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憶篇21
回憶篇21
少年一聲不吭,彎腰将女孩兒橫抱起,離開。
塗山容容攥緊他的衣襟,乖巧地窩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
自從接觸他開始,他身上的體溫一直異于常人,普通人溫熱的胸膛在他這裏涼的像冰塊,像他這個人,頑劣不堪的,沒有情感的,不像活着的。
比她的世界還要冰涼。
塗山雅雅盯着兩人的背影,心底擔憂,想要上前,卻被那個男人一個眼神制止了,只能被迫站在原地。
如果追過去,說不定會死。
她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離開,唇齒張阖了半天,發不出任何聲音。
塗山容容感受着空氣中的馥雅清香,如果此時能看見的話,擡頭一定能望見漫天花雨吧,那是什麽顏色的呢?今天的天氣那麽好,天空又該有多藍呢?
湖水那麽清涼,之前腳泡在小溪裏,水中的魚長什麽樣呢?要是眼睛能好的話,她就可以自己過去,給他們喂食了。
他的步子很穩,明明已經很生氣了,還在壓抑着滔天的怒火,帶她回去。
兩人沉默着走了好一段路,塗山容容确定這裏已經遠離溪邊,才開口,打破了沉寂。
“大人,把我放下來吧。”
話音一落,少年的情緒也到了臨界點,陰沉着臉,毫不客氣地松手。
塗山容容被重重地摔倒地上,小路的鵝卵石咯的人生疼,她的手一痛,鼻息間有淡淡的血絲,掌心應該被擦破了。
她的眉頭緊皺,連疼都不會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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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動不動,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塗山容容周圍都是漆黑,她只能勉強地坐起來,茫然地環視着四周,試探道,“大人?”
沒有人回應她。
少年看都不想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塗山容容的視覺和聽覺模糊之後,對嗅覺很是靈敏。
她的手攥着衣角,素色的衣衫被抓出褶來,呼吸急促,無措地環膝,将自己蜷縮成一團,來緩解自己的慌亂。
他生氣了?
還是想要回去殺姐姐了?
她該怎麽辦?
“能不能別丢下我?”塗山容容第一次近乎卑微地開口,“我看不見。”
脆弱的不堪一擊的嗓音,少年的腳步一頓,立在原地。
他的眼簾微垂,沮喪地低着頭,自嘲的苦笑,“小容兒你沒有心。”
塗山容容什麽都聽不見,現在的她連給自己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少年失望地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塗山容容唇角被要自己咬的流血,強撐着忐忑的心情,再也沒有說一句服軟的話。
這裏是樹林,雖然不會有危險,但她該去哪裏?
他是要丢下她了嗎?
她會死嗎?
沒有盡頭的黑暗和無聲環境擴大了塗山容容的恐懼,緊繃的神經被扯斷,所有的淡定,從容全都不屑一提,腦海中只剩下毛骨悚然的絕望,孤獨,自我懷疑。
她早就應該死了。
她不是不怕死嗎?
明明知道他是殺害母親的兇手,自己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和他虛與委蛇。
說起來,她真的是為了什麽圈內和平嗎?
不是吧~
她還想活着。
他之前告訴自己的眼睛能複原,如果能看見的話,她還想學學唇語,這樣就算将來聽不見,她也能正常的生活。
她是不是做錯了?
母親為了她的慘死,她卻什麽都不敢做,還想着和他就這麽裝傻的得過且過。
她不是最該為母親報仇的嗎?
她不敢。
說什麽為了大義,到最後不過是自己的怯懦和自私罷了。
她一直都很自私。
如果不是當初她鬧着下山,要去找母親。姐姐不會被自己連累,就不會被人類綁架,更不會被情所傷,再也說不出話。
為了讓傲來國承認自己和母親,拼了命的想要作出些成績。如果不是她的竄動,東方月初不會知道小道士的事情,更不會為了姐姐的夢想下山。
這些年,為了母親,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顏如玉,姐姐,東方月初···最後還要取雅雅姐的心頭血。
她那天來,明明是想要讓她回塗山的。
她明明什麽都知道,還要故意裝傻,就為了自己和母親能活下去。
她就是個膽小鬼,明明什麽都怕,什麽都不敢,什麽都不行,偏偏還要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無所畏懼的模樣。
她什麽都不是。
妖力不及兩位姐姐不說,連坦坦蕩蕩的做人都做不到。她們兩人無論何時,都能活的光明正大,只有她,做盡了卑鄙的事情,只會在背後算計人。
塗山容容的身體痙攣,每一根毛孔都在悚然豎立,冷汗涔涔,打濕了她的鬓角,僅剩的一點點精神力在快速的崩塌,一步步地走向自我毀滅。
周圍空氣稀薄,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她···是不是該死?
