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紫荊回到房中後,一直在安心睡覺,也毫無出府的意思,的确是沒有反常的樣子。
高睦确定這一點後,發涼的後背才真正找回溫度。
話雖如此,虛驚一場後,高睦總歸是不敢與紫荊過多接觸了。
在高睦成為京營主将後,高睦就隐約發現,皇帝有意讓她成為皇太孫孫文昺的心腹。高睦總不能為了外放,故意去沖撞皇太孫孫文昺,是以,在孫文昺順利繼位之前,高睦基本上不能指望外任了。此外,皇帝年事已高,近兩年來身子骨已經大不如前,說不定哪天就會駕鶴西去,而舞陽公主對皇帝感情極深,高睦就算只是為了舞陽公主,短期之內也注定不能離京。
既然高睦離不開京城,離不開舞陽公主府,她想與紫荊減少接觸,就只能在紫荊身上想辦法了。
高門大戶的侍女,通常情況下,要麽成為主家的侍妾,要麽與男仆婚配,只有極少數幸運兒能夠被放良,擺脫終身為婢妾的命運。
高睦想以放良的名義,将紫荊不着痕跡地遣出公主府。不過,舞陽公主身邊的幾個近身侍女,原本都是宮中的宮女,高睦不确定是否能将她們放良。舞陽公主回府後,高睦趁着獨處的機會,對舞陽公主請教道:“錦衣,從前我母親身邊的侍女,年歲漸長後,都會放出去婚配。你身邊的紫荊她們,年紀都不小了,不能恩典她們成親嗎?還是說,她們是宮女,不能放出去婚配?”
“紫荊她們随我出宮了,就不是宮女了,可以成親的。”舞陽公主今天在十二公主府,才見到了自己的衆多姐姐。她的姐姐們都比她年長很多,身邊的侍女都換了幾茬了。舞陽公主不用思索,就給出了很肯定的答案。只不過,舞陽公主依然覺得,與男人成婚生孩子,是在找死。她想起今天聽到的消息,忍不住嘆道:“成親算什麽‘恩典’?我今天聽說,八姐姐的幼女,得産後風死了。”
高睦也覺得,女子一旦成婚,就多了一個“夫主”,還會因生兒育女多出無數死亡風險,根本算不上“恩典”。可是天下人都認為相夫教子是女子的幸福所在,大部分女子也将美好姻緣當成畢生夙願。既然紫荊等侍女都是可以婚配的,那麽,即便僅從馭下的角度考慮,高睦也得提醒舞陽公主,需要給身邊人這個“恩典”。
“錦衣,我們不願相夫教子,紫荊她們卻未必不喜歡。你還是得問問紫荊她們的意願才好。”
舞陽公主去十二公主府赴宴,不得不穿戴華服珠翠,回來後覺得脖子都是僵的。她此時正趴在軟塌讓高睦幫她揉脖子。其實,按摩這種事情,侍女比高睦更拿手,舞陽公主卻就想要高睦幫她按。她想起自己和高睦之間的幸福,總算不覺得成親是壞事了,點頭附和道:“也是,你願意和我做夫妻,我就很歡喜呢。說不定紫荊她們也想和誰做夫妻呢,那我明天問問紫荊她們好了。”
舞陽公主本來就嘴甜,與高睦互明心意後,告白的話更是張嘴就來。高睦不願再讓舞陽公主唱獨角戲,盡管很多話羞于啓齒,還是努力回應舞陽公主。幾個月時間适應下來,高睦表達起情感來,已經比從前自然多了。正如此刻,她只是躊躇了片刻,就俯身親了親舞陽公主的額角,還打算說一句她也歡喜。
沒等高睦開口,舞陽公主已經轉身勾住了高睦的脖子,将高睦帶到了軟塌上。
親親抱抱半響後,舞陽公主有些犯困了,她也不嫌軟塌窄小,直接賴在高睦懷裏小睡了一覺。
被舞陽公主枕在身下的高睦,除了抱緊舞陽公主,什麽都做不了。從小就忙于讀書習武的高睦,很少有這種無所事事的時候,她卻一點都不覺得浪費時間。她用視線将舞陽公主的側臉描摹了千萬遍,怎麽看怎麽歡喜,腦子再想不起其他。
直到夜間就寝之際,高睦才想起自己遣走紫荊的計劃。高睦身為“男主人”,不宜直接插手侍女之事,考慮到舞陽公主不通庶務,她抱着提點之意問道:“錦衣,你若是打算為紫荊她們賜婚,打算怎麽對她們開口呢?”
