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騙子
騙子
張馳鐵定不高興,畢竟他喜歡的人整天圍着另一個人轉圈,還當着他的面在他的府裏打情罵俏,實在是郁悶,他不情願地敲敲桌案,道:“我在皇宮遇見了栾洵先生,他聽說關山兄在我這裏,便趕了過來。”
關山這才正眼瞧他:“師父去皇城做什麽。”
張馳手勢示意子瀾去請那位老人家過來:“近日老成王多病,我奉命尋找栾洵先生,請他為成王診斷診斷龍體。”
正巧,子瀾帶着人進了屋。
燕慈擡頭,視線直直地翹着身後的人,只見那位穿着粗衣的栾洵老先生,墨發挽丸,鼻梁高挺,眉眼聰慧且深邃,嘴邊生滿胡渣,皮膚卻略有些白皙,原以為是個老爺們,如今一瞧,實在稱不上一個“老”字。
栾洵肩頭挂着酒壺,瞧見許久未見的愛徒關山,哎呦一聲:“關山,為師想死你了,你有沒有想念為師啊。”伸展手臂想去抱抱關山,關山露出冷淡且嫌棄的臉,平靜躲開,抱拳作禮:“師父安好。”
栾洵笑眯眯地回答:“好好好,為師甚好。”
張馳有事,預備離開前将阿玄帶給燕慈身邊,近日負責照顧燕慈起居,燕慈打算回絕,不過關山那厮居然同意了張馳的做法,并且說:“你如今這種狀态,托一個人照顧也好。”燕慈無話可說。
如今屋內只剩栾洵與燕慈,栾洵從關山那裏聽過燕慈的遭遇,只覺得此人經歷很是凄慘,目光不禁可憐起來,燕慈最受不了這種目光,眼神無奈地盯他:“老先生,別用這種快要死人的眼神盯着我。”
栾洵見他性子竟然如此豁達,當時哈哈笑起來:“你身中絕毒,倒是樂觀。”
燕慈道:“時間長了就習慣了。”
栾洵沉默半晌,開始為燕慈把脈。
片刻後,在燕慈緊張的注視下安靜許久,總算搖了搖頭:“沒救,此毒已經深入心肺,就算有解藥,也晚了。”
燕慈一陣恍惚,差點閉眼昏了過去,原以為此行去西域會找到醫治的辦法,結果還沒去西域,就被栾洵這句狠話捏死在半路上:“多謝老先生。”
栾洵道:“你很堅強,換做旁人,早就跪在我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了,燕公子,非常遺憾,這種忘川蠱真的沒解,宣老太後沒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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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慈笑了笑:“麻煩老先生對任何人保密。”
栾洵點頭:“好。”頓了頓,又問燕慈,“若是有一個法子,你能活,但是其他人得死,你怎麽選。”
燕慈想:這不就是仙女問年輕的樵夫:“你掉的是這把金斧頭還是銀斧頭?”這種伊索寓言嗎。
燕慈道:“雖然我挺想活的,但還是不禍害別人了。”
栾洵道:“關山也是這個回答。”
燕慈道:“你也問過他?”
栾洵嗯聲:“五年前關山發生意外,幾乎是魂離軀體的狀态,我以為他挨不過第二天,沒想到他挺倔的,說我自己的命自己挨,不需要禍害別人,你說他是不是和你一樣。”
燕慈笑道:“關山兄性子确實倔強,但他人挺好的。”
栾洵挑眉:“他人好嗎?”想起平日裏被愛徒冷冷瞪眼的場面,不覺心涼涼。
至于後來,栾洵在關山他們面前的說詞變成了“燕公子情況特殊,極寒忘川草和蠱蟲結合實在是罕見的一種毒,我需要解讀百年前的醫藥古籍,大概需要十天半個月,你們慢慢等吧哈哈哈哈!”這種解釋。
燕慈想:反正沒救就對了。
燕慈正在考慮如何處理這一年,阿玄已經拿來今日份的藥劑,沉默地端到他面前,依舊沒有說話,燕慈拿住那碗藥,又擡頭看着阿玄,問他:“阿玄,你是啞巴?”
阿玄點頭。
燕慈也點點頭:“我會喝的,你去忙你的吧。”
阿玄離開卧房後,他偷偷摸摸瞧了瞧,确定沒人了,赤着腳下坐榻,伸出手,将那碗藥全部倒出了窗外。
剛倒了一半,手腕忽然被人緊緊握住,燕慈吃疼地蹙眉,轉頭,發現是阿玄。
阿玄眼神非常固執地瞪他眼,拿走燕慈手裏的那只碗,再次離開了屋子。
被晾在窗口的燕慈遲疑片刻,躊躇着想阿玄這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難不成是因為自己浪費藥材才那樣兇狠瞪他的嗎?
直到半時辰後,阿玄又端來新熬好的一碗藥劑。
僵在坐榻上的燕慈呆了呆,眼神古怪地問阿玄:“你是張馳那厮特意派來整我的吧?”
