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宴會
宴會
郁此知道現在自己在一節列車上。
意識逐漸複蘇,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塊黑布,他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身體,感知到身體沒有哪個部位有所損害後松了口氣,這增加了他逃走的可能性。
耳邊有兩個人在低聲交談,随着不時的車鳴聲,他細心捕捉着信息。
“葛裏菲茲老爺真是……他們大人物的癖好……啧。”
“噓,不要命了嗎?敢…議論……錢。”
他隐約聽見佩奇多的名字,只是聲音壓得太低,實在聽不清關鍵的字眼了。只是有句話很清晰的響在耳邊,是對昏迷着的他說的:“可惜了。”
聯想到佩奇多老大說的話,再和葛裏菲茲老爺結合再一塊,郁此不難猜出自己的命運就是流向了那位老爺的去處。
他這是被拐賣了嗎?有點新鮮。一直聽聞佩奇多是做這個行當的生意,沒想到聽着聽着就淪落到自己身上了。想到現在自己在他人眼裏的狼狽樣,郁此确實有那麽點一言難盡了。
他的手腳被捆得很死,又礙于蒙着眼被兩個人盯視,這不是一個适合自救的時機。只是不知道等到了目的地,等待着他的又會是怎麽樣的情形。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現在列車是要把他們帶到市中心。
郁此開始認真思考生命終結于今天可不可行。正如那個聲音所說,他的确度過了一個不一樣的童年,像童話那樣。就算是一個游戲,他也達成了吃紅薯√堆雪人√和同伴們在一起√等諸如此類的美好成就。
這已經是很幸福美滿的事了。
雖然這麽想着,郁此卻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阿佩達南在冬天的晚上靠在他身側睡覺,在他看書的時候跑過來往他嘴裏塞一塊糖。斯特奇納每次見面都會烤他愛吃的面包,雖然他從沒說過自己具體喜歡哪個,但對方還是琢磨出來了。
還有埃文,他幾乎不用說什麽,僅靠眼神他們就達成了共識。
那麽,這些就夠了。哪怕生命終結于此,他也感到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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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亮前,列車抵達了市中心。郁此的身體被搬動了下來,他做出還仍在昏迷的樣子,那兩個人也沒察覺,或者說并不關心。他被塞進一輛車裏,他聞到車內的氣味幹淨整潔,推測那位老爺的身份應該是相當高貴。
那兩個人沒有跟着進車裏,他們站在車門外說了會話,撇去一堆谄媚讨好的無用信息,郁此提取出他們把自己以600個弗索裏的價格賣了的信息。
那個要買他的人,像是充當着管家一類的角色,說道:“這個奴隸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言下之意是太貴了。
随後一個人谄媚的笑着的聲音逐漸向郁此接近,然後他就感到自己的頭發被拽了起來,對方摘掉了他臉上的黑布,他仍裝作自己正一無所知的沉睡着。
那個人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這個孩子的樣貌還不錯,錢的事我會告訴主人的。你們可以走了。”
車門啪得一聲關緊了,載着他駛向被佩奇多老大所判決的命運終點。
接下來就是一段任人魚肉的時間。在這期間,郁此聽見有不少人向那個人或客氣或卑微的稱呼對方為“德裏管家”,不過德裏管家的權限僅限于外門。車子載着郁此還能再往裏行駛,而德裏管家已經下車了。
如此經過反複三輪的轉手,他被丢進了一個籠子。真是意外的終點啊。
直到這裏,他才睜開了眼。他以為他看見了地獄。
埃文告誡過很多遍,不要随意靠近身份不明的成年者。尤其是針對于阿佩達南,他的眼部特征太過顯眼,一旦被奴隸商人捕獲成為商品,難保不會淪落到特殊愛好的客人手裏,之後的事都不用細想。
這些耳提面命的話都不如親眼見證的效果更為直觀。
攤開在郁此面前的是密密麻麻的籠子們,被挖去雙眼的女孩正對着他這個方向,那一刻郁此想到了阿佩達南,他再一次慶幸對方沒有被牽連來到這種地方。
這些籠子裏的孩子很少有健全的,他們蜷縮在籠子裏,面色蒼白,眼神呆滞。當郁此試着和其中一個孩子建立對話的時候,那孩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從他張開的嘴裏,郁此看見裏面沒有舌頭。
