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畫像
畫像
第三日宣國國宴,屆時皇親貴族都會進入皇城慶賀,因着鎮南夫人如今身體孱弱,所以提前一日被李德子公公接進宮內靜養,已備第二日國宴的拜天。行祭之禮。
玉花殿原是宣玉的住處,如今無人居住,雖然經常人有宮人來打理,還是免不了冷清。宣玉在卧房內深睡前招來阿雲好好招待關山先生,阿雲領命,自是會好好招待。
随後便領他們去副殿廂房,關山左處廂房燕慈右側廂房,還關照:“二位有什麽需要盡管喊我就是,如今國宴在即,四下禦林軍禁戒巡邏以防賊人進入,二位切勿随意出殿,被将士們誤認成了賊人。”
燕慈拱手作禮:“多謝阿雲姑娘。”
阿雲作揖:“奴婢告退。”
關山坐在他對面抿茶,見阿雲靜然離開,方才平靜開口道:“聽聞小太子宣黎就住在他母親生前所居的韶華殿,宣王雖然最寵他,但同樣要求小太子文禮武曲樣樣不得落下,如今父子倆正鬧矛盾,你此時前去打探消息最容易。”
燕慈來回思忖片刻:“你沒聽見那位阿雲姑娘所說?”
關山道:“聽見了。”
燕慈道:“那你還催着我出門,想我被那群禦林軍圍攻不成?”
關山沉默片刻:“是啊。”
燕慈嘴角微抽:“損人,我怎麽結交了你這個損人。”
關山依舊坐在那裏垂目吃茶,聞言輕輕笑道:“燕兄不是也急着去見你孩兒,離去前還這樣勤勤懇懇地同我開玩笑,難道燕兄是喜歡上我了嗎。”
燕慈腦袋筋斷了一根,緩緩道:“娃兒,你先前可不會這樣玩笑,難道是被我的幽默風趣傳染了?”嘴裏嘟嘟囔囔,拂袖離開廂房。
被擱在原地的關山沉默道:“倒不是幽默,是傻勁吧。”
鎮南王陳瑜寵惜愛妻,更不會違背宣玉意思,關山他們既然是宣玉請來的,自然不會幽禁他們動一根汗毛,前日晚膳陳瑜就是這樣同他們講的,離去前還特意提點他們兩句:“若是宣玉有任何閃失,我就砍下你們腦袋。”
Advertisement
燕慈被恐吓後,面色凝重地告訴關山別動宣玉。
關山微妙道:“我動他幹嘛。”
燕慈瞪他:“你先前不是看光了人家嗎?陳瑜鐵定記恨上你了!”
燕慈嗓門聲兒整挺大,四合院來回走動的丫鬟家丁都滿臉震驚地看着他倆。
“……”關山差點捏碎茶盞,冷靜道:“早曉得不應該帶你來。”
至于宣玉扮成女兒身的原因,在宣國還未成立以前,宣玉與宣謙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宣玉母親是花樓裏的姑娘,早年被他爹看上後有了宣玉,但宣家老母并不認他,待最後宣老母去世,宣老爺才将他接回府邸安置。
宣玉母親告訴他:“日後扮成女兒身吧,這樣你在宣府好生存些。”當時宣家勢力沖頭,暗中已有人在謀劃若是宣家老爺登位,那麽太子就是宣謙,但中途來了一個私生子,情況便不大好了,宣家夫人勢必會暗中除掉宣玉。
宣玉母親聰慧伶俐,自然算到這點,才告誡宣玉扮成女兒身小心行事。
宣玉出生在花樓,自然學得一身女兒家的本事,妝容舉止自然樣樣精細,他母親看了後,才閉眼安然去了。
政變當日,宣謙帶領将士殺進紫乾宮,當時那位懦弱無能的燕王吓得雙腿直直顫抖,臉色煞白跪地求饒。
也不過兩個時辰,國號變宣,而那個欣喜至極只知躲在後面看戲以為自己要登位的宣老爺,被宣謙當場刺中心髒。
宣老爺滿臉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我是你爹!!!”
宣謙毫無波瀾,冷道:“朕讨厭坐收果實之人。”
随後宣玉萬分冷靜地跪在宣王面前,渾身發涼,眼神直直盯着地面,以為自己也定會沒命,沒想到宣王會丢劍,血漿撒地,一滴沾到了他的臉,他聽宣王這樣講:“你看到了?”
