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金橘
金橘
宣黎嗳呀聲,緊張得整張臉糾結在一塊,兩手伸着小跑過來蹲在地上收拾來收拾去:“我好不容易畫好的畫。”燕慈立馬蹲下來整理畫卷,輕聲道歉:“我這人手腳愚鈍,還望小殿下不要見怪。”
宣黎抱起大堆畫卷瞧着他點點腦袋說:“只要你別哭就好啦。”站起來,吭哧吭哧地放到旁邊書櫃裏:“也不怪你,是我平時沒整理。”奶聲奶氣的模樣兒真是好可愛,燕慈瞧得心都化了,差點忘記那個狗皇帝快要進來這件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看來在小太子這裏我已經變成一個愛哭鬼了。”
宣黎轉身朝他咧嘴兒笑起來:“姐姐是愛哭鬼這件事,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燕慈怔了怔,片刻後,啞然失笑道:“是呀,只有小殿下知道。”
殿外有腳步聲走動,燕慈清醒,轉身準備從小門離開,宣黎朝他揮揮小手輕聲道:“喂喂,正門在這裏,你走錯啦。”
燕慈臉黑:我就是不想走正門才走小門的。
宣黎語音剛落,正門咣當一聲,被人緩緩推開,眼見來不及走,燕慈只得轉身,彎腰跪地作禮,宣黎喜喜樂樂地跑過去抱住他大腿:“父皇,你這麽忙,怎麽來啦。”
宣謙蹲下來抱住孩子,臉上帶着淡淡笑意:“不來瞧瞧你,你是不是又得站在殿門口怄氣?”伸手輕捏了捏阿黎鼻子,忍俊不禁,“父皇說得對不對?”
宣黎微微嘟着嘴唇:“才沒有。”
宣謙道:“還沒有,剛才缇露都告訴父皇了,說瞧見你你悶悶不樂地站在門口,若是讓其他客人瞧見,還以為小太子你成了望妻石。”邊說邊撓孩子癢癢,阿黎咯咯咯地笑起來,在他懷抱裏滿是掙紮,嘴巴還在嘟嘟嚷嚷地說:“我不是望妻石,父皇胡說,我沒有。”
宣謙貼着阿黎的圓臉忍不住親了親,心想這孩子真軟和,眼神不經意挪到書殿角落,發現地板上跪着一個戰戰兢兢地盯着姑娘,臉色微微沉下來:“這位客人是阿黎請來的?”
宣黎點點腦袋:“是呀,他同姑姑一道進宮的,我檢查過身份啦,是姑姑家的。”
宣謙瞧望着孩子溫柔笑起來,緩聲道:“阿黎真聰明。”似是想到某件要緊事,“方才缇露說備好了你最愛吃的露松糕,你去瞧瞧?”
宣黎雙眼發亮:“真的嗎,阿黎去瞧瞧。”兩腿撒溜起來可得勁了,比燕慈跑得還快,一呼嚕溜出了書殿。
殿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燕慈心髒緊繃,生怕被識破身份,也生怕被宣謙誤解成刺客後砍他腦袋,那邊宣謙端詳片刻,嚴聲道:“你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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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慈磕了磕頭,緩慢站起來,依舊垂着腦袋。
宣謙道:“擡起頭。”
燕慈萬分冷靜地昂起腦袋,直到四目相對前,他迅速掩去眸色裏多餘的緊張和擔憂,對其作揖:“民女小燕子叩見陛下。”
宣謙繼續冷漠審視他:“聽聞鎮南府裏最近請來了一位嚕九山栾洵的親傳弟子,你就是?”
燕慈道:“回陛下,民女只是先生助手,方才迷了路,正巧碰見站在韶華殿門口等待您的小殿下,才去向他詢問玉花殿的方向。”
宣謙向他緩緩接近:“偏偏這麽巧?”
燕慈屏氣凝神:“是。”
燕慈想:就是偏偏這麽巧,謝謝。
宣謙眼眸發涼:“阿黎不會邀請一個陌生人進殿,你使了什麽手段?”
燕慈手指微微顫抖,沉聲道:“民女沒有使手段,小殿下明言不小心灑水弄花了某幅畫像,請民女進來幫個忙。”
宣謙反噢聲,嘴邊緩緩勾勒出某種笑意。
燕慈心覺不好,宣謙在這種時候露笑,鐵定是起了殺心。
就在下一秒,宣謙猛地擡手緊緊勒住他脖頸,力道之大,逼迫燕慈直直往後撤退,最後背脊狠狠撞上牆壁,咚地一聲,燕慈被釘在那裏動彈不得,面露痛苦地開始呼吸不暢,眼神只能看着面前那位無情、冷血的宣王:“陛下就這樣冤枉好人嗎。”
宣謙面色平靜道:“比放過你省事很多。”
燕慈兩手緊緊抓着宣謙那只有力、結實的手腕,面色已經逐漸漲紅:“就算陛下要殺我,也不該挑太子在的時候吧。”
宣謙冷笑:“你覺得朕會顧忌這些?”
