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暗戀
暗戀
不管在哪裏,違禁品永遠是最賺錢的。雷伽區長頒布的法令瞬息萬變,上一秒張貼在告示欄裏的違禁品是蘋果,下一秒就會撕下換成其他。
投機商人只能什麽都囤,唯有酒是經久不衰的。類似的行當還有其他,在雷伽區長的獨裁下,不少物品只能私下流通,更離譜的是紗布和消毒水在前兩天也被列為違禁品。
阿赫爾醫生的診所被迫關門,違禁品也被查抄繳獲。現在街上的診所重新開門都要特意在門口寫上字報,強調沒有違禁品。
如果人們受傷急需用到紗布,必須得去指定部門繳納一筆違禁許可證,再從官方渠道花高價購買。
在雷伽區長特立獨行的壟斷下,有不少稀松平常的日用品飛速漲價,致使鎮子上的經濟雖然有所改善,但是居民們的生活質量不升反降。
同樣,不正當的行當也很賺錢。居住地的少年們自有一套生存法則,倒賣違禁品也只是生意之一。
不過現在流行的暢銷品不再是違禁物了,取而代之的是佩瓦爾夫人。
“佩瓦爾夫人用過的襪子?佩瓦爾夫人穿過的鞋子?佩瓦爾夫人戴過的頭紗?”
郁此把東西重新丢回箱子裏,“皮特,給我點正常的東西。”
皮特想說你不要不知好歹,但他對上郁此就發覺自己對這人沒脾氣。從前是現在也是,別扭得都不像他自個兒了。
以前被拿匕首拍臉的仇早煙消雲散,自然不是郁此服軟,是他皮特心胸寬廣不記仇。皮特道:“阿郁,這個是我在歌劇院的朋友帶出來給我的,你知道什麽叫名人效應嗎?啊……我也不是很懂,總之現在什麽東西只要有佩瓦爾夫人的名字,就變得特搶手。”
“這個我拿到了可是只留着給你啊,絕對能賣出很高的價錢。”皮特有意強調道,“反正分成也還是按之前的來,就…你知道我對你好就行了。”
阿郁真是越來越好看了。皮特有時候看久了腦子就暈乎乎的,他做買賣一向精明,在同齡人還傻不拉叽的時候就集結了一幫小弟開始搞倒賣,事實證明還真沒少賺錢。
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笨蛋,他看見郁此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勉強想說點好聽的贊美,也在對方的眼神下結結巴巴變得笨嘴拙舌。
皮特只想到山上有很多好看的花,他經常去幫那些在主人家裏做事的女仆們采花。他看過那麽多花,摘了一朵又一朵,但沒有哪支花能像郁此那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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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烏黑額發下的眉眼憂郁迷人,眼神淡淡的看誰都像隔了層霧。如果誰逗他開心,稍微使他一笑,他臉上神采活泛起來的那一霎動人心魄。
皮特偶爾一想就着迷得不行,他只要對上郁此就想到很多東西,例如外國書籍裏面寫的攝魂術,他懷疑自己的魂就被這個人攝走了。不然為什麽只要對上郁此,他就會變成一個笨蛋,還一股腦的把壓箱底的貨都捧到對方跟前。
人家還不知道稀罕。皮特嘆氣,他覺得只要郁此不是像他那樣的笨蛋,就多少應該知道他點好吧。
偏生郁此也沒什麽表示,點了點頭算是接受皮特的說法,留下了佩瓦爾夫人的三件套,轉而去清點其他貨物。
皮特心裏不是滋味了,他湊過去找存在感,“阿郁,今天晚上是佩瓦爾夫人在歌劇院的首映,要不要一起去看?”
有佩瓦爾夫人場次的門票早一售而空,但皮特自有辦法。
可郁此只說了一句話:“皮特,我不是Omega。”
“……”
皮特看着郁此離開的背影,心想對方果然不是笨蛋。
這一批酒是産出來的新批次,郁此和阿中負責把它們帶到酒館。阿中也是酒館的常駐客,因着臉上那道疤的緣故,多少有些人會心生避諱,有他在酒館待着,鬧事的人都少了。
那些故意來找茬鬧事的人只看阿中站在旁邊,什麽都不用說身形就夠唬人。再加上別人看他也自帶了兇神惡煞的濾鏡,氣焰就小了三分。
酒館老板對此很滿意,邀請阿中有事沒事就來坐坐,酒水免費。
只是尋常販賣的酒沒什麽好喝,都是被勾兌得摻了酒味的白水,想要喝點好的要付另外的錢。大家心裏都明白,那就算是要“違禁品”的錢了。
診所裏不能有紗布和消毒水,酒館裏不能有真正的酒,一切都被壟斷在雷伽區長手裏。抗議的人會被割去舌頭,失去聲音,驅逐出這個鎮子。
酒館裏有人嘆息,“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麽法令。”
也有人說:“晦氣!晦氣!”
