子、手臂都有疤痕,與他俊俏的五官不太符。
男人長得面熟,沈婉婉想了一會兒,記起他是胡同裏的鄰居,是老賀家的,叫賀星淵。
念書時的賀星淵十分耀眼。
他成績優異、模樣端正,從不惹是生非,放學回家做完作業便幫家裏人幹活,是所有人眼中的三好學生。
不管是胡同裏的哪一戶,只要提到老賀家,都得誇幾句賀星淵。
賀星淵比原主大四歲,年紀差得不多,但原主幾乎沒和他在同一個學校裏待過。
唯獨初一那年,賀星淵剛好念初四。
在原主的記憶裏,賀星淵就是老師口中常年念叨着的好學生,所有人都認為他會有一個光輝的未來。
可自從他念了大學,一切星光都褪去了。
他似乎變成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學生,沒有大人再念叨他的名字,更沒有人讓自家孩子多向他學習。
後來他大學畢業走了彎路,大家夥嘆息之餘,不免會再嘲諷幾句。
沒錯,原主對賀星淵最後的印象就是——混混。
此刻的賀星淵五官依舊秀氣。
他薄唇輕抿,面對剛剛幫了自己的沈婉婉,眼中并無半分謝意。
賀星淵臉上蹭了些灰塵,他帶有敵意的目光掃了沈婉婉一眼,随手擦了兩下,接着一聲不吭的向胡同內走去。
真是個怪人。
*
清晨的刑偵支隊已經熱鬧起來了。
沈婉婉到時,鄒國棟正在痛罵柳凡榮,“這個死兔崽子,還跟我擺上譜了,說什麽和張英明沒關系,讓我少去找他。他奶奶的,真想一腳踹飛。”
想到昨夜柳凡榮給小弟打的電話,沈婉婉明白他這并非擺譜,而是心虛。
沈婉婉回到工位簡單收拾一番,搬着椅子坐到鄒國棟身邊,“鄒哥,你還記得狼哥嗎?”
“什麽狼哥,”鄒國棟說,“叫他小狼都是客氣的,就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鄒國棟和榮哥生了一肚子的氣,吐槽完才回過神來,“他怎麽了?”
沈婉婉說:“聽那幫小弟說,小狼前天晚上,也就是案發那天跑了,昨天一直沒找到人,他認了榮哥當大哥,這時候失蹤,會不會有問題?”
沈婉婉怕他們不相信“直覺”的說辭,選擇把問題抛給鄒國棟。
崔落的工位在鄒國棟對面,聞言也拖着椅子走過來,“肯定有問題,太巧了,鄒哥,咱也去找找這個小狼?”
鄒國棟猶豫道:“不見柳凡榮了?還有何晴和周建國,今天不都得弄清楚。”
“咱們現在就算去了,柳凡榮也不會交代的,不如先去看看那小狼是怎麽回事。反正都不是好人,就算不是因為張英明案逃跑,也和其他案子有關系。”
鄒國棟被說動了。
只是沈婉婉每次選擇的線都太過小衆,陶姜不可能投入太多人手。
去找小狼的任務又交給了崔落與沈婉婉。
警車不夠用,兩人只能騎自行車出門。
方才崔落是百分之百支持沈婉婉,但出了院門,就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了。
沈婉婉早已想好,“榮哥他們昨天一直在找小狼,想必他常去的地方都已經找過了,我們不如榮哥了解他,就別去那些場所了。”
“我們去哪?”
“去火車站和汽車站看看,”沈婉婉說,“小狼在躲他們,我擔心他是要跑路。”
許州城的火車站建于五十年前。
火車站尚未修整,保留着四十年代的特色。
站前是拉客的出租車和三輪車,還有來招攬住宿旅客的,亂哄哄地擠在一起。
沈婉婉二人直接去找了車站的工作人員,拿着小狼的照片問了一圈,一位售票員認了出來。
“他昨天來買過票,要去北城,不過昨天沒票了,他買的今天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