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助
求助
五月初四,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按理說該是個好日子,老天爺卻不配合。
一大清早,烏雲便鋪滿了天空,卯時剛過,兩道驚雷落下,咔嚓兩聲,響徹雲霄。
雨點如豆,簌簌而下,如瀑的大雨瞬間将整個魏都籠罩其中,雨幕之中,方寸之外的地方也看不清,在雨中奔跑着躲雨的身影就像重重鬼影,因雨珠而扭曲變形。
溫如禪一早便因雷聲而醒,披衣出了房間,走在爬滿藤蔓的長廊上,看到前廳的廊柱旁兩個仆婦正在清掃着地上的水跡。
從她們的交談聲中得知,四方館久未來客人,前段時間臨時修繕了一番,卻漏掉了廊柱上方的一處裂縫,雨水從裂縫中傾瀉而下,好不容易着人堵住了,地上的水漬還得她們趕緊處理,免得影響了使館中的客人通行。
外面雨聲響亮,遮住了溫如禪的腳步聲,她們抱怨過了,繼續低着頭閑聊。
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地說道:“昨天你不在,可錯過了個有趣的事情。”
另一人連忙靠近她,好奇地問:“什麽事?”
第一個人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往前廳望了望,确認沒人過來,臉上的表情略顯興奮,“前天晚上,我在南齊使團住的那邊掃地,你猜我瞧見了什麽?”
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另一人立即催促道:“什麽?什麽?別話只說一半。”
第一人觑了她一眼,笑道:“我瞧見玉姑娘大晚上從她房間裏出來,好一陣才回來。”
另一人有些失望地擺弄了一下手中的掃帚,切了一聲:“這有什麽?”
第一人拉了拉她的袖子,不滿她的态度,又說:“你聽我講完呀,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但也不敢跟着,就假裝掃地,在那附近等了許久,果然看見謝大人和玉姑娘一前一後地回來了,而且第二天謝大人還特地吩咐我們不要去打擾玉姑娘。”
“真的嗎?”另一人終于也興奮起來,兩人對視一眼,仿佛知道了個大秘密一樣笑了起來,“我早就覺得他們不一般了,上次想問還被管事的訓了一頓。”
溫如禪聽到她們的對話,眉頭微皺,倒不是覺得謝硯和她們口中的“玉姑娘”真有什麽,反而是認為事關一個女子的名聲,她們不該妄下結論。
這已經是他第二聽到人提到這位“玉姑娘”,忽然對她産生了一點兒好奇,于是走過去問:“你們說的這位‘玉姑娘’,姓玉名什麽?”
兩人本暗自興奮着,乍聽見這溫和的聲音,擡頭一看是彥朝的溫大人,差點兒吓得肝膽俱裂,生怕他怪罪下來,連忙跪在地上。
大人恕罪之類的話還沒喊出口,聽見溫如禪的疑問,俱怔愣了片刻,其中一人大着膽子說:“大人,這玉姑娘不姓……”
話未說完,突然一個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的少年風風火火地從前廳沖了過來,臉上的表情甚是焦急。
“讓開,別擋了小爺的路。”
他人還未至,話已經撂了過來,兩個仆婦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溫如禪,溫如禪本也沒打算為難她們,溫聲道:“罷了,你們且先退下吧。”
說完,自己也向側邊邁出一步,為那少年讓開了路。
兩個仆婦如蒙大赦,趕緊起來拿着清理的工具走了。
少年似一陣風,快步從溫如禪的身旁跑過,水珠險些甩到他的身上。
溫如禪擡袖輕擋,少年終于注意到他,腳步一頓,拱手随意向他作了一揖,“溫大人早。”
溫如禪仿佛沒瞧見他的敷衍,也回了一揖,“江大人。”
話音未落,少年已經跑沒影了。
***
夏日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當江祺不顧阻攔地闖進謝硯的房間時,窗外的雨已經小了許多,天空也逐漸變亮。
謝硯正在用早飯,聽到門外的吵鬧聲,剛放下筷子,江祺就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擡眼打量了江祺一番,眸中微訝,江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兩鬓濕漉漉的頭發貼在他臉側,還在不斷地向下滴着水,衣角和靴子上也濺滿了泥點,顯然是冒雨急匆匆地過來的。
“江大人,這是出了什麽事?”謝硯皺眉問道。
火燒眉毛的時候,江祺顧不上糾正他的稱呼,直接說道:“我有一事相求。”
使館中阻攔他的人尚未離去,栾轍聽到動靜趕了過來,聽到江祺的這句話,吃了一驚,連忙走進來将門一關,隔絕了外面的人好奇的視線。
“什麽事情?”謝硯平靜地問道。
江祺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喜色,他也知道自己這般魯莽地找人幫忙,是極不恰當的,已經做好了被一口回絕然後厚着臉皮懇求的準備,沒想到謝硯還願意聽他先說一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他不敢耽擱時間,連忙說道:“事情是這樣的,謝公子你還記得前幾天我曾經提到過的秋夕姑娘嗎?她為了還債在春風樓唱曲兒,被宮裏的人瞧上了,給帶進宮唱曲兒去了。我前天匆匆離開,就是因為這事,我本來在想辦法盡快讓宮裏将她放出來,昨個兒才沒有來。哪知道今天一早聽說,她不知怎麽的被大皇子看中了,已經給送到大皇子府上了。”
他一口氣急急忙忙地說完這麽一大段,最後嗓音都有些啞,也不知是因為從起床到現在沒喝一口水還是着急所致。
謝硯和栾轍知道前半段的故事,沒想到後面還有如此轉折,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你想讓我幫你去找大皇子要人?”