交易完成後,酒館老板很快結清了報酬,他忽然問郁此,“我看你臉那麽生嫩,喝過酒嗎?”
不止沒喝過,連性別都還沒分化。
在一旁的阿中忽然警醒,深怕對方往郁此心窩裏戳。發育不良導致分化問題什麽的,說起來也是怪敏感的,委實不太好聽。
酒館老板沒有往阿中擔心的方向探尋,他指着擺在櫃臺上的新菜單,爽快道:“要不要嘗嘗我這兩天新弄的酒?算我請你們喝。”
合着是勾兌出了新花樣。
阿中看向郁此,印象裏對方應該是不感興趣,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認真的看着那張菜單。
要說的話頓在嘴邊,阿中順着郁此的視線朝那張菜單看去,腦海裏想的是十五分鐘。從剛才到現在,牆上的挂鐘提示他和郁此待在一起的時間過去了十五分鐘。
從酒館離開到回去的路程要十分鐘,在那段路程裏只有他和郁此兩個人。他可以每天見到郁此,但只有這十分鐘是他和郁此單獨相處的時候。
他們走小路回去,郁此喜歡安靜的地方,阿中喜歡繞路。如果是下雨天,他們走那段路的時間就會被延長,所以阿中也喜歡雨天。
郁此忽然發問的聲音打破阿中的遐思,“這裏有汽水嗎?”
他問的是酒館老板,可阿中的心卻在這時砰砰直跳,連對方答得什麽都聽不清了,腦子裏的念頭一個勁的只剩下:別跳了,這該死的心。
酒館老板問阿中喝什麽,阿中神思不屬,他幹脆自己給阿中選了一個。
郁此要的汽水很快就好了,他低頭嘗了一口。在阿中的印象裏,郁此沒有特別偏好的東西。就好像,對方似乎從沒有擁有過,所以無論什麽都能接受。
一種奇怪的念頭緩慢的從阿中的心頭淌過,從另一個人的喉嚨裏被咽下去,經過心髒流向身體深處。阿中在這時發現,他太關注郁此了。
那麽關注一個人的動向不是一件好事。
老板給他的酒裝在一個木頭做的杯子裏,杯身的紋路摸上去粗糙硌手,不像郁此手裏的杯子那麽光滑平實。阿中又松了口氣,他希望任何較好的選擇都能落到郁此身上,小到杯子,大到其他。
他正準備嘗一口老板兌的新酒,但是郁此把自己的杯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嘗一下。阿中才有幾分清醒的腦子登時又暈乎乎了,雖然不明白對方這個舉動的用意,但也不妨礙他拿起郁此遞過來的汽水灌了幾口。
阿中沒品出什麽,這是一杯很普通的、被調味出來的汽水,濃烈氣味下是微薄的甜,很快這一點甜也消失不見,舌尖彌漫的味道消散的很快,最後連點汽水味都捕捉不到了。不夠甜郁。
郁此正看着他。意識到這一點,阿中的身體莫名緊繃,思索着郁此是希望他說什麽嗎?贊同這是一杯好喝的汽水,還是這是一杯寡淡無味的汽水?無論結果是什麽,他都會取決于郁此的想法去附和。
可他的念想被打破,因為他聽見郁此問,“阿中,這是你信息素的味道嗎?”
所以這就是你想喝汽水的原因嗎?
今天受到的沖擊太大,阿中暫時沒辦法和郁此一起回去了。現在他的腦子裏開滿了煙花,誰和他說話都能收獲一個暈乎乎的阿中。
一無所知的當事人打了聲招呼,先走了。
情窦初開的心緒紛亂而迷惘,直到郁此離開,怦怦亂跳的心才靜止。阿中的左手邊還放着老板給他調制的那杯酒,他下意識拿起往喉嚨裏灌,一種濃郁苦澀的味道從舌尖綻開,直達心肺。
好苦的味道啊。
阿中說:“老板,這杯酒是苦的。”
苦得別有一番滋味。阿中想了想又問道:“這叫什麽酒?”
酒館老板道:“這杯酒叫暗戀。”
“……”
暗戀原本就是苦的。
天色漸暗,酒館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吵嚷說笑的聲音充斥着酒味彌散開來。阿中依然沉默的坐在那兒,忽然一個人走到他的身側,伸手敲了敲櫃臺,語氣聽上去頗為失意:“老板,上次那個很苦的酒給我再來一杯。”
這聲音聽上去有點耳熟,阿中轉頭看去,是皮特。
皮特也看見了他,他們對視了一會,随後皮特坐到他身旁的那個位置。
他們沉默的喝完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