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林聽的心
林聽的心
這話真的很不好接。
如果是往常, 林聽能想出一百句委婉否認的說辭。
但現在因為顧及着付聞語的心情，她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果然, 當人哪怕只是擁有了極其微不足道的一丁點感情，做事也會開始變得礙手礙腳起來。
“你跟我過來一下。”林聽朝着暗自洋洋得意的李含淵勾了勾手, 沒有正面回應他的話，轉頭就走出了教室。
李含淵側頭看了下表情瞬間低落下來的付聞語, 暗自嗤了一聲。
林聽看着是三好學生, 實際果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校內有關于他倆戀愛的傳聞多得起飛, 林聽卻連當面承認都不敢。
死渣男, 跟那個讨人厭的老畜生真像。
“學長, 你找我有事嗎？”李含淵在心底刷着密密麻麻的彈幕，臉上卻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 跟林聽平日裏的模樣很像。
“如果可以的話, 我希望你在學校裏能夠離我越遠越好。”林聽懶得跟他演什麽兄友弟恭的假象, 直接把話攤開來說, “你知道你現在這幅作态像什麽樣子嗎？像是嘴上說着不在意，實際上非常嫉妒我能堂堂正正活在林家享受那些本該有你一份的資源, 既然得不到, 那就只能換着法子來膈應我了。”
“你放屁！”林聽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李含淵直接破了大防，“我是瘋了才會去稀罕爛人的東西！你別睜着眼睛亂說話！”
“我純粹就是看不慣你釣着人家女生，她明明是好心扶住我, 卻因為你不明不白的态度，搞得她好像做了什麽敗壞道德的事情一樣, 班上那麽多人看着，你跟她戀愛都談上了, 不但不肯維護她，還扭頭就走，你個死渣男！！”
光榮晉升為死渣男的林聽被劈頭蓋臉一頓罵，擡手平靜地抹去了臉頰旁邊沾上的一點唾沫星子。
她等着李含淵叭叭叭輸出完之後，才不緊不慢地反問：“誰跟你說我在和她談戀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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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道沒跟她談戀愛嗎？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還說你們形影不離每天一起上下學.....”全都是從旁人那裏打聽來消息的李含淵，終于後知後覺感到了一絲絲心虛。
“我和她是鄰居，并非戀愛關系。還有，未經本人親口承認的事情，從旁人口中加工潤色出來的，統稱為謠言。”林聽看着眼前這個跟自己流淌着同樣血液的人，表情始終很冷淡，“這次我不想跟你計較，希望日後如果沒有什麽要緊事的話，請你別來找我，我不想再聽見小林聽之類的說法聲嚣塵上，以免引起好事者的懷疑。”
本以為占上風的李含淵，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後，反過來乖乖挨了一頓訓。
他咬着牙關沒吭聲，等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血脈壓制感消失後，才低聲對着林聽說了句對不起。
林聽沒搭理他，轉身就回了教室。
她不是感受不到，李含淵替付聞語打抱不平的同時，還暗含着一點私心。
他大抵沒發現，他內心是真的挺看不慣林聽現在過得如此風光。
有些事就算嘴上說得再堅定，可貧窮與富足的慘烈對比還是會令人的內心差生巨大落差感，很難完全忽視。
林聽不太懂那些喜歡陰暗爬行的私生子都在想些什麽，即便他的出身的确是自己無法抉擇的，但既然他被賦予了生命，那他就絕不無辜，更沒有資格去嫉妒無道德層面污點的婚生子。
