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劊子手
劊子手
這個孩子的眼神看上去仿佛像死了一樣。
他面色蒼白,黑沉的眼眸裏完全窺不見任何光亮,只有純粹的黑色。多列維斯甚至都不能在其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只有極致的漠然,毫無生機得像是朵将要枯萎的花。
萊拖文·斯諾沒有撒謊,這一看就知道是好貨色,夠漂亮看上去也夠脆弱。多列維斯輕輕的用指尖去觸碰他的面頰,沒有反應,那雙黑漆漆的眼眸無動于衷,盛滿了死亡的寂靜。
死氣沉沉的奴隸不是沒有,如果過于生機勃勃那才叫奇怪。但這個奴隸特別在于,從對視的第一眼起,多列維斯就感到某種難以言說的蓬勃欲望在心底裏迸發。難以形容這種奇妙感受,和殺人的感覺不同的是,好似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心底灼燒。
這簇欲望如火,燒得他口幹舌燥,讓多列維斯後知後覺意識到,如果不是他先天殘疾,那麽此刻在那奴隸的眼下他早已經分泌出信息素來引誘對方。
多列維斯從來沒把自己定位成一個Omega,他把自己視作一個需要定期通過特別手段來進行疏解的傭兵。因此奴隸們在他眼裏也僅僅只是奴隸,和Alpha不Alpha的沒多大關聯。
直到萊拖文·斯諾打開籠子,把那個奴隸抓到他的面前讓他細細觀摩,“多列維斯大人,您看看這個奴隸。”
多列維斯只看了一眼,就發現自己悄無聲息的提前發情了。
從此刻開始,他重新定義了下自己的性別,以及眼前這個Alpha跟其他奴隸的區別。
多列維斯長着一副要殺人于千裏之外的長相,但與之相反的是他的心思格外細膩。他一向是頗具耐心的獵手,但在飼養那個Alpha的過程中卻不知不覺失了度,明明一開始的目的是想要馴服對方更貼合自己想要的模樣,結果卻反而颠倒了過來。
他想起了圓臉貝尼曾對他說過的話,那個時候在酒吧內他的眼神也仍停駐在那個Alpha身上。一向都笑眯眯的貝尼卻在那個時候忽然對他說:“你遲早有天會死在那個Alpha手裏。”
現在局面被那個Alpha單方面結束了。他逃跑了。
在那個Alpha對他開槍的瞬間,多列維斯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扭轉局面,但他站在原地沒動,靜靜看着對方倉促逃離的背影。
那孩子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如果他回頭的話會看到那枚射向多列維斯的子彈忽然被某種力量操控,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随後轉向被釘死在牆上的那個Beta女人。
子彈貫穿她的致命處,那個Beta女人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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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解決了,但是還沒有徹底解決。
這個女人死了,但那個Alpha跑了。
秉承着讓生活回歸到原有的軌道,多列維斯沒有第一時間去尋找逃跑的Alpha。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即使是窮兇極惡的傭兵也會有讓自己無法割舍的存在,包括他那強大的意志力也開始會為了他人而産生動搖。
流浪第三天,你破相了。
流浪第五天,多列維斯找到了你。
當時你正在走馬燈,從第三視角很好的回憶起失憶的前半生。随後你隐約察覺到有人朝你這邊走來,你心下無語,責怪對方沒有眼力見——沒瞅見你快死了嗎?真是死都沒能落個清淨。
不等你繼續胡思亂想,有個東西在地上滾了滾,被人輕輕抛到了你的腳邊。你凍得臉皮發白,意識飄忽不定,此刻強撐着睜開眼,看清滾落到你腳邊的那樣東西時,混沌的腦子陡然清醒了過來。
娜林的頭顱貼在你的腳邊,瞪着死不瞑目的眼和你對視。那場面別提有多悚然了,激得你打了個寒顫,也就在這時你也看清了不遠處站着的那個人,是多列維斯。
多列維斯的樣子沒什麽變化,依舊貼合你記憶中屠夫的模樣。你看見他也沒升起什麽恍如隔世的感覺,只是想對方也許思來想去覺得不劃算,所以特意找過來打算親手了結你出口惡氣。
畢竟你差點用他的槍來殺了他。
想通了這點,你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大無畏的坦然。而多列維斯的開場白也及其符合他本人的作風:“我以為你看到這個Beta會很高興,所以我特意把她的頭擰下來帶給你。”
多列維斯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不是在敘述一件多麽血腥的事。他又往前朝你走近幾步,在雪地裏留下的腳印很快被落下的新雪覆蓋。
“你逃走以後就只剩下這個Beta了,你猜在你逃走的這幾天裏我是怎麽對她的?”
