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得到的答案
得到的答案
斯托帕卡區的冬天要來了。
兩年前,他們從居住地搬到了鎮子上。阿舍卡先生的房屋燒毀後就沒有人再去管過那兒,起初只有少年們去重建那個地方,漸漸到後來,居住地的人們都自發過來幫忙。
他們,或是他們的孩子,或多或少都算是阿舍卡先生教過的學生。阿舍卡先生把自己的學問和知識教給埃文,埃文把它們傳播下去。知識像蒲公英的種子,吹遍了居住地的每個角落。最後,人們學會了文字。
修整過後的院子和記憶裏沒有相差太多,可再也回不到過去那樣曬着一院落書的時候了。少年們在這住了下來。
阿舍卡先生的後事是他們操辦的,他們把阿舍卡先生葬在山坡上,那裏有花和自由。墓碑上貼着阿舍卡先生和他愛人的合照,那是少年們在發生地找到的相片。那場大火連活着的人都燒掉了,卻留下了死去的人的照片。
這就是兩個相愛的人最終的故事。
在冬天徹底來臨前,埃文和郁此去祭拜阿舍卡先生。下一次再來看望阿舍卡先生,至少要等到開春了。
山坡的花随風搖曳,一如埃文的心緒。回去的路上,埃文說了一句莫名的話。
“阿舍卡先生是Alpha。”他說。
“我知道。你也是Alpha。”郁此思考了一下,沒發現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緊接着埃文又說:“阿舍卡先生的愛人……也是Alpha。”
郁此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這些還是埃文告訴過他的。沉默了一會後,埃文忽然問道:“……你怎麽看?”
他語氣輕顫,複雜的心緒掩藏在故意流露出的不經意裏,任誰也不會覺得他是想要探究什麽。他等了一會,沒有等到郁此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問話太過委婉,郁此一時間沒有理解過來,又或者是這問題太不值一提,被夥伴沉默略過也是正常。
畢竟答案顯而易見,Alpha和Alpha,就如阿舍卡先生和他的愛人。這還能怎麽看?探究下去就有侮辱恩師的嫌疑了。
少年的心沉悶了下來,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埃文适時的提起另一個話題,“小傑裏後天要結婚了,他想請我們回居住地參加他的婚禮。”
原本婚期定在下個月,居住地的老人說冬天一年比一年來的早,到下個月天就飄滿了大雪,道路都被雪堵死,婚禮就要拖到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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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傑裏提前發了請柬,他的婚禮也提前了。
說起來,小傑裏的年紀和埃文一樣大。他是木匠的學徒,家裏早早的給他預備了一門婚事,是裁縫鋪家的女兒。成年後他們兩個人的婚事就立刻提上了日程,在這個無拘無束的年紀成了家。
小傑裏只和裁縫鋪家的女兒約會過幾次,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也不知道要說什麽。長輩們說感情都是這樣相處出來的,他也不知道是怎麽相處出來,就稀裏糊塗的要結婚了。等很快有了孩子,也許一切就都塵埃落定了。
他和埃文各不相同,但少年人的心緒是共通的。這也是他們成為朋友的原因,等結了婚埃文就不能再喊他小傑裏了,對方的身份從投契的夥伴過渡到成人,一個成了家的、合格的木匠學徒傑裏。
這就是一個人誕生的流程嗎。傑裏不明白,埃文也不明白。一個人成年後的頭等大事就是繁衍——這神聖的使命烙在他們的基因裏,把自己的基因複制粘貼,流傳下去。生命的真谛在于制造生命。這不是埃文想要的。
埃文在任何事上都有自己的決斷,唯獨這件事他是迷惘的,他想知道郁此的想法。繁衍如此重要,違背繁衍天性的Alpha與Alpha之間的結合就會被一把火燒死,如跟阿舍卡先生私奔的愛人,哪怕逃到很遠的地方也被自己的家裏抓回去活活燒死。
只有這樣慘烈的教訓才能起到震懾。那麽郁此是怎麽想的?Alpha和Alpha違背天性的相愛,在他的眼裏會是一件出格惡心的事嗎?
埃文想知道答案又不敢知道,就像他想知道郁此分化後的性別,又慶幸他至今仍未分化。
郁此忽然站在原地,埃文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發現身側沒人後又倒退着走了回去。他的心緒在面上未顯,笑着問道:“怎麽了?”
“你剛才的那個問題。”
埃文心一緊,又聽郁此道:“你是問我Alpha和Alpha之間的……?”