“嗯?我就問她們,有沒有如意郎君呀。”
高睦聽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好笑地勾了勾唇,她搖頭道:“婚約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在婚配之事上,尤其不便自己開口。錦衣,你若是如此去問紫荊她們,她們就算有中意的郎君,恐怕也是不會說的。”
“啊?那我要怎麽問她們呢?”舞陽公主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若是不能直說,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發問了。
“府中不缺侍候的人。紫荊她們伺候了你很多年,勞苦功高,錦衣你應該不介意免脫她們的奴籍吧?你可以對紫荊她們說,體諒她們的辛勞,為她們備了妝奁,有意将她們放良。屆時,她們自會明白,你有心為她們賜婚。”
“好,我到時候就這麽和她們說。”舞陽公主覺得高睦考慮得有道理,點頭答應了下來。她想起高睦今天已經兩次過問紫荊她們的婚事了,又有些不解地問道:“高睦,你今天怎麽這麽關心紫荊她們的婚事?你以前好像從未問過侍女的事情。”
紫荊在舞陽公主身邊服侍了多年,對舞陽公主極為了解,高睦擔心,若是把今日之事說與舞陽公主,舞陽公主去對紫荊談及放良時,會被紫荊瞧出異常。倒不如就讓舞陽公主無知無覺,這樣,紫荊以為舞陽公主是在對所有近身侍女施恩,也就不易起疑了。抱着這樣的考慮,高睦只道:“就是突然發現,紫荊她們都年紀不小了。”
“也對,今天十二姐的女兒剛及笄,就已經在議婚了。紫荊她們要是想成親,是得早些放她們出去才好。”
舞陽公主與自己的近身侍女感情深厚,她雖然有些不舍,抱着成全她們的想法,還是第二天就将她們召集在一起,提出了放良賜婚的想法。
在各位近身侍女們看來,高睦眼裏只有公主,她們留在舞陽公主府裏,不能成為驸馬的妾室,就只能與男仆婚配,子子孫孫世代為奴。如今公主願意解除她們的奴籍,有公主府做靠山,也不愁日子難過,還能找個良人成婚生子,将來兒孫繞膝,豈不比孤苦伶仃、低人一等的奴仆生活要好得多?但凡是憧憬婚育生活的近身侍女,全都歡喜不已。
高睦回府後,很快發現,舞陽公主的近身侍女,幾乎個個都喜氣盈盈。高睦猜測,應該是舞陽公主将放良之事說出去了,她也不驚訝舞陽公主的辦事效率,正準備去舞陽公主身邊落座,舞陽公主卻直接把高睦拽入了房中。
“錦衣,怎麽了?”高睦在舞陽公主栓緊房門後才發現,舞陽公主有些不開心。她結合屋外的喜氣,推測道:“是陪了你多年的侍女快要離開公主府了,舍不得嗎?”
“是有些舍不得。但是她們都不會離開京城,以後還能相見,就還好。”
高睦本想用“聚散有時”的道理勸慰舞陽公主,聽說舞陽公主自己想明白了,她便不再多言,而是将舞陽公主擁入懷中,借以傳遞安慰。
“高睦,紫荊說,她想給你當侍妾。”
“什麽?”