宣玉将腦袋磕到底:“民女什麽也沒看到。”
一夕之間,宣玉被封為宣國長公主,就那麽眨眼功夫,她擁有了地位錢財,隔日醒來時還是覺得很不真實,他握着母親贈予的玉佩喃喃:“娘,你放心,阿玉今日活下來了。”
如今安神香依舊在屋內凝聚,關山旁眼看到了宣玉的這些年的選擇,比如小時候因為太過漂亮,男子猥瑣他,沒成,反被宣玉狠狠推下井底,過後娘倆哭着抱在一起,娘說:“不要怕不要怕,阿玉,娘會保護你,娘會保護你。”
在宣玉那裏,他母親是待他最好最好的人。
比如當年這場宮變,他毅然選擇宣謙陣營,為宣謙監視宣家老勢力的動靜、當頭擋箭、獻上傳國玉玺,他很聰明,像他母親,知道什麽時候做什麽,什麽時候不該做什麽。
他如他母親所願,如今都活得好好的。
直到他嫁入鎮南王府那刻,成為陳瑜夫人的同時,繼續監視鎮南王的舉動,但他沒想到會喜歡上陳瑜。
——
燕慈有一度不敢踏入韶華殿,因為他與宣謙就是在這裏結下的孽緣,來回踱步,直到身後傳來一隊禦林軍的腳步聲,一激靈,立馬溜進韶華殿。
彼時韶華殿安靜至極,橘燈染窗光亮四照,幾個宮人從這頭殿房慢慢走到那處主殿,領頭的正是缇露,幾年沒見,這個姑娘越來越好看了。
燕慈有些欣慰,想想當年缇露還是個小姑娘呢。
正要去主廂房瞧瞧情況,旁邊傳來一陣糯糯的孩子音:“你在偷偷摸摸看什麽?”
燕慈腦袋一炸,轉身尋找聲音來源,沒找到。
“我在這裏。”
燕慈眼神往下挪,總算看見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這小男孩身着碧藍錦衣,面目頗為平靜地盯着他,嘴巴再度開口:“我從沒見過你,你是哪裏來的?”
燕慈怔了怔,對其作揖:“草民燕慈,同鎮南夫人一道進宮。”
小孩兒伸手:“令牌。”
燕慈将腰間令牌遞上去:“鎮南府令牌。”
孩子瞧得仔細後還給他:“确實是我姑姑家的,姑姑現在在哪?”
因為第一次見到這孩子,所以燕慈收回令牌的手有些抖,抖到最後令牌意外掉地,于是他彎下腰去撿,沒想到那孩子也彎下腰去撿,小手抓住令牌站起來後,果斷遞給他:“本太子與你講話,你抖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當時燕慈蹲在原地,雙眼直直地望着宣黎,有些走神,因為這孩子很可愛,是他懷胎十月生出來的阿黎,此時正圓圓滾滾地站在面前,也不知怎麽的,視線沾上一層水霧後,聽到小太子有些慌亂的聲音:“我說說你,你怎麽還哭了,我又沒欺負你,你別哭呀。”
燕慈依舊蹲在原地,雙手緊緊捂住眼睛:“我只是眼睛進沙子了。”
宣黎擡手拍拍他腦袋說:“父皇之前也是這樣說的,說眼睛裏進沙子,其實我知道,你們撒謊了,明明是想到很難受的事情才會哭的,是不是?”
燕慈抹着眼睛嗯兩三聲:“你這小娃還挺聰明的。”
“小,小娃?”宣黎有些驚愕,“我堂堂宣國太子你竟然喊我小娃?太大膽了!”
燕慈瞧着這孩子,彎眼哈哈笑起來,溫聲詢問:“那小太子,這麽晚了還不睡,為什麽在外面瞎溜達。”
宣黎道:“我父皇說今天不會來我這裏了,我在這裏怄氣呢。”
燕慈噢聲:“缇露姐姐肯定會着急吧。”
“缇露姐姐的确會着急。”宣黎彎彎腦袋問他,“但你不是第一次進宮嗎,怎麽知道缇露的?”
燕慈道:“方才我向她詢問哪路是玉花殿,她告訴我的。”
宣黎道:“原來你迷路了呀。”
燕慈笑道:“是啊。”
宣黎小手抓住他大手:“那你幫我一個忙,我就帶你回玉花殿。”
燕慈道:“好,小太子盡管說就是。”
宣黎将他帶進書房後,孩子從畫卷裏翻來翻去,找到了某卷水墨畫像,宣黎将它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放在畫案上:“這是我爹畫的,我上午不小心弄灑了水,你有沒有辦法把它修正?”
燕慈正沉醉于阿黎的楚楚可愛不可自拔,宣黎喊他喊了幾聲都沒反應。
宣黎小手指戳戳他:“你在想什麽。”
燕慈回神,瞧着近前這個小可愛,笑起來:“小太子想修複這幅畫像?”他将視線緩緩挪過去後,看清,直接怔在了原地。
宣黎道:“是啊,我娘親的畫像,父皇說這是他畫的最好看最像的一幅了。”
燕慈伸手覆住畫像,那上面的眉眼、鼻尖、嘴唇、舉止,甚至是他笑起來時那兩點依稀可見的小梨渦,都與他自身非常貼切,宣謙他為什麽畫這幅畫像?懷念舊人?還是單純地畫給阿黎看看他娘親的模樣?
燕慈聽見自己木讷讷地回答:“小太子,抱歉,我不大擅長畫像。”
宣黎道:“好吧,我派人将你送回去。”
燕慈道:“多謝小太子。”
他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雙腿有些抖,他不知道是什麽情緒在作怪,反正只要是觸及到宣謙的任何事,他都會變得很奇怪。
彼時殿外缇露彙報小太子:“阿黎,你父皇來了。”
宣黎激動地蹦蹦跳跳:“我父皇來啦,燕慈姐姐,你要見見我父皇嗎?”
燕慈怔住:“我,我還是回去吧。”腳步已經開始慌亂,以至于小腿撞到畫案,上面的畫卷呼啦呼啦地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