其實當時這個Beta就被他殺了。
多列維斯的語氣有種貓哭耗子的假慈悲,甚至可以稱得上飽含惡意,“我讓你動手的時候你就應該聽我的,也省得讓她接下來遭那麽多罪。”
你沒有吭聲,而對方的眼神在觸及你的動作時陡然陰沉。你彎腰吃力的把娜林的頭顱抱在了懷裏,仔細端詳她死去的模樣,然後用凍得發顫的手拭去她臉頰上幹涸的血。
多列維斯靜靜看着你的動作,他的神色毫無變化,但你畢竟和他生活了一段時間,所以知曉他此刻并不愉快。
他來到你的面前,俯身将他的手指插進娜林的眼眶,略一攪動就将其挖了出來。
“……在我發現你和這個Beta有來往的時候,我特意等了幾天。然後我知道你喜歡她什麽了,你總是盯着她的眼睛走神。”
多列維斯的語氣很溫柔,行為很滲人。那只眼球在他手中好似一顆玻璃珠子,被他把玩。他說這一切都要怪你,如果你一開始就殺死娜林,那麽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情。
娜林會獲得比死還要難過的下場,這都要怨你啊。
而你說:“多列維斯,你是來殺我的嗎?”
多列維斯厭憎那張無動于衷的面孔,好似在你的眼中,他的存在甚至不如那顆死人的頭顱。而你終于對他産生了回應,說出的話卻是那麽刺耳。
那顆被多列維斯把玩的玻璃珠子啪嗒陷落在雪地上,然後被你拾起,重新塞回了娜林的眼眶。你斂眼,一滴淚垂落在你的臉龐,你重複道:“多列維斯,殺了我。”
“……”
多列維斯說:“我是來帶你回去。”
你說:“如果你以為能用娜林的死來吓住我,你錯了。她的死不會使我向你屈服并妥協,她不會是你用來束縛我的道德枷鎖,我不會因為她的死而背負上你想讓我背負的罪名。這只會讓我憤怒——你才是劊子手,一直以來都是。”
“要麽你現在殺了我,要麽我殺了你。”
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你有些頭暈,但頭腦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能在這冰天雪地中保持清醒,還得多虧多列維斯把你氣得氣血翻湧,讓你頓時有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之相,就連凍僵的身體都開始回暖。
多列維斯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他一把将娜林的頭顱從你的懷中扯出,丢掉。你始料未及,茫然地呆坐在原地,好半晌才調動身體的機能,僵硬的支使四肢要去把娜林的頭顱找回來。
多列維斯将身上的大衣披在你的身上,衣服沾染了他的體溫,也很快溫暖了你。他抱住你,一股奇異的能量也籠罩在你的周身,使你的身體迅速回暖。但你掙紮着要将那顆頭顱撿回來,可多列維斯将你抱得很緊,叫你一點掙開的餘地都沒有。
他對你說:“我是劊子手,一直以來都是,但我不會殺了你。”
你的情緒直到剛才都很平靜,即使是訴說自己的憤怒也沒有流露太大的起伏。可現在卻前所未有的進行反抗,樣子看上去頗為激烈。你不想也不能眼睜睜看娜林已經死去了還被人侮辱,被不屑一顧的丢在一旁。可眼下你甚至都逃離不了多列維斯的桎梏,并且就在此時發生了更為滑稽的一幕。
一只流浪貓忽然出現在這雪地裏,巧合的好像上帝的旨意,冥冥中你感受到老天在對你開一個巨大的玩笑。下雪天,娜林,饑餓的野貓,還有被多列維斯抓住的你。
娜林的頭顱就被丢棄在離你不遠的地方,那顆被你安回去的眼珠因為震動從眼眶裏掉落,黑漆漆的眼眶正對着你。流浪貓在你崩潰的尖叫下,咬住那顆頭顱散落的發絲,一點一點的将其拖走。
多列維斯說,自從這個Beta出現以後,你發生了太多變化。
難以想象面對你崩潰的模樣,他還能自若的說出這些話。
他說,“我是劊子手,但我不會殺了你。”
他甚至将這樣的你抱緊了些,有幾分憐惜意味的拭去你的眼淚。你說,“是嗎——”
一把匕首徑直捅向多列維斯的脖子,那是你用一只靴子和地下街區的商人換來的。
你迎上他的目光,你說:“但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