阿玄又将那碗藥挪近了些,且固執又倔強地看着他。
燕慈招架不住這種眼神,只能仰頭一口悶。
阿玄雖然是個啞巴,但其他方面非常靈敏,只要燕慈動歪腦筋想倒了湯藥,阿玄都會及時出現并阻止他的鋪張浪費。
連着一個月下來,阿玄一直盡心盡力照顧他起居與一日三餐,就算是夜間沐浴,阿玄也是一臉畢恭畢敬地想為他更衣沐浴,這個當然被燕慈狠狠阻止了。
燕慈也乖乖認了,也心煩阿玄這麽個人物守在自己旁邊,連偷偷出去都沒有機會。他整日趴在關山旁邊唉聲嘆氣,關山聽嫌棄了就問他怎麽回事,燕慈還閉口不談,繼續唉聲嘆氣。
今日關山忍無可忍,默默端起自己的全部家當,搬去了隔壁屋子準備清靜清靜耳朵。
燕慈保持着挽留關山的伸手動作,轉頭問阿玄他們:“我這麽讨人嫌嗎?”
“……”阿玄不語,甚是妥帖地将手頭一盤剝好的栗子端到燕慈面前,燕慈立馬亮眼,直誇阿玄賢惠:“你将來鐵定是個好妻子,哦不,好賢惠的丈夫。”
“……”阿玄無奈搖頭,跨步準備離開屋子,在廚房做些熱乎乎的糕點送來這裏,卻被燕慈喊住,阿玄偏身,疑惑地瞧着他。
燕慈笑眯眯地對着他招招手:“你先坐我旁邊來。”
阿玄沒有遲疑,直到坐他邊上,只見到燕慈拿出旁邊關山的那只醫藥箱,将其放到茶案上後,伸手握住阿軒的右手臂,燕慈目光專注地盯着手臂,嘴裏喃喃:“別亂動。”
阿玄擡眼望着燕慈那張認真的臉,沒亂動。
燕慈将他衣袖緩緩撸起來,果真見到手臂上那道被油燙傷的傷疤,面積還挺大,他擰着眉,打開醫藥箱取出藥水:“我給你擦擦藥,別動。”
阿玄聽他的話,還是沒亂動。
手臂受傷是因為在今日上午,阿玄為燕慈制作熱菜意外燙傷,燕慈還是從其他婢女那裏聽到的,若是沒有那幾位聊閑話的小婢女,這位阿玄鐵定又會暗自死死撐着。
燕慈幫他包紮傷口,道:“你這種傷以後要早點醫治,等日後顯了傷疤,以後哪個姑娘家敢要你啊。”
阿軒瞧着他,那張面孔似乎是在講:我不會說話,根本沒有姑娘要我。
燕慈笑道:“阿玄,你雖然不會說話,但你長得好看啊,我可以偷偷告訴你,院內的那幾個小婢女可是經常誇你長得好看,她們都擠着要嫁給你吶。”
阿玄頓了頓,沒臉紅也沒害羞,一臉平靜地瞧着他半會兒後,竟然彎嘴慢慢笑起來。
燕慈對着他咧嘴笑:“明天我就走啦,這一個月多謝阿玄兄照顧。”
阿玄瞧着他,點點頭。
當日深夜,燕慈沐浴完,渾身熱乎乎地走出浴房曬月亮歇歇腳,旁邊阿玄端來一杯溫茶,燕慈感慨道:“以後就沒有阿玄你的照顧了。”
阿玄不語。
不過多時,關山那間房傳來瓷瓶碎地的聲響,燕慈以為又是白衣人那幫刺客,驚得跑過去,臨近房門,卻聽到張馳平靜的嗓音:“是我安排的。”
關山寒着臉瞪他:“我當時還在想,你怎麽可能這麽快掌握閻魔的蹤跡,原來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他冷笑聲,“張馳,你果然是個騙子。”
燕慈愣在原地,心想他們為什麽在吵架。
站在身後的阿軒卻及時拽住燕慈,搖了搖頭。
張馳定神:“我沒騙你,我只是有些話,暫時不能和你說。”
關山咬牙:“我不想聽!”
張馳道:“關山,你得聽。”
關山手中劍刃近近抵着對方脖頸,冷眼相待:“我說了,我不想聽!”
張馳竟然向前大走一步,劍刃真正抵住脖頸後,擡手五指緊緊握住了劍身,直到蔓延出了絲絲血,關山雙瞳緊縮,咬牙切齒道:“瘋子!”張馳瞧着他:“在你這裏我确實是個瘋子。”
關山毫不猶豫地抽出銀劍,彼時張馳左手流出的血量更多了,他眉頭都不皺一下,至始至終冷靜地看着關山:“如你所想,我與閻魔是舊識。”
關山還沒氣消,聽到張馳這句話,氣兒更大了,轉頭瞪着他:“然後呢?想讓我聽聽你們倆怎麽認識的?還是想讓我聽你解釋你當初為什麽要讓他拿我祭祀借此複活宣玉月人的身份,中途失敗了又把人放走?”
張馳道:“我會講給你聽。”
關山嘴角微抽,手中銀劍啪嗒聲被丢到地上,轉眼人走出房間:“閉嘴!我沒時間陪你在這裏瞎折騰!”人走時面色寒冷,直沖到張府外面,繼續倔強地走在路上,他咬着牙,心底沉沉的,積滿了怒氣和難受,關山想不通難受從何而來,只要腦袋裏竄出張馳那張臉,他恨不得腳猛踩泥地,心想:那個殺千刀的騙子!!!
轉眼卻發現斜對面走過來幾道黑影,關山都來不及反應,口鼻嗅到一陣香味兒後,雙眼自動閉上,再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