“……是”埃文道,“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埃文得到的回答是:“不管別人怎麽看待,那都是他們的事情。阿舍卡先生和他的愛人很相愛,至于我們——”
郁此說:“我們不應該覺得這樣的愛是錯誤。”
現在是埃文站在原地不動了。郁此往前走了幾步,見他還沒跟上,疑惑的看去。
埃文看着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是帶着對某件事釋然的、豁然開朗的一個微笑。
下山的路上,再提起小傑裏的婚禮,郁此毫無異議。不過斯特奇納忙着過冬的儲備恐怕沒有空去,還有阿佩達南,他正積極準備去歌劇院的面試,天知道為什麽一個小小的雜工還要層層面試,但應該也是不會去了。
提到阿佩達南,他們都覺得對方顯然太喜歡佩瓦爾夫人了。不過小鎮上的樂子本來就少,難得有新鮮事,一時上頭也很正常。他們頭一回看阿佩達南這樣,埃文想也許這就是青少年的躁動時期吧。
公告欄張貼的那張軍部的公示文,起初引起了一陣騷動,很快就不了了之,甚至還不如佩瓦爾夫人的首映日來得熱鬧。
那一天小鎮上的大多數人都去了,也包括阿佩達南。小夥伴和其他沒買到票的人一塊擠在外邊,擠破了腦袋也只看到黑乎乎的影子,回去氣哭了一場。
今天又有佩瓦爾夫人場次的表演,也不知道對方這會買上沒有。
郁此的腳步一頓,他和埃文都認出在前邊鬼頭鬼腦四處張望的少年人是在皮特身邊做事的,對方一瞧見他眼睛立刻亮起了光。
埃文:“是來找你的,你先過去吧。”
那少年遞給了郁此一張票,嘴裏嘀嘀咕咕的說了些什麽。埃文看了會就先離開了,他打算去集市上買點東西。
這兩天集市上擺攤的商人都多了,熱鬧接連來到斯托帕卡區,來到這個小鎮上的人大多都是奔着佩瓦爾夫人來的。怪不得報紙上曾有那麽一句話來形容佩瓦爾夫人:她所到之處,掀起了金錢的浪潮。
新鮮的、花裏胡哨的小玩意有很多,埃文只想買一樣東西。郁此一直戴在身上的穿繩舊了,該換了。
他穿過人流,轉了一圈也沒找到自己想買的那樣東西。在人來人往間他看見一處攤位支起白色帳篷,周圍的人好像都沒有看見那頂帳篷,徑直經過它,腳步沒有絲毫猶疑的停留。
埃文要離開的腳步停駐了,他疑心這個奇怪的攤位只有自己一個人能看見。他想起看過的書裏有形容過這樣的畫面:一頂神秘的帳篷,一個女巫、和她用來占蔔的水晶球。
這些都是異域人的詐騙勾當,可他的腳步卻不受控制的往那個方向走過去。周圍的人既沒有注意到這裏忽然支起的白色帳篷,也沒有注意到往帳篷那兒走去的埃文·道爾。
金發少年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走近了就能發現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有點漏風的帳篷,裏面沒有女巫和異域人,只有一個披着黑鬥篷的老太太。桌子上沒有水晶球,只有看不清樣式的牌。
這畫面看上去透露一絲詭異,而帳篷的主人,那個披着黑鬥篷的老太太對他沒有任何寒暄和問候,只說了句:“來抽一張牌吧。”
埃文沒有去動桌上的牌,他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選擇走了過去,坐在那張桌子跟前。
“請問這裏賣什麽?”
“答案。”她說。
埃文低頭思考了一陣,說道:“我想知道我的同伴……我是一個Alpha,他會是什麽?你的答案能告訴我他會是一個Beta、Omega,還是…還是一個Alpha?”
在得到答案之前,埃文也被問了一個問題,披着黑鬥篷的老太太問他,“你的想法是什麽?”
埃文沉默了一會,回答道:“以前我就在想,如果他是Alpha,我希望我是Omega、Beta。如果他是Beta,我的希望不會改變。現在我是Alpha,我只希望他能成為他想成為的樣子,就算是我害怕的那個結果。”
“我的同伴是一個被動的、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的人。我不想用我的意願左右他,我想在他的面前去當一個被動的人,只有這樣他似乎才會有安全感。”
“我一直覺得,他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
牌推至他的眼前,埃文抽取了中間那張,這場偶然的際遇就結束了。
“是你害怕的那個答案。”
埃文用手輕輕摩挲那張牌面,他笑了下。下一秒,眼淚從他的眼眶裏滾落。
“我情願燒死的那個人是我。”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