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流浪
流浪
你逃跑了。
多列維斯好歹也是S級別的異能者,你心知就算那槍打中他一時半刻也難死,與其補刀失敗還不如抓緊時機逃跑。逃不逃得掉另說,你反正是一天都不想待在他身邊活了。
你拼命狂奔,不敢回頭,生怕自己一扭頭就能跟多列維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對上。這個時候你不禁感慨,人吶,只有性命攸關的時刻才能發揮潛力創造奇跡。
你要當年中考體育是這速度,起碼還能拉10分上去。
你跑到雙腿酸軟,精疲力盡,喉嚨都湧上一股腥甜,最後實在跑不動一頭栽到了地上。值得慶幸的是,多列維斯沒追上來,也因為他在你身上投放的精神力的緣故,一路上也沒什麽人阻攔,于是你就這麽不知不覺跑出了貝諾多新區。
你的目标很明确,離多列維斯所在區域越遠越好,随着距離拉大他在你身上投放的精神力也會逐漸淡化,他就不能通過這個來掌控你的位置了。
你渾身酸痛,勉強試着爬了幾步,頓時一陣頭暈眼花險些喪失意識。天色漸晚,氣溫驟然降低,好在你身上穿的暖和,出門前多列維斯還特意讓你戴上他的手套。如今風陣陣刮過來,倒也不覺得冷,只是有點消耗過度,腸胃咕咕叫個沒完。
風貼在你耳邊刮出詭異的呼呼聲,好像在跟你講鬼故事。你見自己連爬也爬不動了幹脆調整了個比較好趴的姿勢,心想多列維斯要現在殺過來你也不躲了,死就死吧。
破罐破摔,你就這麽在野外度過了這一晚。
從你對多列維斯為數不多的了解來推測,依照他這個有仇必當場雙倍奉還的性格,如果當下你招惹完他還能相安無事的活到第二天見到太陽,那麽顯而易見,就是多列維斯放過了你。
這種可能性聽上去有點不可思議,但經過你的分析後就顯得合理了很多。首先,你是誰,一個被多列維斯從奴隸市場上買回來的奴隸,對他來說完全不值一提的存在。他養你就像養寵物,偶爾心血來潮會伸手撸兩把,但依然無關緊要。
所以就算你逃跑了,他也不需要大費周章來找你。跑了就跑了,他還能買不到下一個合适的奴隸?再加上多列維斯發情期将至,他現在需要的不是你,而是一串奴隸跟一個屠宰場。
于是你說服了自己,得出結論:你自由了。
你恢複體力後就開始覓食,身上的關節處因為透支太過還隐隐有些酸痛,不要緊,還能忍忍,現在當務之急是尋找食物來填肚子。
結果剛走沒兩步,胃又開始餓的抽痛。你為自己的嬌氣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思襯自己應該沒那麽廢吧,難道你真的幹啥啥不行,就适合當奴隸?這念頭剛起,你又在心底對自己狠狠一呸,你真是被嗟來之食腐蝕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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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尋找食物的旅途過于坎坷,短短幾天所遭受的經歷可以整合起來寫一本異世流浪記。你從野外順着有人煙的方向走,饑餓沖昏了你的頭腦,你一個非法公民居然試圖突破合法公民的領域,結果當然是遭到工作人員的審查。
萊拖文·斯諾式質問如影随形,“你有公民證嗎?”
一般這樣的對話是會附帶一層禮貌的臺階,例如:請出示您的公民證。但是你看起來灰頭土臉,一臉狼狽相,讓人絲毫沒有想要尊重的欲望。而你之前都是跟随多列維斯來出入這些合法場地,該怎麽說呢,你沒想到多列維斯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黑心家夥都能有自己的合法證件可以自由出入。而你面對的不僅僅是審查,還有扣押。
負責排查入城公民的工作人員十分具有責任心,他義正言辭:“你看上去形跡可疑,跟我們走一趟。”
在你印象裏,這種臺詞或多或少都會象征性包含一個請字。不知對方是怎麽做到的,說了那麽多句話沒一句是有禮貌的。
你只好入鄉随俗:“去你媽的想得美。”
未曾料到你口吐芬芳,對方一愣神的工夫你已經跑了。你也沒料到自己會罵的如此順暢,結合自身恢複的一點記憶來看,你的從前是一個具有前科的不良少年,說髒話只是你不拘一格的特點之一。
進入主城市覓食失敗,這意味着你無法通過正常渠道來獲得食物并生存下去。你不得不踏入某些灰色地帶,到那些對你開放的地下街區去尋找食物。
地下街區弱肉強食,鬣狗結隊,多列維斯早先就帶你來領略過這些地方。不同的是這次只有你一個人,勢單力薄,看上去孤苦可欺。
