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臨盆
臨盆
燕慈伸手捂住嘴巴,雙眼如秋水漣漪微微亮着光,真沒想到這厮會吻他,往常宣王多突然他都能禁受住,方才之舉将他有些吓傻了。
宣謙嗓子幹了,瞧着他臉紅羞赧的模樣,竟低低笑了兩聲:“燕大人居然也會臉紅。”
燕慈暗暗揪住宣謙的暗金衣擺,似乎有些緊張:“陛下忽然這樣,任誰都會。”
宣謙彎彎腦袋,眼神有趣地瞧着他道:“朕記得大半年前燕大人怒喚朕名諱的時候,那副模樣可兇惡了,怎的,這段時間見了朕,膽子是縮了回去,還是跟在朕面前演戲?”
燕慈道:“微臣并沒有演戲。”
宣謙哦聲,似是不信,伸手輕輕擦過燕慈臉頰,轉而摸住他耳垂,捏了捏,聲音似冰雨點花細微甚小:“朕怎麽不信。”
燕慈視線一動不動地望着他:“陛下可以不信。”
宣謙又笑了,有些涼意:“每次見面你只想着讓朕取消兩國和親,你不似以前那般冰冷,對朕尤為親近,即便是假的,在朕看來也不算什麽。”他聲音緩緩沉下去,眸中忽然莫名散出一股怒意,緊接着,左手忽地上前,扼制住燕慈喉嚨,力道不輕,“但是張馳來找你的時候,你不是現在這樣。”
燕慈困難地吸了口氣,眼神直直盯着他:“陛下何出此言,張大人與我只是普通友人。”
宣謙眼神徹骨地冷:“你們二人在殿內吃酒下棋長長半日,流言蜚語傳到了宮裏每個角落,李德子親眼目睹你與他親近,在那棵老榕樹下大笑聊天,好不自在,燕衡,你就那麽不在意你的名節?”
燕慈道:“陛下這樣誤會,微臣無話可說。”
宣謙愣了愣,心想這厮居然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他氣到發笑:“朕已經禁了張馳公務,他不再是藏書閣輔史。”
燕慈怔了怔:“張馳如何?”
宣謙神色恢複如常,聲音冷淡:“他辭了輔史。”松手後人轉身迅速離開原地,“你安心歇息。”
被撂在榻上的燕慈傻了片刻,忽然反應過來那狗皇帝又是親他又是罵他又是掐他的,合着又把他當出氣筒撒了?燕慈拿起旁邊案上的青花瓷瓶往外甩,結果手硬生生停在半空,塞在自個懷裏摸了摸:“好幾萬兩呢,不能砸不能砸。”嘴裏這樣咕咕囔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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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張馳來信,缇露秘密轉交給他,信中所寫道:“燕大人,我已辭官職,打算後日回老家安居,此事你不必內疚,至于那日我們所談之事,相信我們馬上就能相見。關于你妹妹燕聽藍一事,三日前宣王預備将其送至鄭國,結果半路出岔子,在鄭國地界上遇到一群匪痞子,将你妹妹截了去,人生在世事事不稱心,哪知關山月下雁南飛,燕兄,好自為之。”
燕慈瞧了許久,竟笑起來。
旁邊缇露有些擔憂他出毛病:“燕大人,您難過可以說出來,不必憋在心上。”
燕慈道:“放心啦,我沒事。”
人生在世事事不稱心,哪知關山月下雁南飛。說的不正是那位身份神秘的關山兄将聽藍擄走了,若燕慈所猜沒錯,張馳定是幫了不少忙,燕聽藍在他那裏,到底也是放心了。
不過宣謙會有什麽動靜,不得而知,人是在鄭國地盤上沒的,這無疑是砸了鄭國的門面又惹了宣國的臉。
第五日元府出了白事,原是元徽大人的生母因病去世了。元徽生母是成國三公主,早年傾力相助宣王登基,立下大功,按照律法,應該根據公主禮儀厚葬。
燕慈記得文中元徽母親去世後,宣王前去安慰,兩人在卧房內待了一宿相互依偎,雖然什麽也沒做,風聲早已傳得宣國的大街小巷,接踵而來的是兩人情感升溫,燕衡這個炮灰被宣王忘得一幹二淨的劇情發展。
可喜可賀。
燕慈想得喜滋滋,手裏嗑瓜子,旁邊缇露卻急得跺腳:“聽說陛下上午去了元府,至今還沒回來,聽回宮的小全子講,陛下陪元徽大人陪了好些個時辰呢,又是給他擦眼淚又是擁抱,氣死我了,我怎麽也沒見陛下這樣安慰您的呀,燕大人更是懷孕之身,如今陛下卻擱在宮外風流,太不負責了。”
燕慈示意她住嘴:“小心隔牆有耳。”
缇露立馬捂住嘴巴,眼神卻巴巴地望着他。
燕慈也裝出了一臉難受:“既然陛下喜歡他,就随他們去吧。”
總不能在缇露面前罵那個狗皇帝是狗皇帝吧。
有失禮儀。
缇露淚花閃閃道:“燕大人,你這樣太委屈自己了。”
燕慈傷心道:“陛下高興就好,我沒關系。”
他也不是不委屈,他究竟是喜歡宣謙的,他承認喜歡宣謙,可越是在意他心髒越是疼,燕慈只能裝出一臉不在意,那時候心裏頭只能想,人家宣謙和元徽才是主角,你瞎湊什麽熱鬧。
他每逢入睡前,都會不經意想起宣謙那雙好看的眉眼。
情不自禁。
大概就是這樣。
雖然前幾日兩人鬧過不快,但宣謙還是會差李德子來問問情況,加上預産日接近,李德子詢問也更細致了些,就連夜晚有無驚醒的情況都會問一通,燕慈就奇怪了,這些問題都是誰提的,是李德子,還是宣謙本人。
要說生孩子,燕慈是挺緊張的,不是挺,是非常非常緊張,畢竟他一個大男人生孩子,已經算是超出常識範圍了,還必須得忍受劇痛。
想想都腿抖。
每次缇露都會安慰他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生孩子是一瞬間的事。
然後燕慈以某種目光瞧着缇露:“你生過?”