“紫荊說,她不願意放良,只想給你當侍妾。她還說,公主府裏,有很多人想給你當侍妾,與其讓旁人爬上你的床,我不如提拔她這個親信。”
在告別最初的驚訝後,高睦想到,既然紫荊會提出給“他”當侍妾,說明昨日她的女兒身完全沒有暴露。此外,紫荊昨日反常的冒失,也好解釋了……
舞陽公主早已從高睦肩頭撐起了腦袋,說話時一直注視着高睦。在發現高睦神情間的放松後,她推開了高睦的擁抱,氣呼呼地質問道:“你是不是也喜歡紫荊?!”
“錦衣你怎麽會這麽想?紫荊連我的身份都不知道,我如何會喜歡她?”舞陽公主的無稽之談,讓高睦有些哭笑不得。
“那紫荊要是知道你是姑娘家了,你就會喜歡她嗎?”
“不會。”高睦見舞陽公主的氣惱不像作假,也開始認真了起來。她握着舞陽公主的肩膀,分析道:“錦衣,紫荊以前從未對我青眼相看,我想,應該是皇上許我納妾生子,才讓她動了給我當侍妾的心思。女子之間的傾慕之情有違倫常,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勇敢,紫荊若是知道我非男子,必不會心儀于我。”高睦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即便紫荊明知我是女子也心儀于我,我也只喜歡你。”
“那你方才,聽說紫荊想給你當侍妾,怎麽看起來那麽高興。”
“我不是高興紫荊想給我當侍妾,只是高興紫荊沒有沒有察覺我的身份。”高睦聽清症結後,為了取信于舞陽公主,很快将昨日洗手時的插曲簡要講述了一遍。
舞陽公主在得知高睦的女兒身險些暴露後,倒是顧不上生氣了,而是慶幸道:“難怪你要我放紫荊她們出府,還好紫荊沒有發現。可是紫荊不願意放良婚配,現在怎麽辦呢?要不然,我就說我讨厭紫荊觊觎你,把她遣去田莊那邊吧。”
“不行,錦衣,紫荊既然沒有察覺端倪,我們就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反而可能令她起疑。而且,你也不宜坐實妒婦之名,不然,皇上要是怪你損傷皇室聲譽,反而有可能強令我納妾生子。”
是的,上回父皇就說過,只有給高睦納妾,才能洗刷我的“妒婦”惡名。
舞陽公主想起父皇強行賜下姬妾時的訓誡,覺得高睦顧慮得在理。可是,紫荊昨天都差點碰到高睦的私.處了……好吧,舞陽公主也覺得,以紫荊那種循規蹈矩的性子,若是得知了高睦的女兒身,絕對不會傾慕高睦,可是,得知有很多人想給高睦當侍妾,她還是很不高興。
念頭轉至此處,舞陽公主忍不住趴在了高睦肩膀上,怏怏嘆了口氣。
高睦以為舞陽公主擔心她的處境,安慰道:“錦衣你放心,昨日只是我一時疏忽,才會讓紫荊近身,以後都不會了,你不必過于擔心。”
舞陽公主覺得,高睦在保守身份的事情上,已經足夠謹慎了。她搖頭道:“高睦,不怪你疏忽,怪我,我如果不是公主就好了。”
高睦也知道,如果舞陽公主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她保守起女兒身的秘密來,能容易很多。但她一點都不覺得與舞陽公主相識是麻煩。
為了打消舞陽公主的自責,高睦真心誠意地笑道:“可是錦衣如果不是公主,早在越國公府滅族時,我就……”
“不許說這個!”舞陽公主伸手捂斷了高睦的話頭。自從高睦險死還生後,她就聽不得高睦半個“死”字。
“好,不說這個,我一定會陪錦衣長命百歲的。”高睦笑着将額頭枕在了舞陽公主眉心,撞碎了她緊鎖的眉關。
正是因為想陪舞陽公主長命百歲,高睦昨日才會如此緊張。要不然的話,她孑然一身,母親的恩情也已經償還了,就算真被紫荊認出了女兒身,又有何懼呢?