你拒絕某些人朝你抛過來組團搶劫的橄榄枝,以靠翻垃圾桶尋找剩菜剩飯為生。由于道德底線過高,顯得你在這個地方的作風過于格格不入,不知被借此挑釁嘲諷過幾次,你沒少在跟這群渣滓的幹架中被搶劫。
你渾身上下被搶的就剩件外套了,幹架途中踹飛了的一只靴子也被撿走。你一面心裏直罵這幫畜生,一面想就剩一只靴子了不穿也罷。
在地下街區中以物易物是最常見的交易方式,不過鮮少有人像你這樣帶着一只靴子去交換。地下街區不乏黑心商人,但出乎意料的是有個商人同意用匕首來換這只靴子。
對方看着你打架受傷卻不失美麗的面孔,諄諄誘導:“想要在這裏生存,最好還是找一個依靠,到時候你不管想要什麽都會很方便。我可以幫你介紹……”
“殺了你哦。”你說。
對方一時間被你哽住了,你換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轉身就走。
後來你再翻垃圾桶的時候,又有個人企圖向你搭讪。對方努力向你掩藏自己的不懷好意并試圖靠近你,但在這種地方想想就知道,估計是盯上你想把你轉手賣成奴隸的人販子。
你注意到對方的另一只手藏在一個難以察覺的角度,你後退半步,趁對方還在說話的時候轉身就跑。那人一看追也來不及了,朝你的背影罵了句髒話。
還有一次,你剛從垃圾桶裏找出半塊發黴的面包,正準備把面上那層撕掉,就有只流浪貓從角落裏竄出來沖你喵喵叫。你置之不理,卻未料到那只貓撲到你臉上狠狠一撓。
你震驚了。你被迫一人單挑多人的時候都沒有如此震驚。你不知道地下街區就連貓也那麽會打架。
嘶。流血了。
流浪第三天,你破相了。
流浪第五天,下雪了。天要亡你。
冬天在所有星系裏都是屬于高度戒備的一個季節,因為太冷致死率過高。你這幾天一直處于饑餓狀态,汲取到的食物分量甚至不到之前多列維斯給你做的一餐飯。
你現在完全憑借身體囤積的最後的熱量來行動,老實說,想到死亡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即将在你的身上實現,你的心依然沒有任何波動,好似自己已經死過千百回那樣。
你的胃開始還會嬌氣的咕咕叫,餓過勁後只有時不時的抽搐了。大雪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覆蓋了地下街區,髒亂臭差的街區此刻被粉刷得白茫茫極幹淨。
你有些沒力氣了,倚靠在街區某條巷子的角落,雪仍在你眼前紛紛落下,你動了動嘴唇:“……我現在不想堆雪人玩,可不可以不下雪了?”
你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但是記憶的某些片段又隐隐綽綽的浮現在眼前。潛意識裏你知道,你很期待下雪天,因為你居住在地球的某個地方是很少下雪的,所以下雪時候的景象和課文裏描述的重疊在一起時,你很興奮。
同學們高高興興的堆雪人,幼年版的你抿着嘴唇,自己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同學說:“我媽媽說xx有病,不讓我和他玩。他把他……”
世界把你和周圍的人劃分開來,你靠近,他們就後退。
雪落在了你的指尖,你的手指動了動,你忽然又有了饑餓的感覺。你想到早晨六點半起床的自己,那個時候媽媽來不及給你做早飯的話會給你三塊錢。你背着書包去買早餐,老板娘蒸得肉包子又大又圓,在籠屜裏,五毛一個。
老板娘不看你,像是沒有注意到有你這個小孩,快速的把包子裝好遞給你,接過你的錢再把零錢找給你。整個過程一聲不吭,但是在你轉身的時候,她會擡起眼用那種你所熟悉的目光刺傷你。
那種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欲言又止的目光,再随意扯一個旁人,也許是來買包子的客人,又或者是新請過來幫手的阿姨。指着你的背影,那種不大不小的音量,間斷的提着模糊的關鍵字眼,身後會隐約傳來一些談論的聲響。
年幼版的你後來不去攤子上買早飯了,媽媽給你提前蒸好紅薯帶去學校。你到的時候校門還沒開,同學們正聚在校門口聊天,你站在旁邊靜靜聽他們講話。他們看了你一眼,忽然止住了話題,三三兩兩的走開,把你留在原地。
媽媽蒸的紅薯很好吃,很甜。年幼版的你捧着紅薯,低下頭,連皮都沒有剝開,張口就吃進了嘴裏。你的眼淚順着面頰無聲的淌在紅薯裏,你的頭埋得很深,把含着眼淚的紅薯一口一口吞進肚子裏。
世界把你和周圍的人劃分開來,你靠近,他們就後退。你再靠近,他們就推開你。
四周一片白茫,此刻你靠在牆邊,從地上抓起一把雪,按照記憶緩緩捏出那個紅薯的樣子。
你把它捧在手心看了會兒,低下頭,将雪做成的紅薯一點點嚼碎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