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山頂
山頂
等到他下來,俞鳴野和聞鶴才看清那個人的樣子。
他大概三十歲的樣子,梳了個大背頭,後腦勺有幾撮頭發染了棕色,身上是全副武裝,腰上系着登山扣,穿了一身像是玩極限運動的裝備,緊身的衣服包裹着身上的肉,臉上的肉胖乎乎的。
大背頭小棕毛下來之後和聞鶴俞鳴野他們對上過眼,雙方都看出來“沒興趣和你說話”的意思,于是狹路相逢也沒打個招呼什麽的。
他剛才站在上面就一直自拍,下來之後也在拍照。
俞鳴野回到石凳上休息,聞鶴站在俞鳴野旁邊。
亭子外沒了人,小棕毛徑直走到觀景臺的欄杆坐下,坐在了第一根鐵管上後開始變成躺的姿勢,一只手握着欄杆,另一只手調整着設備拍照。
見狀,俞鳴野很輕地皺了皺眉,他在網上見過很多玩極限攝影的,這次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這些挑戰極限的人。
小棕毛的登山扣甚至也沒能扣上鐵管。
雖然這并不是什麽崇山峻嶺,但要是一失足的話,絕對也能摔成個骨肉模糊的地步。
勇敢,又令人生畏。
尋求刺激的欲望超出了求生的本能,也許也只能是憑着對生活生命的熱愛才能将這些甘願命懸一線的人喚回來。
有人在前面,俞鳴野和聞鶴也沒再向那個方向取景。
聞鶴一路上山也沒坐下來過,他看着那人拍照,站了一會兒,也坐在俞鳴野旁邊休息了。
他們坐在一起,輕輕巧巧地聊着天,都留意到了玩極限攝影的那個人,但出于不同的原因,都沒有提起。
小棕毛變換了好幾次拍照的姿勢,坐在欄杆上大概拍了十來分鐘才從欄杆上下來,而後收拾東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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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走後,俞鳴野和聞鶴再次回到欄杆邊拍照。
拍正常的,不出格的照。
像是玩夠了,聞鶴把望遠鏡取下來,拿着手上的望遠鏡問俞鳴野:“你想玩玩嗎?”
俞鳴野對望遠鏡沒什麽興趣,但聞鶴問了,他就說:“好啊,謝謝。”
聞鶴的望遠鏡是雙目望遠鏡,俞鳴野接過他的望遠鏡,先是眯着眼看,後才調整到用雙眼看,所見的視野一下變小了,遠處的細節放大了。
“你看看那邊的學校,好像是鎮上的中學。”聞鶴站在他旁邊,趴在欄杆上跟他一起看遠處的景色。
“是嗎?”俞鳴野拿着望遠鏡慢慢移動,“等我先找一下。”
“剛才看他們好像在做廣播體操。”聞鶴又說。
俞鳴野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學校的位置,學生的人影也就花生米大,看見在他們移動,看不清在做什麽。
“真奇怪,十二點了,他們不放學吃飯的嗎?”俞鳴野眨了眨眼,睜大眼睛企圖看得更清楚。
“不知道。”聞鶴說,“可能中午不放學的吧。”
“現在感覺也到寒假時候了,寒假也不放假的嗎?”俞鳴野疑惑。
“可能學校安排不一樣吧。”聞鶴說,“反正感覺挺有趣的。”
“看起來像小學生。”俞鳴野笑了笑。
“我覺得像中學生。”聞鶴說。
和不太熟的人閑聊或許就是這樣子的,獲得一個話題然後聊下去,挑着些輕巧的話題,即使堅持也并不是想讨論出個什麽是非對錯來。
找到下一個話題就翻篇。
聞鶴于俞鳴野來說是個熟悉的陌生人,而俞鳴野于聞鶴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陌生人。
“江水中央有個白色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聞鶴又說。
俞鳴野剛才似乎看見到江上有鳥飛過,聽到聞鶴的話之後就懷疑是他說的是水鳥,但也不确定。
他慢慢操作着望遠鏡移到江水中央的地方,好一會才找到聞鶴說的白色的可疑物體。
“我也看不清。”俞鳴野拿着望遠鏡也看不清那是什麽,太遠了,遠得就剩下一個點,還是靜态的一個點,又不太像是鳥了。
聞鶴也不是一定要搞懂那是什麽東西,他又給俞鳴野說了一些剛才用望遠鏡看到的好玩的東西之後就走開了,在別的地方拍照玩。
俞鳴野一個人站在觀景臺正中央觀察湖光山色。
從望遠鏡看到的風景和用肉眼看到的風景還是不太一樣的,借助望遠鏡能看到更高更遠,是看到那些目所不能及的地方,他嘗試用手機代替眼睛,然後拍照。
用手機同樣需要調整角度,否則手機裏都弄不出一個鏡頭的圓,慢慢地他找到了适合的組合方式,将戴着望遠鏡的手機移動拍照。
他用手機拍下了鏡頭裏遠方的山:圓圓的,光禿禿的沒什麽樹,白白的,只有頂上有些樹木的影子,看起來就像一個大拇指。俞鳴野為它拍了單山照。
緊接着他又把鏡頭對準頭上的樹。拍出來的照片四周是黑的,中間有一個帶着藍邊的圓,圓裏是幾近赤果果的樹枝,只剩下幾片枯黃的葉子,要掉不掉,像紛飛的蝴蝶停駐在上面。
用同樣方式拍出來的果子像顯微鏡下的細菌。
有意思。
等到他心滿意足地拍完照,回頭卻看不見聞鶴的蹤影了。
他從下山的路看到上面,發現聞鶴正在爬上那亂石堆似的山頂。
山頂上面大塊的石頭亂石橫飛,旁邊有個塔,像個麥克風,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塔上還挂着監控攝像頭,俞鳴野甚至想這個監控裏的人會不會把這些亂爬到山頂的人抓起來。
聞鶴的人影也變得小小的了,影子一步步在上升,步伐矯健,穩步前進。
……?