缇露羞得捂住臉:“我沒生過,聽産婆講的,我說過啦。”
臨盆那晚,整個韶華殿燈火通明,産婆太醫在殿內熱汗涔涔地幫忙接生,燕慈疼得意識混亂,聲音都叫啞了,他腦袋轉來轉去,從天上轉到地下,覺得自己寫這個文就是在自讨苦吃,如果有後悔藥,他絕對不會寫這該死的生子文,他絕對不想見到宣謙這個狗皇帝。
想着想着,他腦袋忽然斷片。
在旁産婆忽然大喊:“不好啦,燕大人昏過去了!燕大人昏過去了!孫太醫!!”
當時現場混亂無比,瓢盆倒地的同時,産房大門被狠狠推開,是臉色發白的宣謙,他不顧李德子勸阻強行闖入,産婆跪地磕頭:“陛下萬萬不得入內啊!”
宣謙冷道:“人死你陪葬。”
産婆臉頰大驚失色,手腳顫顫巍巍地爬回去準備繼續接生。
宣謙立在原地半秒,手攥得死緊,眼眸緊緊盯着帷幕對面,接着擡步,正要走進去,李德子跪地抱住他大腿:“陛下,使不得啊。”
宣謙面不改色,彎腰伸手拎住李德子的後領,将人拽起來朝後面甩了過去。
燕慈不知道宣謙握着他的手握了多久,他疼了醒昏了繼續疼,只依稀記得左手被某個人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他以為是缇露。
是男孩,也是小太子。
孩子哭哭鬧鬧,過後被抱走送到了奶娘那裏。
宣謙依舊在這裏。
燕慈清醒時才看見他。
燕慈四肢癱着,根本沒有力氣講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望着對方。
宣謙伸手摸住他臉頰:“是個男孩。”
燕慈繼續望着他。
宣謙道:“他很乖,像你。”
燕慈動了動嘴唇:“孩子好嗎。”
宣謙笑起來:“孩子非常好,你不用擔心。”
燕慈松了口氣:“我有些累,陛下。”
宣謙說:“燕衡,你安心歇息。”
熟睡之前燕慈還在想,他不是燕衡,他明明是燕慈。
在韶華殿養身的幾日,宣謙偶爾來探望他,燕慈聽聞宣國前線動蕩不安,想必此時宣謙定是非常繁忙,某次他對宣謙說:“陛下國務繁忙,不用一直陪臣。”
宣謙握着棋子的手頓了頓:“朕還不能偷偷閑了?”
燕慈道:“倒也不是,畢竟微臣這裏只能下棋,不能陪伴陛下騎馬踢蹴鞠。”
宣謙落子:“朕不喜歡那些。”
燕慈點頭,想了想,輕輕咦聲:“……陛下不喜歡?”明明很喜歡啊,人設擺在這裏你跟我說你不喜歡?
宣謙擡眼瞥他眼,似乎咬牙切齒道:“朕不喜歡。”
燕慈乖乖閉嘴。
孩子取名宣黎。
宣謙問他的意思。
燕慈答:“這個極好。”
确實極好,但是同音字卻有個離去的意思,這是不是在提醒他是時候離開宣國了。
燕慈瞧着眼前正專注下棋的人,心底微微一沉,不自覺地喚他:“宣謙。”這樣一聲,宣謙猛地擡起眼睑,黑眸在白日下熠熠生輝,宣謙不怒,淡淡笑起來:“你這個喊法,可是會被斬首的。”
那會兒陽光盛開,星星點點的落葉飛在宣王背後,宣王那張好看又好看的臉,正對着燕慈笑得格外溫柔,燕慈想了又想,覺得宣謙在自己這裏雖然是個狗皇帝,在整個宣國面前是個明君。
燕慈又想,他能來這裏見到宣謙,确實好。
燕慈道:“陛下舍得微臣被砍腦袋嗎。”
宣謙明顯怔了怔,嘴角弧度緩緩彎起,他垂眼看棋局,笑意卻絲毫未減:“舍不得也得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