如果真的嫉妒到心理扭曲，那就不擇手段去搶啊，這樣好歹還能讓她找到個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借口，像捏死史耀祖一樣捏死這小玩意兒。
可惜李含淵就像一只綠頭蒼蠅一樣，圍着人光會吵吵不會叮。
林聽要不是看得出李含淵的确是真心實意在為李鳶着想，本性也不壞，她根本就不會給他站在這裏大聲嚷嚷的機會。
畢竟這種沒有感情卻又沾親帶故的關系最為煩人了。
林聽從前門繞回了座位，沒去在意旁人灼熱的視線。
她不知道就在她離開的這短短兩三分鐘裏，不少人已經根據她剛才的态度展開了好一陣激烈的讨論。
男生都覺得林聽是在避嫌，所謂戀愛傳聞統統都是在放狗屁。
女生卻覺得林聽是吃醋了，不然為什麽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反而要當衆把李含淵喊出去教訓他？
“呃，聞語，我建議你誰的話都別聽。”唯一了解林聽的溫卻微，一張嘴吵不過一堆人，只能夠回過頭來開導付聞語，“林聽會這樣做都是為了你，那臭小子問的話實在是太刁鑽了，不管怎麽回答，對你倆的名聲都沒好處。”
因為林聽和付聞語在校內實在是太出名，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一天之內就會傳得連垃圾堆那裏的狗學長都知道。
本就有一堆人誤會她們的關系，只是她們一直以來在校距離保持得很好，所以從未有人抓住過切實的證據。
若林聽點頭，等同于坐實了謠言，屆時看好戲的和不懷好心的把這事擴大到老師那一層人的耳中，事情就會很麻煩了。
若林聽搖頭.....不行，這頭林聽搖不得，她要是敢當衆否認，溫卻微都看不起她。
所以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不回應，讓別人去吵，吵夠了自然就忘了。
“沒關系啊，我跟林聽本來就沒什麽，我無所謂他喜不喜歡我，他剛才就應該直接否認李含淵的話，這樣就不會再有人說我們兩個偷偷談戀愛了。”付聞語語氣輕松地聳了聳肩，一臉的若無其事。
溫卻微感覺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可具體哪裏有問題她又說不上來。
她一直堅決認為付聞語對林聽是有好感的，不然他的情緒也不會随着林聽的一舉一動而出現明顯變化。
但要是說付聞語這番話完全是在逞強吧，他坦然的小模樣看起來又不像。
累了，要不然她還是辭去戀愛軍師一職吧。
上課鈴聲響起後，老師準時準點站上講臺。
付聞語餘光瞥見溫卻微沒再注意着他，強裝淡定的臉終于垮了。
什麽逞強不逞強的，他當然不是在逞強，他是死了，心死得透透的了。
想想林聽剛才那神态、那語氣、那不當做一回事的态度，看都不願多看他一眼，扭頭就走出教室。
虧他還跟傻子似的滿懷期待，想着如果林聽不是對他毫無感覺的話，他就要勇敢一次。
結果他什麽都沒等到，所有的緊張和幻想都成了笑話。
若連女裝都無法贏得林聽的心，他男裝又有何勝算可言。
多愁善感還先動心的人果真是可悲。
早上的插曲過後，今天一整天林聽的話都很少，幾乎一直在保持着沉思的狀态。
她在想李鳶，想李鳶入職半年以來可否做過什麽，想李鳶為什麽這個年紀了還願意當會計助理，還想李鳶這種性格的人究竟會選擇怎樣的報複方式，以至于李含淵會産生嚴重憂慮等等問題。
林聽之所以沒有在昨天就考慮這些事情，是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無法快速理清頭緒，而她又是一個喜歡當天羅列問題當天思考出結果的人，為了不影響自己的睡眠，她才特意把問題留到了今天來解。
直到晚上放學，靠着自行車在路邊發呆的林聽，手中忽然被塞進來一袋涼飕飕的東西，她才漸漸從那種狀态裏出來，心中有了最終定論。
“發什麽呆快吃啊，一會兒就要化了。”中途嘴饞跑去買雪糕的付聞語，給林聽買了一根八塊錢的抹茶味夢龍，自己卻啃着一根兩塊錢的綠豆冰糕。