這大哥怎麽那麽勇?
俞鳴野的心都揪起來了。
“你怎麽爬上去了?”俞鳴野用正常的聲量跟聞鶴說話,心裏有點氣又有點無奈,他完全沒想過聞鶴會忽然跑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能爬上來的。”聞鶴的聲音傳過來。
誰問你能不能爬上去了,人是問你為什麽爬上去。
“那麽危險。”俞鳴野心裏滿是無奈和擔憂,說出來的話卻難勸動人。
俞鳴野有些輕微恐高,平時在高處望下面都無法完全安心,上山一路都好幾次聯想到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的樣子。在他看來,從亭子到真正山頂的路根本就不能算是路。
“還行吧。”聞鶴還是在往上爬。
俞鳴野覺得布星,但沒辦法,他也不想左右聞鶴的行為和想法,但還是很擔心。
“小心點,注意安全。”俞鳴野只好一遍遍地提示着。
“會的。”聞鶴應聲。
山上只有俞鳴野和聞鶴兩個人,俞鳴野沒有說話,聞鶴也沒有說話,連風聲都不大。
聞鶴一步步攀上高峰,風也沒有把他的動靜帶到俞鳴野身邊。
不過,聞鶴沒花多少分鐘就真正登頂了,登上去後他還回過頭向俞鳴野笑了笑。
“你小心點。”俞鳴野感嘆自己視力不錯,還能看見聞鶴的笑容,随後還是只能說出一句讓他注意安全。
聞鶴在上面開始逛起來,身影一下子消失一下子又出現。
俞鳴野盯着那小小的身影,心懸一線,始終沒法放下擔憂。
他站在下面仰視聞鶴,心裏想,那樣真的太危險了,萬一出了什麽事,他怎麽向聞鶴的家裏人交代,怎麽向喜歡聞鶴的讀者交代。
俞鳴野深呼吸一口氣,安慰自己沒事的。
“逛好了就趕緊下來,別走太邊緣的地方。”俞鳴野仰望上方,說。
“知道了。”聞鶴回答,又說,“你要不要也上來看看?”
“不去,”俞鳴野無奈地坦白,“我害怕。”
“站在這裏能看到圖片上的風景。”聞鶴的聲音從上方傳下來。
“我到時候問你拿照片,行嗎?”俞鳴野後退兩步坐在椅子上,忽然想到什麽,又說道,“啊對了,你等一下下來的時候先別着急,我給你拍個照,可以嗎?”
“上都上去了,我給你留下英勇的身影。”俞鳴野又補充道。
聽完這話,聞鶴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一腳踩在石頭上,叉着腰笑着看向坐在下面的俞鳴野。
俞鳴野也不自禁生出點笑意來,把聞鶴的望遠鏡挂在自己身上,站起來連拍了好幾張照。
背景是漸變的藍天,畫面被亂石和亂長的樹占了一半多,聞鶴的人影小小的,像芝麻粒一般大,他就站在那亂石堆的尖尖上。
俞鳴野放下手機,笑着跟聞鶴說:“離得太遠了,人顯得好小,放大了又有點糊。但就現在拍的,我覺得也不錯。”
“沒事。”聞鶴在上面伸了個懶腰,“我下來了。”
“好,不急,小心點。”俞鳴野沒再坐回去,看着聞鶴一步步攀下來。
聞鶴從山尖上下來得手腳并用才抓穩石頭,他背對着俞鳴野,手指抓住樹或者突出來的石塊,落腳時手腳拉得很長,一只腳還卡在石縫中,另一只腳踩一兩下就能找到新的落腳點。
步伐很快,似乎也很穩。
見聞鶴下來,俞鳴野心裏那口氣終于松到了底。
聞鶴怎麽也那麽大膽,不怕死的嗎?
“下次還是別幹這種那麽危險的事情了。”俞鳴野把望遠鏡還給聞鶴。
“上去那裏也不難。”聞鶴接過望遠鏡,見到俞鳴野臉上毫不掩飾的擔憂後怔了一下。
聞鶴從小野慣了,上山下海、捉魚摸蝦幹了個遍。他以前一個人爬山也會走一些看起來不太安全的地方,他其實不太覺得危險,也沒想過會出什麽事。
他想俞鳴野可能是城裏長大的孩子,家教比較嚴,才會對他有些擔心。
被擔心也是一種能被感覺到的善意,他對俞鳴野笑了笑:“沒事。”
俞鳴野無奈地回了個笑,總覺得聞鶴根本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