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拐跑
拐跑
俞鳴野想勸聞鶴少幹些危險的事情,可他不知從什麽立場去說這些話。
俞鳴野喜歡自由,不喜歡被束縛,将心比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有自己判斷,更何況誰想出來玩的時候都聽到別人勸他要做什麽不要做什麽呢?
他怕自己說出來的建議都像好為人師者的說教,他讨厭對他說教的陌生人,他也不要做對聞鶴說教的人,他才不想被聞鶴讨厭。
他想做的是和聞鶴成為朋友,是朋友就應該尊重朋友的選擇,哪怕這個選擇看起來有點危險。
可是,他說不出對聞鶴有多珍惜,但俞鳴野确定自己希望聞鶴能一直好好地。
這就像個莫比烏斯環,他想尊重聞鶴的選擇,又怕聞鶴的選擇會在以後發生些不好的事情,彎彎繞繞,繞成個心結,不去勸阻聞鶴嘗試做一些不太安全的舉動,卻在開口也繞不開類似的話題。
“你小時候爬樹翻牆是不是幹得不少?”俞鳴野側身靠在了亭柱上,看着聞鶴拍身上的塵土。
“還行吧。”聞鶴應聲。
他彎着身子看到身上有些地方都已經沾上塵土變成灰色,但他也不太在意,拍過那些明顯多塵的地方就停手了。
“那看來是從小就那麽大膽。”俞鳴野勾了個幅度不是很大的笑。
聞鶴直起身來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他沒弄懂俞鳴野那話是什麽意思。
陰陽怪氣?
俞鳴野沒聽到回答也沒關系,接着往下說。
“我小時候也挺莽的,順着水管爬上六七樓也試過,長大了就不敢了。”俞鳴野提起童年總是很懷念。
Advertisement
小俞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他對聞鶴好都來不及呢。
“無知者無畏。”聞鶴打消了剛才對俞鳴野的負面猜測,順着他的話說,“我小時候還老把手伸到河裏那些石頭下面去摸螃蟹,被鉗過好多次了,後來就知道往河裏摸螃蟹就要做好被鉗的準備,雖然也不痛,但也懶得去摸了。摸螃蟹也不怎麽好玩,又不能吃又不能養。”
但要是哪天想玩,還是敢往河裏摸。
“是。”俞鳴野笑着點點頭,對無知者無畏表示贊同,“小時候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什麽都敢嘗試,對死亡沒有一點敬畏心。現在經歷的事情多了,安全教育也聽多了,對危險的行為就有些敬而遠之了。”
“還行吧。”聞鶴露出一個無所謂的表情。
聞鶴的生活習慣、思維方式本來就談不上多熱愛生命,反正他覺得活着也就是活着,有些事情想做就去做,不然畏畏縮縮、戰戰兢兢地活着也沒什麽意思。
“我小時候還看很多恐怖電影,看的時候也都不害怕,現在都沒怎麽看了。”俞鳴野又說。
“那我還是一直在看。”聞鶴看恐怖片,讀恐怖小說,玩恐怖游戲,還聽恐怖視頻解說,“我都有在想,如果真遇上鬼我還怕不怕。好像也就那樣了,是真的沒什麽好怕的。”
俞鳴野失笑,又說:“鬼啊僵屍啊喪屍啊什麽的我都不怕的,我最怕那種血肉模糊的、斷手斷腳的。有一次我失眠到半夜三更,莫名其妙腦海裏一直播放着這些畫面。”
“所以不敢看了,怕失眠或者做噩夢?”聞鶴問。
“沒有,主要是沒什麽好看的。”俞鳴野挑眉笑了一下,說,“不過,也确實不太想在大半夜的失眠總想到這些恐怖的場景。”
“那你應該解決失眠。”聞鶴往後靠在俞鳴野對面的石頭上。
“解決不了,”俞鳴野笑着說,“反正我平時也不愛看恐怖的東西,不看也沒什麽損失。”
聞鶴揚了揚眉,不置一詞。
總是放棄,總是會有遺憾的吧。
俞鳴野想起一點事,想起他自己也并非總是那麽安全至上主義。
“突然想起我去年冬天跟朋友去爬山的事。”俞鳴野垂了垂眸,說。
“嗯?”聞鶴發出疑惑的聲音。
“兩條下山的路,一條是坐纜車下去,一條是自己走下去。那條自己走下去的路也挺陡的,臺階護欄也像這似的一樣,還結了冰,不過山倒是還比現在這山高得多,那時候我居然不怕。”俞鳴野說。
“所以你走路下山了?”聞鶴問。