他感到一種出離的,難以言喻的憤怒。這陣洶湧的憤怒像火焰一樣燃燒他的心肺。直到這一刻,郁此終于明白佩奇多當時看着他挑起的那抹殘忍的微笑,和看死物一般的眼神。
他竟把自己的同類當做貨物流通到這種地方。
被送到這裏的孩子都是事先喂過藥,再加之有的奴隸主會刻意餓着他們,即使反抗也沒有太大掙紮的力氣。佩奇多顯然是臨時起意準備倉促,除了把他弄昏以外別的也沒多做什麽。大概是抱着葛裏菲茲老爺那兒看守森嚴,怎麽着一個孩子也翻不起多大波浪的想法。
這是當前郁此僅有的優勢了。
捆綁着他的繩索太過緊實,又是反綁,他費力的掙脫了一陣卻還是白費功夫。忽然,他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以為是來人了,看過去卻是一個男孩靠在籠子裏正盯着他看。
剛才那孩子似乎是在閉眼休息,被他的動靜折騰醒了以後,就往他這個方向靠了過來,值得慶幸的是對方還能說話,并且小聲對他說:“你把手伸過來,我幫你把繩子咬開。籠子沒上鎖,你應該有力氣推開它。”
郁此背對着那個孩子,努力将手伸出籠子的空隙。幸好他們之間籠子靠得近,那孩子沒什麽力氣,卻一點點竭力幫他咬開繩子的邊緣,咬斷了一根接下來的就好掙脫了。
等郁此把捆在腳上的繩子解開後,他才發現那孩子為了幫他嘴巴裏都磨出了血,鮮紅的血跡一點點滴在了地上。他正想說些什麽,那男孩卻示意他快走,“宴會要開始了,那幫人……要來了,你逃不出去,就躲起來。”
說到那幫人的時候,男孩的眼裏顯而易見的有了恐懼。
郁此小心推開籠蓋,籠子被設計得沉重,繞是他現在這樣都推得很吃力,更何況這些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孩子們,怪不得都不用再上鎖。
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帶你一起出去。”
那男孩搖了搖頭。
郁此重複道:“我帶你離開。”
“別管我了。”他說,“我不想活着了。”
“……”
郁此這才注意到他身上已然全是被小刀劃開摳弄的傷疤。
這不是一個能夠輕易逃離的地方。
郁此現在是被放置在一個布滿籠子的房間裏,和這些被折磨的奴隸們關押在一起。房間的門不是認知裏那種用于推拉的門,而是一塊紅色厚重的布簾,如一道傷口那般鮮紅色的血液往下垂落,遮蔽住裏面的黑暗。
他聽見外面沒有腳步聲,小心的觀察了一陣,确認外面沒人後才撩開這層厚重的布簾,往外走去。
血紅色的布簾外是寂靜無聲的白色走廊,華美的窗戶用琺琅勾畫着美麗的景觀,漆黑的夜晚好似要吞噬這幢點着明亮燈火的別墅。
郁此湊近這扇奇美的窗戶,發現上面勾畫着一只瀕死的鳥。
他穿過白色走廊,這比他預想的還要順利,接近綠色長廊的時候他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四下望去,都不是什麽藏身的好地方。于是繼續往前走着,耳邊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朝他逼近。
在腳步聲的逼迫下,郁此推開一扇房間的門,無暇打量這間房的華美之處,他選擇了衣櫃當做藏身之所。就在藏好的瞬間,像是冥冥中被安排好了似的,他聽見寂靜的走廊充滿了人的聲音,低低的交談聲,鞋子和地面的摩擦聲,碗盤之間的交錯聲,好似都在一個特定的時間點湧了出來。
最明顯的,就是房間的門被除他以外的人給推開的聲音。
郁此躲在衣櫃裏,從櫃子的縫隙間,他窺見一雙白色的鑲嵌寶石的鞋子。
“菲茲老爺,今天來了新的奴隸,德裏管家說這孩子的樣貌還算可以。”
鞋子的主人回答道:“那很不錯。”
“今天穿這套服飾可以嗎?”
假使對方有什麽不合心意之處需要打開衣櫃,那麽他大概活不過今晚,郁此想。
那位老爺還在沉吟着,外邊又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侍候的人過去交談了一陣後,回來報告道:“老爺,在宴會開場前十分鐘,他們去把那些奴隸們搬到大廳的時候,發現……有個奴隸跑了。”
鞋子的主人說道:“我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我的地盤,去找到那個奴隸,或者你們之中交出一個人來代替那個奴隸。”
“我現在想到那只肮髒的老鼠在我的家裏亂跑,我就想吐。”
随從明顯被代替那句話給吓到了,說話的聲音都微抖,“我們會找到那個奴隸的。”
鞋子的主人說:“那麽——”
“宴會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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