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旁觀者?參與者?
旁觀者?參與者?
車子一路搖晃,道路崎岖不平。郁此不知不覺間也在路途中睡了過去,夢裏他的身體不斷向下墜落,在一片黑暗中無休止的墜落着。
郁此從這強烈的失重感中驚醒,對面是阿佩達南和那幾個孩子酣睡的面容,這平和的景象莫名安撫了他。
到了目的地,埃文把他們推醒。門口的守衛認識他們這幾個居住地的孩子,只是目光打量到郁此的時候凝住了。
“新面孔。”他們說,“得加錢。”
阿佩達南小聲嘀咕雷伽區長的手下就知道要人頭費,而埃文只是說,“記住他的臉。”然後丢了一袋錢過去。
守衛不再阻攔他們走進城鎮的大門,等拉開一段距離,埃文才解釋,居住地的人如果想到城鎮上辦事,就需要每隔一段時間向守衛交人頭費。不過看在他同厄多瓜先生的關系上,他交的份額是減半的。
相比之下,佩奇多最受雷伽區長手底下人的歡迎。這聰明的大孩子通過收買來為自己要做的事大開方便之門,謀取更多的利益。
“佩奇多把居住地和鎮子都弄得烏煙瘴氣的。”阿中皺眉說出這麽句話,阿大和阿小臉上都是贊同的神情。
阿佩達南提醒郁此道:“千萬不要和佩奇多老大那邊的人打交道。”
這黑發綠眸的npc小孩說的煞有介事,“他們會把你抓去賣了的。”
另外三個孩子點了點頭,阿佩達南拉着郁此的袖子,緊接着成年人又進一步認知了這個虛拟世界的故事線。
不同于埃文,佩奇多會向自己地盤內的居民索取過高的保護費,這些費用僅僅只是保證這些居民不會被佩奇多手下的人擾亂生活。
這些錢不足以滿足佩奇多,他需要在厄多瓜先生面前做出一點成績,他開始嘗試學習厄多瓜先生販賣奴隸的那一套,在城裏也搭到了一個買家。他會迫使其他孩子去乞讨,為了博取更多同情,那些去乞讨的孩子多半都會被致殘。
這些浸染了血肉的錢一筆筆掙進佩奇多的口袋,輸送到厄多瓜先生和雷伽區長手中。曾有段時間,雷伽區長偏向佩奇多,不允許埃文那邊居住地的人進入城鎮,最終由厄多瓜先生出面解決。
厄多瓜先生不希望自己人內鬥的太嚴重,而佩奇多明顯不如埃文在居住地受歡迎,他總是擔心對方會取代自己成為接班人,即使埃文拒絕了厄多瓜先生收養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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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一點,是埃文·道爾和他們格格不入。
這金發男孩吃下的每一口食物都在身體裏滋長,落到了實處。他的體魄比一般的孩子更健康,比同齡段的孩子高出一個頭,同孩子們打架纏鬥時也毫不遜色,是天生的好手。
這也是厄多瓜先生在流浪的孤兒中選擇了埃文的原因,但這孩子更為出挑的地方在于,他沒有向佩奇多那樣去掠取財富。他收的每一筆保護費也都落到了實處,幫居民們修葺壞了的屋頂,照顧腿腳不方便的居民,替他們去鎮子上換取需要的食物和生活用品……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去找埃文來處理一些問題。
超出保護費範疇的部分,就是埃文和那幫孩子們自己賺取到的勞動費。他們不時會挖野菜和土豆帶到鎮子上賣,阿佩達南偶爾跟其他幾個大孩子一起去撿玻璃瓶賣錢,但最近鎮子上有人雇他們這幾個孩子去賣報紙。
“只要把報紙賣完,一天就能有三十裏戈。”阿佩達南歡快道。
阿中插話道:“沒那麽多啦阿佩,是我們幾個加起來一天才有三十裏戈,賣不完的話二十都沒有。”
“是啊,老大說他們看我們是小孩故意給的那麽少,老大還在和那幾個大家夥說這件事。”
孩子們叽叽喳喳的說了起來,只有來鎮子裏上課的時候他們才能坐車子,平時都要走很久才能到鎮子,等走到了大家也累得焉嗒嗒的,找個角落休息一會才能恢複精力。
鎮子上确實比居住地要富有生氣熱鬧得多,路旁都是店鋪和支起來的小攤,他們中有的認識埃文他們,會過來親切招呼幾句,看到郁此時問道,“這是你們新來的夥伴?”