燕慈道:“陛下不會嗎。”
宣謙微微蹙眉,手勁更重了:“你在威脅朕。”
燕慈沒法呼吸了:“民女不敢,民女只是實話實說,陛下不信巧合,而方才民女與太子的相遇确實是巧合,請陛下明鑒。”
宣謙道:“朕最厭惡伶牙俐齒之人。”
燕慈頓了頓,竟然當場氣得笑一聲:“所以陛下想拔掉我的舌頭嗎。”
宣謙道:“你說得沒錯,朕會先拔掉你的舌頭。”
“……”
這人還是這麽疑神疑鬼蠻不講理。
只不過談話間,宣謙的五指即将碰到耳後微微翹起來的皮面具,燕慈緊張到五指拽緊他手腕,使勁往下扒拉扒拉,緊張道:“陛陛下,您這樣抓着我不累嗎。”
宣謙微微沉吟:“剛誇你伶牙俐齒。”
燕慈哈哈幹笑兩聲:“民女現在害怕了。”
宣謙冷聲道:“朕以為你還會剛毅一陣子。”
燕慈道:“民女真沒別的想法,求陛下放過民女。”
此時殿外傳來小殿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宣謙凝神傾聽到後,視線重新回到燕慈那張臉上,警告道:“一會兒朕說什麽,你都得答應。”說罷,迅速甩開燕慈。
燕慈跌坐在地,同時松了口氣。
殿門被宣黎推開。
宣謙斜睨他眼,輕聲道:“還不站起來?”
燕慈很快起身,将衣領掩蓋住脖頸處的勒痕,嘴角掀起來,瞧見阿黎手端着一盤松露糕點,軟乎乎地走到宣謙面前說:“父皇也嘗嘗,很熱乎噢。”
宣謙寵溺地笑起來:“好。”與方才冷冽面目判若兩人。
燕慈摸摸脖頸,瞧見着父子倆這種溫馨場面,心頭忽然有些感慨,心想:宣謙想砍我腦袋并不奇怪,宣謙将阿黎寵成寶貝,受不得孩子有一點傷害,如今自己在宣謙面前只是一個陌生人,還是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換做是我自己,也會當場失控質問的吧。
宣謙摸了摸阿黎腦袋,道:“父皇會送她回去,阿黎吃完記得洗漱。”
宣黎抓抓他衣袖:“父皇會來陪阿黎睡覺嗎。”
宣謙淺淺地笑:“會啊,父皇會來陪你。”
燕慈跟随宣謙離開韶華殿後,阿黎忽然小跑追了上來:“等等。”
宣謙轉身,瞧見阿黎站在那個可疑女人面前,輕輕戳了戳她的手,那個可疑女人緩緩蹲下來,彎眼笑着詢問:“請問小殿下還有什麽需要。”
宣黎偷偷塞給她五個小金橘:“這是我養的小金橘,方才多謝姐姐幫忙。”
燕慈瞧着手心裏的金桔,怔了怔:“但是姐姐并沒有幫到殿下。”
宣黎雙手叉腰,高興道:“這有什麽,我請你進殿幫忙本就是浪費了你的休息時間,也是我的責任,給你幾個金桔總好吧。”
燕慈笑起來,道:“但是,只有五個嗳。”
宣黎有些驚愕地瞧着她,在孩子的認知裏,從沒遇見有人敢對他讨價還價的:“你還要幾個,明日我拿給你。”
燕慈豎起兩根手指:“再來五個,我怕明個兒又饞殿下的小金橘。”
宣黎得意昂昂下巴:“好吧,明日我派人給你多送過去。”
燕慈笑得彎起眼睛,柔聲道:“多謝小殿下。”
“朕還沒嘗過。”燕慈背後傳來一陣冷飕飕的嗓音,他背脊發涼,動作有些僵硬地站起來,自覺讓道。
宣黎瞧着父皇有些憋屈的眼神,眼睛巴紮巴紮的:“還有很多,等父皇回殿,阿黎親自洗給你吃好不好。”
宣謙不冷了:“好。”
冷眼旁觀皇帝的燕慈嘴角微抽,忽冷忽熱,他忽然覺得這個狗皇帝最近的情緒變化是不是都是圍繞阿黎展開一系列起伏頻率的?
宣謙到底沒放他回去玉花殿,将燕慈帶到禦書房後,李德子恰好來彙報明日國宴已經準備妥當,就等着宣王過目審批。
宣謙為此忙了一陣,自然将那個可疑女人晾在了一邊。
也不管他餓不餓。
燕慈想:他到底也算是客人,這樣招待未免也太冷淡了。
燕慈手舉茶盞,緩緩擡起眼睑,只見對方一臉冷淡地坐在龍椅上翻閱奏折,只能乖乖閉嘴,想着現在開口不大适合,開口惹他不快肯定會被砍腦袋。
燕慈神思游離,黑眸恍惚,盯着宣謙身旁纏着金體九龍的燭臺,燈光将他的臉頰照得更加堅毅削瘦,似乎先前,他沒這麽瘦的。
燕慈忍不住這麽想。
不過片刻,宣謙忽然揚手将奏折推翻,啪地一聲紛紛落地,周圍宮人,以及李德子全數人屏息靜氣,跪地磕頭。
燕慈也連忙跪地,生怕宣謙将怒氣撒到他身上。
而他眼前正躺着三兩個奏折,內容似乎是北方甘南再次犯境的消息,也難怪,甘南不除後患無窮,如今國宴當頭,甘南人乘機再次犯境,這不是打他宣王的臉面嗎。
他伸手,慢慢擺正堆放好,拿起來。
頭頂傳來宣謙隐忍的低沉聲:“不必撿。”
燕慈頭垂得更低:“陛下切勿動氣。”
宣謙偏眼,冷冷盯着跪地的那個人。
李德子有些驚訝,如今皇帝怒氣關頭,竟有人大膽到勸宣王別動怒,他都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