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異世篇1
異世篇1
松樹孤獨地伫立在皚皚白雪中,昨夜西北狂風肆虐之後,小廟的屋檐已經搖搖欲墜,在凜凜呼嘯的寒風中苦苦支撐。
天空中,漫天飛舞的雪花輕盈,聖潔,一塵不染地仿佛冬天遺落在人間的孩子,卻在落地後,慘遭踐踏,零落成泥。
塗山容容全身破破爛爛,成大字狀躺在厚重的雪地中,用茍延殘喘的呼吸勉強地支撐着自己最後一絲意識,視線模糊,可是眼前卻不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而是澄澈的藍天。
這裏是天堂?還是地獄?
不是說自殺的人到不了天堂嗎?
“真是可憐啊~怎麽會有這麽悲慘的人,老天憐憫,讓你遇到我。”小蘿蔔頭穿着不合時宜的寬大道袍,撐着傘,哭成了淚人。
塗山容容沒聽懂他說什麽。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裏的話。
反正她馬上就要死了。
沒有什麽交流的必要。
“你是在等死嗎?”小孩子舉着傘,蹲在她旁邊,用食指戳了戳她冰涼的臉頰,“佛祖雖然會普度衆生,但自殺的人是得不到救贖的哦~”
小孩子柔軟的手指落在臉上,讓已經麻木的塗山容容蹙起了眉頭。
靈魂體也是能感受到痛意的嗎?
為什麽天堂也會這麽冷?
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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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不對!
塗山容容猛地睜開眼睛,瞳孔放大。
“佛祖保佑,你還活着。”小孩子拿着念珠,雙手合起,佛性十足。
“······”
塗山容容費力地偏頭,終于看清了小蘿蔔頭的模樣。
看起來也就4,5歲的樣子,在這個寒冷的季節穿着單薄的黑紅衣衫,戴着招搖撞騙,疑似神棍的帽子,手裏撐着的傘已經破的只剩支架了,在冷風中不堪一擊。
男孩子嬰兒肥的臉蛋淨顯稚嫩,彩虹色琉璃的瞳仁仿佛看透一切,知世故而不世故,白橡色的發絲下,他的目光淡漠麻木,慈悲衆生,卻又高高在上。
塗山容容心底一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冷風刮得生疼,還是因為臨死前出現了走馬燈的幻覺,緩慢地喘着粗氣,擡手。
“嗯?”男孩子天真的臉上流露着不解。
塗山容容用指腹輕輕抹掉他小臉上的淚水,目光溫柔而又憐惜。
她能聽到聲音了,也能看見了。
童磨瞳孔一縮,怔愣在原地。
塗山容容終于撐不住最後一絲意識,視線徹底地陷入黑暗中,手滑落。
這孩子是來迎接她的使者嗎?
不管怎樣,能讓她這種惡貫滿盈的人,再看最後一眼世間。
她真的,很感激。
真的。
童磨中了邪似的,魔怔了,條件反射地接住她冰涼的手。
軟軟地,沒有一絲溫度。
他出神地盯着她的側臉,眼睛眨也不眨,像是要從她臉上盯出些什麽。
————————
塗山容容是在溫暖的床上醒來的,松軟的被褥讓人緊繃許久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空氣中彌漫着蓮花的清香,甘甜。
她被換了一身白色的衣服。
還在微微作痛的身體時刻提醒着她,這裏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而是活生生的現實。
所以,老天并沒有收了她?
塗山容容懷疑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還活着~
可是,怎麽可能?
為什麽能看見了?
“神明保佑,你可算是醒了。”溫雅的孩子嗓音從床邊傳來。
塗山容容這才把視線從手中轉移到說話的小不點兒身上。
他真的很矮,明明不大,卻還要偏偏穿着大人風格的衣服,長長的裙擺脫在腳邊,他踩着凳子,戴着又高又大的帽子,才堪堪把頭夠到自己的肩膀位置。
所以?
是這個小家夥救的她嗎?
看他神神叨叨的,該不會真的和神佛有關吧?
塗山容容單手撐着床,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坐起來。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已經讓大汗淋漓,後背都濕透了。
男孩子看她想要坐起來,很體貼地幫她把軟枕豎起來,當做靠背在用,“我叫童磨,是這裏的教主,你叫什麽名字?”
陌生而稚嫩的孩童嗓音讓塗山容容第一次頭腦短路,迷茫了。
他···在說什麽?
“你,在聽我說話嗎?”男孩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豎起兩根手指,問道,“這是幾?”
塗山容容嘴角微抽。
所以,這個圈外生物是要問她這是幾嗎?
自己的腦門上現在頂着“傻子”這兩個字嗎?
不能溝通是她的錯嗎?不是她的錯吧?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醒來的緣故,塗山容容覺得自己的頭還在隐隐作痛,耳邊嗡嗡作響,讓她有些懷疑人生。
她剛想告訴小孩子,這個是二,姐姐沒傻,聲帶發出共振的一瞬,喉嚨被刀具割裂了一般的陣痛。
她的臉色大變,嗓子——
“真是可憐,上天慈悲,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童磨轉着佛珠,傷感的淚水從七彩琉璃般的眼瞳中落下,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神明給你降下磨難,将來一定會補償回你的。”
塗山容容覺得自己還活着的話,就不能被這小子忽悠了。
雖然不知道他神神叨叨在說些什麽,但看他的樣子,頂多五歲,他的父母呢?這裏是哪裏?還是圈外?