“是的!”阿佩達南大聲回應道。
對郁此來說,今天也是被當成小孩的一天。
埃文忽然跑到前邊的一個店鋪,朝裏張望了一下,扭頭道:“現在時間還早,我先去找厄多瓜先生。阿中,你們三個去阿舍卡叔叔那裏。”
然後他說到了郁此,“阿佩,你帶他逛一下,熟悉熟悉路。”
說完,埃文就跑遠了。
阿中三人和阿佩達南招呼了聲,也先一步離開了。
郁此走到剛才金發男孩張望的那個店鋪前,只見店鋪內擺滿糖果的櫃牆邊有一個挂鐘,他才意識到對方剛剛是跑過去看時間。
牆上的挂鐘發出規律的滴答聲,阿佩達南在一旁碎碎念道:“只有埃文大哥和阿納會看這個東西,他們教了我好幾遍……”
阿佩達南的眼神在滿是糖果的玻璃櫃上停留了一會,在店鋪老板過來前,小聲道:“我們快走吧。”
不然等下他更饞了。
糖果鋪的老板叫傑克,長得既高大又兇蠻,只有埃文能夠面不改色的說出傑克叔叔這四個字。私底下他們幾個都是管糖果鋪老板叫大傑克,他的侄子是小傑克,這兩個傑克……
這一路上,郁此聽阿佩達南介紹了這條街道上許多不同的npc,這些人如果跟這黑發綠眸的孩子産生了很多聯系,那麽他就能聽見更為詳細的介紹。
例如,小傑克不像他的叔叔大傑克那麽兇,每次都會細聲細氣的摸他們這幾個孩子的頭,悄悄塞給他們糖吃。他喜歡雷伽區長家的女傭,每當女傭瑪莉過來給區長家的小兒子買糖時,他總是要偷偷看人家……
前方是集市人流較多,阿佩達南怕走散,自然而然的牽起郁此的手。他手掌心的溫度,說話時的語氣,看過來時的神态和熠熠發亮的瞳眸,這一切令郁此難以将他和npc串聯起來。
這虛拟世界過于真實,真實到人物設定不斷地在眼前被阿佩達南豐富的填充着,鮮活得毫不虛假。
擁擠的集市以孩子的視角看去,會覺得這世界大的不像話,又小的不像樣,在這期間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互相握緊的手。當湧動的人流終于稀疏下來,阿佩達南抱怨自己的臉都被那些經過的人給蹭紅了。
出乎意料的,一直沉默的小夥伴終于有了那麽點微末的回饋,“我也是。”
虛拟世界的旁觀者置身數天後,逐漸有了丁點的參與感。不過他即使沉默,一直不開口講話,在黑發綠眸的小孩眼中也具有很強的存在感。
郁此知道,哪怕是npc,阿佩達南也是具有純真熱烈真摯情感的npc。可擁有這樣情感的存在又怎麽能用npc定義?
玩家身份開始動搖。
熱鬧的集市不時傳來孩子動聽的歌聲。阿佩達南踮起腳尖,想透過人流的空隙去看清歌者的樣子。這時,他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不知想到了什麽。
新來的夥伴語氣清淡道,“過去看看。”
幼年時的郁此和成年後的郁此,說話神态都是不被人喜愛的疏離冷淡,可與阿佩達南來說,這是一個溫柔的夥伴。他溫柔的牽着他的手,陪他去尋找那陣歌聲的來源。
阿佩達南只是覺得這首歌隐隐有些耳熟,這令他倒覺得在麻煩對方,“我們還是先去找老大他們吧,不然……”
話語戛然而止。
他們離那位歌者近了,那是一個看上去比阿佩達南大上一些的孩子,雙眼失明,腿腳殘疾,占據集市人來人往的熱鬧一角,唱着沙啞的歌。
地上有一個用以乞讨的碗,裏面有些零碎的錢。
阿佩達南手腳冰涼,臉色發白,任誰看他現在這副樣子都要以為是生病了。他的神情似乎被什麽駭住了,不自覺倒退兩步。
郁此握緊了他的手,阿佩達南回過了神,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說道:“在這裏等我。”
他轉身跑開,身影漸漸消失在郁此眼前,淪為人流湧動間逐漸遠去的一個黑點。
殘疾孩童的歌聲還在繼續,期間有人路過會投擲一兩枚零錢,歌聲就會停下,送上祝福恭維的話。
郁此默默站在原地,他不知阿佩達南是否還會回來。不過他想到這是一個離開的契機,這些孩子确實很好,但也僅限于此。
他還未來得及施行這樣的想法,阿佩達南就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他流了很多汗,對郁此攤開掌心,裏面有兩顆被他攥得皺巴巴的糖。
他說:“老大說不能給他們錢,但是可以請他們吃糖。”
這孩子,是剛剛跑去買糖了。
郁此察覺到阿佩達南不僅僅是基于同情而萌生的傷心,這黑發綠眸的孩子走上前,彎腰将攥在手心裏的糖輕輕放進碗裏,但那發出的輕微聲響還是叫唱歌的孩子察覺了。
歌聲消失,轉而是一記輕聲詢問。
那殘疾的孩童問道:“阿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