別問，問就是他愛吃綠豆，夢龍用來湊個整十元的紙幣罷了。
“嗯嗯嗯。”林聽撕開包裝咬了一口，濃郁的抹茶味混在巧克力脆皮中，冰得她腦子格外清醒。
正好，趁着吃冰棍的空擋，她順便解決一下第二個問題。
“聞語我問你個問題。”林聽咽下雪糕，突然開口，“今天早上關于李含淵說的那些話，如果一定要我給出個準确答案的話，你希望我順着他的話承認，還是否認？”
付聞語咬雪糕的動作一頓。
而後下意識猛吸一口氣，被冰渣子嗆到難受地瘋狂咳嗽起來。
不是，這人有病吧？
早上頭扭得那麽幹脆利落，大晚上搞什麽回馬槍啊？
林聽好心地用嘴叼着雪糕，騰出手來給付聞語輕輕拍撫着後背。
硬生生咳出眼淚的付聞語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本想着打個馬虎眼跳過這個可怕的問題，怎料對方就是不肯放過他。
“怎麽樣，想好了嗎？”林聽追問。
無語至極的付聞語磨了磨後槽牙，動作暴躁地将沒吃完的綠豆冰糕丢進垃圾桶裏，一張口就是極度違心的謊話：“當然是希望你否認啊！不明不白被人誤會了那麽久的關系，我也是受夠了！”
林聽聞言沒什麽反應，只是三兩口加快速度幹掉夢龍，把簽子連同袋子一起抛進垃圾桶裏後，忽然單手握緊了自行車中央的副把，将車頭狠狠往旁邊一扭，強硬地擋住了付聞語的去路。
她挺直腰身站在付聞語跟前，眼中的灼灼溫度恍如另一場炎夏。
“真的嗎？”
“可是我不信诶。”
林聽直視着付聞語無措的雙眸，笑着拆穿了他仍舊無比拙劣的謊言。
“那你希望我怎麽說？難道要我期待你是喜歡我的嗎！！”付聞語被逼得無路可逃，為了藏住怎麽捂也捂不住的喜歡，他的眼神和語氣都變得很兇。
林聽歪了歪頭，輕聲道：“不可以嗎？”
她的反問讓付聞語呆愣住。
什麽叫不可以嗎？
她什麽意思？
她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什麽意思！？不是你自己說，我們只會是朋友而已嗎！！”付聞語将空着的手往背後藏，不願讓林聽看見他心緒不平的可憐表現。
他是真怕了。
他不敢再随随便便就生出期待了，希望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空真的會把人折磨死。
“我記得我沒這麽說過，你應該去掉‘只會’兩個字。”林聽觀察着他激烈的反應，沒有停止淩遲他心髒的行為，又得寸進尺地抛出了下一個問題，“還是說，你希望我們只會是朋友而已？”
付聞語受不了了。
他要瘋掉了。
林聽的問題一個比一個過分，全都在逼着他暴露自己的心意。
他已經分不清林聽是在耍他玩，還是動真格了。
“......”
付聞語鼻頭發酸，眼中有水色一晃而過。
他避開了林聽的視線，抿着唇不肯說話。
沉默持續發酵，路邊商鋪的燈管漸漸一盞盞熄滅。
林聽眉目舒朗，含笑的模樣在月色下有種別樣的溫柔。
她似是無奈地輕嘆了一聲，啓唇打破了不太美妙的氛圍。
“行吧，既然你不願回答，那這個問題就交給我吧。”
付聞語聞言長睫一顫。
“我不希望。”
“我不希望我們只會是朋友而已。”
這些話代表着的隐晦含義，林聽再明白不過。
可她還是選擇說了出來。
付聞語喉嚨有些發澀，連着吞咽了好幾次都沒有緩解。
甚至連耳朵都開始嗡嗡作響，有點聽不見周遭的動靜了。
他應該沒有聽錯吧？
是林聽在說話吧？
所，所以，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對嗎？
林聽看着付聞語的眼眸驟然亮如星辰，淡淡垂眸一笑。
她今晚看似沖動，其實不然。
林聽很早就察覺到自己的與衆不同，她天生情感淡薄，能夠輕易地将自己從周遭環境中剝離出來，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冷靜地分析利弊，最後用大腦控制着身體，做出最有利于她的一切舉止。
否則她十歲那年，也不會産生将林父殺之而後快的念頭，若非林母做出了與往日懦弱形象不符合的勇敢行為，那種強烈到無法忽視的愛意終于讓林聽有了點感覺，她現在大概就只會是個嚣張的法外狂徒。