她記得自殺的時候,圈外還很熱,跟昏迷之前的記憶,完全不一樣。
房間裏很暗,雖然床鋪很松軟,但周圍真的很冷,而且這個季節,是冬天嗎?這個孩子怎麽回事?一個人出現在圈外,還穿的這麽單薄。
她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是死了嗎?
到底發生了什麽?
如果跟之前一樣獲救的話,那個人怎麽會不在。
而且,為什麽她的眼睛還有聽覺全都恢複了,身上的傷口也全都不見了?嗓子雖然疼,但不是被割傷的疼,而是扁桃體腫大,頭還昏昏沉沉的,自己是發燒了嗎?
塗山容容說不出話,只能用手點了點對方。
男孩子表情明顯一愣,“我?”
塗山容容點頭,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向下晃,然後食指向上,左右搖擺。
“手語?”男孩子盯着她的動作,怔了好一會兒,然後神色古怪地立刻跑走了。
塗山容容盯着小人兒的背影,表情五味雜陳,比崩潰自殺的時候還要一言難盡。
所以說,這件事告訴她一個道理。
沒事兒不要想不開。
因為就算你自殺了,醒來後也有可能發生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情等着你。
該來的躲不過。
塗山容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心情十分的憂傷。
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往上拽了拽被子,右手搭左手,自己給自己把脈,脈搏跳動平穩,心率正常。
除了發燒,沒有什麽大問題。
只是妖力——
“狐妖之術,鬥轉星移。”塗山容容默念口訣,施法。
果然,除了指尖的一點綠光外,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蹙了下眉頭,很快,又舒緩了下來。
能活下來就不錯了,而且,現在也能看的見了,還能聽見,她該知足了。
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剛剛逃開的小蘿蔔頭抱着一本書,邁着小短腿,費力地踩上凳子,眼睛晶亮地湊到了她的床前,和剛才的淡然不同,他的眼睛簡直在放光,仰頭盯着她。
塗山容容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
看到她手指發光的童磨表情激動,攤開他剛剛浏覽完的一本手語教程,作出手勢,“你是神佛嗎?”
“什麽?”
塗山容容腦袋疼的一抽一抽的。
正常的孩子會第一面就問出這種奇怪的問題嗎?
這裏果然還是圈外。
她就說哪裏不對。
塗山容容搖了搖頭,根本不用手語,神色堅定地告訴他,“自己不是”。
童磨的眸色一下子黯淡了,失望地垂着腦袋,很是難過地一聲不吭。
塗山容容這才注意到他身上打着補丁的道袍,袖口已經短的露出手腕了,可能是之前看不見的緣故,嗅覺變得更敏銳了。
他身上,有馊味。
是衣服。
剛才她在想自己的事情走神了,這個房間,還有床,被褥的大小,明顯都不是大人的。
這個小孩子,一個人住?
塗山容容滿腹疑問,覆上男孩兒凍得冰涼的小手,再次用手語問道,“這裏,是哪裏?”
童磨感受着手上的暖意,歪着頭,盯着看了好久,才指了指自己,然後抽出另一只手,做了個房頂的手勢,解釋道,“這裏是我家。”
“你家?”塗山容容微微驚訝,又看了眼房間,用手語問道,“你家大人呢?”
童磨很快翻譯了她的手勢,解釋道,“他們都去了極樂世界,留我在這裏傳世普衆,做教化工作。”
塗山容容伸手,把他從凳子上抱到床上,塞進自己的被子中。
童磨很是不解她的所作所為,歪頭,問她,“這是為什麽?”
塗山容容盤腿坐起,用之前蓋在身上的被子把小人兒裹成一團,指了指他,無奈地笑道,“你不冷嗎?”
童磨呆怔,更費解了,“我是神之子,不會怕冷。”
“神之子?”塗山容容的表情有些龜裂。
現在圈外的洗腦教育都到這個地步了嗎?
“我是神明的孩子,能聽到神的聲音,所以我不會冷。”
塗山容容嘴角狂抽。
腦殼又開始嗡嗡作響了。
他,這些年幹的都是人事嗎?
把好好的小孩子霍霍成這樣。
塗山容容心底罵了對方無數遍,然後臉上挂着溫和的微笑,問道,“那今天神說了什麽?”
童磨看懂了之後,擺出了個悲傷的表情,用袖子掩了掩眼底莫須有的眼淚,“神明說,你受苦受難,要我來拯救你。”
塗山容容被他逗笑了,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錯了,神明今天休息。”
“神明今天休息?”童磨出神,嘴裏喃喃重複着這句話。
“是呀~”塗山容容點頭,輕笑着捏了捏他的臉頰,臉上洋溢着老母親的慈祥。
煞有其事的樣子,真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