“沒有,”俞鳴野說,“那次我是和一個朋友去,那時候時間挺晚了,走路下山要兩三個小時,我們還是坐纜車下去的。”
“噢。”聞鶴應聲。
“他那時候覺得危險,我倒不覺得。”俞鳴野說。
人性就是那麽複雜,有時候很膽大,有時候又很膽小。
“那個課文怎麽說的來着?”俞鳴野努力回想,他總是會想起這篇文言文,又總是記不得那些句子。
“什麽?”聞鶴問。
“‘夫夷以近,則游者衆;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俞鳴野放慢了語速回憶說。
“《游褒禪山記》?”聞鶴倒還記得這個高中課文。
“是,我總是忘。”俞鳴野做出副無辜的表情,“生活中的很多時刻我都會想起這個道理,大概想看到難得的美景是要敢于拿安全去賭的。”
“那你可以看別人拍的照片,又不危險,又好看。”聞鶴說。
“自己看到和看別人的照片總是有很大的區別的。”俞鳴野失笑,“我看你上山頂總是覺得很害怕,比我自己下山都害怕,總怕你一踩空就下去了,那我得一輩子都有心理陰影。”
“反正自己上不怕的,看別人爬怕別人摔。”聞鶴看得倒是很開。
“确實!”俞鳴野恍然大悟。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聞鶴忽然說,“爬上去也挺容易的。”
聞鶴沒提危不危險,危險性大概就從來不在聞鶴的考慮範圍之內。
一秒,兩秒。
“好。”俞鳴野沒讓聞鶴等多久就笑了一下,答應了。
聞鶴其實也就是提一下,沒想到俞鳴野真的會答應。
他聽到俞鳴野答應上去之後,吃驚之餘心情也揚了一下,對再一次登頂有些躍躍欲試。他将望遠鏡擱在椅子上,轉身:“走?”
“好。”俞鳴野應。
他倆一起向前走。
俞鳴野直接走到前面開始攀登,爬着爬着發出了疑惑的聲音:“感覺也不容易啊?”
而此時,聞鶴正從另一邊的路順順利利地向上爬:“你怎麽走那邊,我剛才是走這邊上的。”
俞鳴野扭頭:“……?”這他剛才還真沒發現。
其實兩條路上去看上去都差不多,從這邊上去和從那邊上去好像沒什麽區別。
“沒事,這邊好像也能上。”俞鳴野也不打算換一條路了。
“确實。”聞鶴也不打算換路。
可能是由于聞鶴已經有上去一次的經驗,膽子也比較大,所以攀登的時候看起來熟練一些,上去的速度也比俞鳴野快。
“那些日出團怎麽敢帶人上來?”俞鳴野又抓樹又抓石頭,每一步都确保自己踩到安全的位置才肯向上走。
“有錢就敢。”聞鶴又快爬到上面去了。
俞鳴野啧了一聲,他才爬到一半。
不過他也不着急,最重要的還是安全。
“爬上去的時候注意點安全,不趕時間,慢慢來。”惜命的俞鳴野碎碎念着安全事項。
亭子上去山頂也就三米左右的距離,俞鳴野爬得也沒那麽慢。聞鶴爬上去後等了他一會,俞鳴野也就上來了。
上面像是一個小圓臺,但是是個凹凸不平的小圓臺,在爬上來的位置的另外一邊的石頭還高一點,聞鶴爬上來之後還想往那邊走,扒着一塊大石頭就開始行動。
“別向那邊走了吧,我看着都覺得害怕。”俞鳴野也扒着一塊石頭,趴在那裏小心翼翼地向下看,“這邊的風景就已經挺好的。”
山頂完全沒有做一點安全防護,林立的石頭充滿了風化的痕跡,聞鶴如同天真的嬰孩一般毫不畏懼世間的任何威脅,也如同嬰兒學步一樣在危險的高空向前爬動。
“那邊風景更好。”聞鶴面上毫無懼色。
“應該差不多吧,我都不敢往那邊走。”俞鳴野想嘗試向他那邊走,但無奈确實有些腿發軟了。
俞鳴野很緩慢很緩慢地從這一塊石頭換到另一塊石頭上,而聞鶴已經快到達山頂的邊緣。
聞鶴沒聽勸,仍然勇敢地前進。
他是真的不害怕。
俞鳴野走到一半的時候,聞鶴已經站到了山的最頂峰,也是山的最邊緣的地方。
“我過不去了。”俞鳴野實在沒有那個勇氣。
陽光下,聞鶴站在那,靠在邊上的大石頭上,回頭向俞鳴野笑了笑。
聞鶴也沒說話,也沒勸俞鳴野繼續向前進,可俞鳴野看着聞鶴游刃有餘的樣子,似乎也從他身上借來了一些勇氣,不知怎的,又敢向前走了。
俞鳴野動得很慢,他所前進的每一步都按捺了自己的恐懼,腦子裏浮現天空一樣的空白,他緊緊抱着石頭轉動身體,腳從石頭之間的縫隙移動,最後搭上了聞鶴伸出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