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半年
半年
深夜就寝時,二人話語不過尋常兩句,許是心理隔閡作祟,又或者是因為前幾日他親眼瞧見宣謙擁抱元徽的場面,已經叫他不能再以平靜心相待。
燕慈落下帷幔,躺在了最邊邊的位置。
宣謙瞥他眼:“你躺邊上,是想晚上睡地板嗎。”
燕慈頓住,身子總算慢慢往裏挪了挪,有些不情願。
宣謙繼續翻頁,頭也不擡:“再過來些。”
燕慈睜着眼,開始挪動身體,這次幅度很大,直接貼到了宣王身邊,接着面無表情地溫聲詢問:“陛下,這樣如何。”
宣謙合上書籍:“不錯。”
宮人滅燈後離開韶華殿,屋內一片漆黑,燕慈将近熟睡下去的時候,身旁宣謙翻身而來,竟然伸臂将他抱在懷裏,他被捂得暖起來,耳旁傳來宣謙低沉聲音:“手這麽涼,還想分開睡?”
燕慈安靜片刻,手不自覺拽住他的衣角,淡淡道:“微臣懇請陛下一件事。”
宣謙閉着眼:“若是燕聽藍一事,沒有商量。”
燕慈抿抿嘴,半晌,閉眼睡了。
翌日早朝,宣謙并沒有喚醒他起身服侍,離開韶華殿的動靜也萬分輕微,因着前日他聽缇露講起燕衡近幾日狀況,十分嗜睡,身體情況尚好,只是心理情緒欠佳,稍有一些驚動他都會驚神半晌。
宣謙想:因為和親一事,燕衡心裏鐵定是恨他的。
初春十五,燕慈肚子日漸隆起,不便走動的緣故,養胎時期都是歇在韶華殿內,老太後每日差人送來人參湯,又是關切問候母子狀況如何,宣王公務繁忙,不過倒也會抽點時間來瞧瞧他,燕慈想想:若是沒有肚中胎兒,宣謙鐵定連瞧都不願意瞧他一眼。
半夜三更繁星點空,燕慈被殿外動靜驚醒,是巡查的禦林軍,應該是有了變故,他沒有多在意,閉眼睡覺,結果再次聽見殿外動靜,那聲音離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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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慈警醒睜眼,扶着肚子爬起來,準備燃燭火,卻忽然感到脖頸間一絲涼意。
他呼吸一窒,壓低聲音:“你是誰。”
那厮問道:“你又是誰。”
燭火竟被對方燃上,室內終有一絲亮光,擱在他脖頸的那柄匕首悄然落下,燕慈轉身,只見到一位素衣公子,面目清秀冷峻,尤其是那雙眼,如同深空星辰。
燕慈道:“禦林軍追的人就是你?”
關山道:“我找你。”
燕慈頓了頓:“找我?”
關山盯着他,緩緩開口:“你究竟是誰。”
燕慈道:“我是燕衡。”
關山直接戳破他:“你不是燕衡。”
燕慈怔了怔,恢複如常:“公子何出此言。”
關山道:“我是燕衡舊友。”
燕慈挑眉:“報上名。”
“關山。”
燕慈噢聲,尊稱他一聲:“關山兄。”
關山卻不打算與他文绉绉地談話,伸手上前緊緊揪住燕慈領口,雙眼冰涼地瞪着:“燕衡那厮絕不願意承了宣家血脈,他寧願自盡,你,絕不是他。”
燕慈笑道:“你怎知我不是他,世事多變,人心也會變,我不過是為了保命。況且,我并沒有什麽舊友。”燕慈探究地瞧着人,“我十五歲前居在左岐山前德府,母親嚴以待我,禁止我與他人來往,十五歲那年宮變,燕家除了我與妹妹二人,其他皆被斬首,後來我一直被囚于深宮,哪來的你這個舊友。”
關山神情多變:“無人知曉燕衡住在前德府,你怎麽會。”
燕慈彎彎腦袋:“你這話就有些怪了,我是燕衡,我當然知道前德府是我老家,你說你是我舊友,那你說說看,我還有什麽秘密。”
關山有些恍惚,他愣怔看着面前的人,嘴裏喃喃:“燕衡出身巫術世家,你應該擅懂星運替人看命。”
燕慈緩緩道:“不該啊。”
關山道:“怎麽不該。”
燕慈道:“我确實沒舊友,而你卻知道這個。”
關山抿嘴,轉身準備離了。
燕慈心底疑心越來越重,見他要走,急忙上前抓住他肩膀:“不許走。”
關山瞥過來:“這是你選的路,我會救燕聽藍,你安心養胎。”
燕慈道:“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關山想了片刻:“什麽目的。”嘴巴嘲諷地彎起來,“我想要那狗皇帝的命。”
殿外有人敲門:“燕大人,今晚有刺客,韶華殿四周已駐守禦林軍,請燕大人安心休息。”
燕慈眼睛盯着殿門,見沒了聲音,視線再次挪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那位關山的蹤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碰見鬼似的。