沒辦法，畢竟殺人放火雖然違法，但真的很刺激。
所幸林聽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将情緒徹底排除在理智之外，以一種絕對自私的姿态，在合法的範圍內不擇手段地達成所有目的。
如今的這個她會存在，也只是因為大腦分析出，這是最适合融入人群的性格。
這麽一看，林聽還真的挺不正常的。
但人的生命中總會有那麽些意外出現。
比如溫卻微，又比如眼前的付聞語。
林聽起初會一眼注意到付聞語，是因為她覺得付聞語像極了完美的模板和情緒載體。
簡單而言，就是林聽遇見了想象中以女性身份生活的她。
林聽雖然對現狀沒有什麽不滿，但她還是會遺憾自己再也無法見到她人生的另一面。
如果無需女扮男裝，說不定她能體會到很多當□□會不到的感覺。
直到付聞語出現，她的遺憾開始被一點點彌補。
她體會不到的喜怒哀樂，她可以看着付聞語去體會。
她這輩子也成為不了正直向上的人，她可以幫着付聞語去成為。
就連悸動的感覺，喜歡的心情，她也可以通過付聞語一一用肉眼觀察到。
所以溫卻微曾經篤定地認為她喜歡付聞語時，她會毫不猶豫地否認。
因為她還沒有自戀到會喜歡上想象中女裝的自己。
可是吧.....
聰明如林聽，不會察覺不到自己出現了異樣。
她竟再一次因為某個人出現了情緒波動。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很有趣了。
林聽因為一些必然因素，對女性的包容心會更強一些。
她本來覺得自己這輩子跟情情愛愛什麽的肯定沾不上邊，所以從未考慮過未來誰會站在自己身邊。
誰曾想，付聞語居然将她伴侶的形象具象化了。
林聽起先沒想對付聞語怎麽樣，只是總會不自覺地誇他可愛，覺得他什麽樣都可愛，連他偷偷買最貴的雪糕給她吃的樣子都很可愛。
結果誇着誇着，一不小心就誇出感覺來了。
這感覺可能還算不上喜歡，但在林聽稀少的情緒占比中，卻是很重要的存在。
她都說了她是個自私的神經病，既然很重要，那她就一定要占有。
恰好接下來林聽有些別的事情要忙，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後，她果斷就先出手穩住近期搖擺不定的付聞語。
一句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的暧昧話語，夠付聞語想一陣子了。
至于更多的，再等等吧，就快了。
“林聽，你......”坐了一整天過山車的付聞語，沒想到晚上突然被送上了雲霄，腦子嚴重發蒙。
“我怎麽了？”林聽說完那些引人遐想的話之後，又變得一臉無辜起來。
付聞語哪裏敢細問，得到一個這樣的回應其實就足夠了。
只是可惜了這段時間以來的努力全都白費，過度的壓抑的結果只會讓脫缰的心跳得更劇烈。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喜歡林聽。
對方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把他溜得像一條蠢兮兮的小狗，喜歡的條件一降再降，什麽男的女的全都忘光光。
很丢人，可又很開心。
“你，你嘴角那裏沾上巧克力了。”付聞語有些羞澀地點了點自己的臉。
“嗯？”林聽用舌尖輕掃了一下。
見付聞語搖了搖頭，沒轍的林聽只能去拿褲兜裏的紙巾。
沒想到的是，她手才剛碰到紙，另一只不屬于她的手就伸過來輕輕抹了下她的嘴角。
一個動作，兩個人呆住。
渾身僵硬的付聞語臉色爆紅，默默收回手後，低頭看看着自己指腹上那點甜甜的棕色，吃掉也不是，甩掉也不是，插兜裏也不是，放車把手上也不是。
天殺的，他到底在幹什麽啊！
“發什麽呆，擦擦吧，你如果實在好奇我吃的冰激淩是什麽味道的話.....”林聽将紙巾遞過去後，故意苦惱地砸吧了一下嘴，吓得付聞語越燒越紅，“我去買一根給你吧。”
付聞語：“......”
付聞語：“不了謝謝。”
怎麽回事，感覺有點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