江祺連連點頭,他能看出也能聽出謝硯的訝異,按理說,要是換了別人,就憑他這膽大包天的性格,該自己帶上一群人直接沖去搶人,但偏偏對方是大皇子,他終究還是對皇室中人有所顧忌。
況且,就憑他手下那群酒囊飯袋,只怕前腳剛進大皇子府,後腳就被扔了出來。
他無計可施,舅舅也不肯幫忙,萬般無奈之下,忽然想到了剛剛認識卻相處頗為投契的謝硯,謝硯并非本朝人,皇室中人似乎也對他頗為看重,或許能讓事情有轉機。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強人所難,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謝硯的神情,卻見他除了驚訝之外未曾洩露出一點兒別的想法,不禁心中打鼓。
“江大人為何不直接去向大皇子殿下陳情,大殿下未必不會通融。”謝硯又道。
大皇子喜好美色之事人盡皆知,他的院中各色美人不知凡幾,也曾有傳出他的下屬看上其中一位美人,他便慷慨賞賜的事情。
江祺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含糊地說道:“我以前不懂事,得罪過他,要是讓他知道秋夕……認識我,恐怕不僅不會放人,還要折辱她。”
謝硯半晌沒有說話,江祺不敢催促,暗暗放輕了呼吸,室內只餘一片靜谧。
窗外的雨終于停了,一聲清脆的鳥啼打破了寂靜,不知不覺中,太陽悄然出現,給雨後的天空帶來一片華彩。
江祺等得焦躁,幾乎都要放棄了的時候,終于聽到謝硯清越的聲音響起。
“好。”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謝硯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打算?江祺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何要做此問,在他看來,自己既然不能出面,那就由謝硯出面不就好了?
這下,連一向泰然自若的謝硯也忍不住扶額,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江大人,我代表齊朝來到魏都,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若是由我出面,人或許能帶出來,但只怕也不得不随我一同回南邊去了。”
見江祺恍然大悟之後一副苦惱的樣子,他又溫聲寬慰道:“事出突然,江大人你沒想好也情有可原,栾轍你帶他去換一身幹淨衣服,把織玉叫過來,此事還得有她幫忙才行。”
江祺不禁臉紅,叫人幫忙也就罷了,自己還一點兒主意都沒有,實在是慚愧得很。
事到如今,他當然是謝硯說什麽就是什麽,沒提出一點兒疑問,只再三保證若是出了事他會一力承擔。
謝硯微笑不語,這樣的保證在他看來毫無用處,聽聽也就算了。
栾轍帶着江祺去換衣服,出門正好看見也聽到動靜過來的織玉,示意公子讓她進去。
織玉看了看栾轍,又看了看一臉慚色的江祺,注意到江祺身上的狼狽,一頭霧水地走進了房間,猶豫了一下,将房門關上。
謝硯正思索着解決辦法,見她進來,伸手請她坐下,卻不言語。
織玉也不急着發問,坐在桌邊,靜靜地望着他,看見他緊鎖的長眉和平時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認真的神色。
這樣的情形着實難得一見,她看的出了神,有些不忍心破壞這一刻。
直到謝硯的輕喚将她拉了回來,而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她瞪大了眼睛。
“這怎麽可能?”織玉倏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蹙眉盯着他,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一般,“那可是皇子府。”
不,她又搖了搖頭,她不該為謝硯的計劃感到驚訝,而該為謝硯竟然答應江祺幫忙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
謝硯并不意外她的反應,畢竟接下來他們要做的事情,無異于虎口拔牙,但他從來不懼這樣的挑戰,若他從前有絲毫畏懼,此刻也斷不會有機會坐在這裏。
“你害怕了嗎?”他輕笑着問她。
害怕嗎,織玉垂眸,此事說來驚世駭俗,其實并不見得比她在溫家時的某些任務危險,然而此事的後果卻是難以預計,令她不得不猶豫。
可是在猶豫之餘,不知為何,心中也不禁産生了一絲期待與興奮。
是自己不甘于平靜的生活,還是被眼前之人的從容與傲氣所感染,織玉分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的答複是:“需要我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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