燕慈渾身打一哆嗦,膽小的毛病又開始犯了。
自那晚以後,燕慈入睡前都會打個心眼,留柄匕首藏在枕頭下面防身,至于那位關山兄是如何得知自己出身巫術世家,這個疑惑實在是難解。
此事說來話長,原本燕衡母親陳姬乃燕國巫女,後與燕王相戀,彼此惺惺相惜,只不過燕太後一直不同意這門親事,從中作梗,準備将陳姬母子兩人秘密送至左岐山前德府內度過餘生,到底被燕王知曉。
燕王雖然愚鈍,卻也情深,一路追随至前德府,與陳姬相濡以沫,直到燕聽藍的出生,原本是幸福的一家四口,當時執掌政權的老太後,硬着拆散了他們。
過後,宣王獨起,發起政變,老太後終究抵不過萬人的唾罵和逼宮,最後在老鶴殿內上吊自盡,燕王被斬首,陳姬傷心至極,一同去了。
留下的那兩個孩子,燕衡與燕聽藍,都是陳斯的外甥外甥女,那年陳斯助宣王宮變,陳姬自盡,并不在他的謀算裏,他愧疚不得,拼死懇請宣王放過他兩個外甥性命。
不知什麽原因,宣王準了。
而陳家的星運巫術,自然而然傳到了燕衡與燕聽藍這代人身上。
本就無人知曉的事,關山那厮是怎麽知道的。
燕慈覺得無解。
而且他并沒有寫關山這個人設,那厮從哪裏蹦出來的。
這件事困擾了他大半年,肚子圓滾的燕慈到現在還是有些不大想承認自己即将要當媽了?生子文太匪夷所思了,燕慈差點哭暈在茅廁。
孫太醫今日來診斷:“胎象平穩,燕大人放心,算着日子,七日後就該生了,屆時我會做好萬全準備以備不時之需,請燕大人放心就是。”
當時燕慈心境說不出來的委屈,想想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居然要生孩子了:“請問孫太醫,有多疼?”
孫太醫慈祥笑着:“這,你該問問那些夫人。”
午間,老太後差人喚他前去乾坤宮抄經念佛,用以保佑即将出世的孩子,老太後此人是個精明的笑面虎,和宣謙可以一拼,他可以想象如果拒絕了老太後的“好意”,老太後會要了他的命。
反正這條故事線已經朝着詭異方向前進了,他也不介意再搞得胡亂些。
燕慈跪在菩薩前面閉目念佛,外面涼風習習,耳根子安靜。
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殿門哐當聲,被人重重推開。
燕慈一動不動地跪着。
後方腳步聲緩緩接近的同時,帶着沉沉愠怒聲音的宣謙那樣問他:“你是不是死腦筋,讓你跪就跪?”
燕慈怔了怔,轉頭,望見臉色僵硬的宣謙:“微,微臣叩見陛下。”手撐着地面,人轉過來正要向他磕頭。
宣謙怒氣沖沖地跨了兩步,伸手緊緊抓住他臂膀,将人直接打橫抱起來。
燕慈驚呼一聲,雙臂迅速摟住他脖頸,實在沒想到宣謙會在這種場合做出此等舉動:“陛,陛下。”
宣謙冷着臉:“如果孩子出什麽事,你別想有好日子過。”
原來是擔心孩子。
燕慈忽然松口氣,原以為是擔心他,想多了。
燕慈道、“陛下不用擔心,孫太醫說胎象安穩,就算跑步也沒問題。”
宣謙瞥他眼。
燕慈乖乖閉嘴。
宣謙道:“我送你回殿。”
燕慈輕啊聲:“我能走。”
宣謙已經将人帶離乾坤宮,當時外面跪地磕頭一動都不敢動的十幾位宮人,都是老太後身邊兒的人,如今皇帝來此,誰都不敢上前勸說。
原本元徽與陳斯有事禀奏宣王,結果路經乾坤宮,便見到宣王抱着燕大人走了出來。
陳斯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元徽臉色也不大好,緊攥着手,咳了兩聲。
回到韶華殿,宣謙将其安穩放回床榻上後,手臂撐在燕慈兩邊,眼眸安安靜靜地盯着他看,燕慈特別不好意思被人盯着,耳朵有些燙:“陛下,如果我這樣盯着你看,你會好意思嗎。”
宣謙道:“你沒膽子。”
燕慈道:“今日多謝陛下。”
宣謙道:“朕以為你還想多跪幾個時辰。”
燕慈哈哈笑兩聲:“如今這種身體,确實不能多跪。”
宣謙安靜瞧着他:“那你為何不拒絕。”
“……”燕慈面不改色道,“我沒膽子。”
宣謙緩緩道:“……學以致用這點,你很擅長。”
燕慈道:“多謝陛下誇獎。”
宣謙道:“你覺得朕在誇你?”
燕慈怔了下:“不是嗎。”
宣謙俯身,吻住他唇瓣,緩緩潛進去,輾轉反側,直到燕慈的臉上出現紅暈,宣謙眼眸深邃,一時竟忘了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