她這樣的人,活着沒有一絲價值。
母親被他害的慘死,她就算不報仇,也不該再這樣厚顏無恥的活下去。
可是,她還不想死。
她還想活着。
他說不定還在,只要自己開口求饒,他說不定會放過自己。
他找雅雅姐過來也是好心給自己換眼睛,她已經為了圈內付出這麽多,雅雅姐就算沒有眼睛,也有他在。
她已經聽不見了,至少,讓她能看見一點兒東西。
不行——
她不能再這麽自私了。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雅雅姐不會重傷,她每天每天的做噩夢,夢裏都是雅雅姐被自己挖掉心頭血時候的慘叫,還有她看着自己滿是絕望和恨意的雙眼。
可是,她不想當一個廢人啊。
誰來幫幫她?!
她每天都活在一片混沌中,什麽都感受不到,如果這些日子沒有他在身旁,她一個人早就發瘋了。
她還想活着。
不對!她早該死了!
為了自己,連母親的慘死都能無視,她不是最應該手刃仇人的嗎?
不行!
不能殺了他,他死了,自己該怎麽辦?
塗山容容的精神世界在一點一滴流逝的時間中,迅速的瓦解,崩潰。向來理智清醒的頭腦混沌成一片漿糊,一團亂麻中,她什麽都理不清,矛盾的思想,不好的念頭瘋狂的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經。
喉嚨好像剛被什麽掐住,難受的窒息。
周圍的空氣是不是越來越少了?為什麽她呼吸越來越困難了?
她會死。
她是不是要死了?
馥雅濃郁的丁香彌漫在空氣中,周圍的溫度漸漸降低,太陽西斜,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塗山容容的身體麻木,僵硬,冰冷的濕氣黏着在身上,傷口開始隐隐作痛。
她該去哪兒?
她該怎麽辦?
她該怎麽自救?
這裏是圈外,她誰都不認識。
塗山容容心底不願意承認,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她也軟弱的希望對方只是生生氣,她這個替代品這麽重要,要和她那麽像,他消了氣之後,就會過來找自己吧~
只要再堅持堅持,熬過這段難熬的時間就好了。
只要再堅持堅持,就算将來眼睛還是看不見···
塗山容容的心思動搖了,孱弱的身體一抽一抽,支撐着自己走下去的理由全都消失不見了。
心底酸澀,她費力地咬着唇,不讓自己沒用地哭出聲來。
就在剛剛,她放棄了唯一能治好自己眼睛的機會。
她再也看不見了。
她要一輩子在這種沒有聲音的黑暗中發瘋,發狂嗎?
她是個廢物嗎?
她要一直被他這麽照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連解決最基本的身體需求都要找仇人幫忙嗎?
他才剛剛殺了母親啊!
她怎麽能這麽懦弱,這麽沒用?
不可以——
她怎麽能還這麽恬不知恥的活下去!
塗山容容強撐着自己的最後一絲理智,蜷縮的手胡亂地在空中揮舞,抓些什麽。
地上有石頭,地上還有石頭。
死了就解脫了。
死了就好了。
她這種人活着也是浪費資源,今天是雅雅姐,明天又是誰呢~
如果不是她擅自做決定,不會害了整個塗山,這場戰争究竟死了多少人。如果不是她的一念之差,不會害死這麽多人的。
塗山容容摸到了地上的鵝卵石,細細碎碎的,都是很小顆。
她的神智錯亂,近乎絕望地抓起來,就往自己的嘴裏塞,石頭不大,放在嘴裏直接咽下去就好。
但就算鵝卵石再沒有棱角,尖銳的刺和硬塊還是割傷了她的嘴角,鮮血淌了一地。
好疼。
但是馬上就不用這樣狼狽的活着了。
像她這種廢物,活着也是浪費生命。
死了就能解脫了。
死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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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中。
少年自回來之後,就一直低着頭,一言不發的坐在床沿。
狐貍面具被砸了個粉碎,露出了白玉般精致的側顏,可惜滄桑的面容上滿是疲憊,七彩琉璃般的眸子黯淡地失去了所有了的光彩,失魂落魄地像個木頭人。
他的橡白色的發簾垂下,本該如無垢的神明一般幹淨純澈,卻因為他穿的大紅袍,整個人像是浸在血中,從地獄中爬出來讨債的惡鬼,周身絕望而死寂。
他靜靜地坐在原地,就這麽一個人。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他卻渾然不覺,只是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又做錯了嗎?
小容兒~
我到底哪裏做錯了,你得告訴我才成啊。
你不說,我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